老六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望,神色里竟有一种捉住了别人痛脚,得以施展折磨手段的痛快之色,石娇娇一见心里不由得一惊。苏望松开攥紧的拳头,舔舔了嘴唇敷衍道:“要听回头给你讲,都是医院里的病例,我估计你听一句就觉得厌烦!”老六抬了抬眉毛,“那你现在讲讲看啊!”“……”苏望抿嘴咬着唇上的细皮,一言不发,苏家父母也脸色阴沉的坐在一边。
正当老六扬了扬脖子,准备再次咄咄逼人的进攻时,被石娇娇轻轻按住了肩膀,她眼有薄怒地回看自己的好友,那锐利的目光似乎在质问她:他们一定在背后抱怨泄愤,你看不出来吗?石娇娇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抓了老六微微颤抖的手,说:“不听,我不想听,苏望你也别讲!”众人神色各异地看着石娇娇,她握了握老六细软的手,说:“医院里的事有什么好听的,我俩去的还少吗?听我的,不听。”
客厅无人回应石娇娇的话语,一片安静,从厨房端了菜出来的阿姨正赶上这胶着的一幕,一头雾水地在餐桌上摆了菜,忙不迭躲回了厨房。老六看了石娇娇好一会儿,最终垂下眼帘,嘴巴动了好几下,才轻声说:“不听就不听吧……”其他人面面相觑,暗暗松了一口气。自从老六确诊之后,她身边的人都拉紧了神经生活,生怕惊动了她强装的精神。
“哇,哇……”正不知如何收场,深处的房间里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是睡觉的安安醒来发现身边无人。苏母赶紧转头看向房间,说:“宝宝醒了,苏望你看去看看!”苏望有点迟疑,看着老六,“我……”老六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说:“我去吧,你陪着爸爸妈妈。”石娇娇也跟着站起来,“我也去看看安安。”
不用抱在怀里,之后轻轻唤一声,拍拍她的小肚子,幼儿就能凭本能感受到母亲独有的安全感,立刻停止了啼哭,带泪的大眼睛动也不动地凝望着妈妈。老六面色平静地安抚着婴儿,喉头里发出最柔和的呢喃,“妈妈在,妈妈陪着你,安安不闹……”石娇娇眉头紧锁地看着好友削瘦的肩背,这副单薄的身体,无时不刻不摆着无可奈何的姿态。
“菲菲!”石娇娇蹲在婴儿床边,老六的膝下,仰头看着她语调轻柔的哄着孩子,脸上却是涕泪横流。懵懂的安安似乎敏锐地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小眉毛时而舒展时而皱着一起,眼看不多时又要重新哭嚎起来。石娇娇一把握住老六撑在腿上的手,轻声说:“别哭了,安安会知道的。”话音刚落,几颗更大的泪珠就从老六的眼眶掉落。
石娇娇见老六的泪愈发止不住,便不再言语,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敲了几个字,又放回毛衣口袋。不一会儿,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苏望推门进来了。石娇娇拍了拍老六,转头跟苏望说:“看一下孩子。”苏望站在妻子身旁,垂眼就能看见她头发往两边滑落,露出骨骼突出的苍白后颈。石娇娇把着老六的手臂,哄到,“安安该吃奶了,我们换个房间,好不好?”
老六没有回应,却在石娇娇的搀扶下乖顺的站了起来。“等一下。”老六忽然开口说,石娇娇应声松开手退到一边,老六就走到丈夫眼前,抬手擦了擦腮边的泪水,轻声说:“对不起,我控住不了自己。”苏望眼窝深陷,看起来更加多情,拼命地摇着头,抱住妻子说:“别这样说,我懂。你没有错,我知道你比谁都痛苦。”
“嗤,咳咳!”老六的脸埋在苏望怀里哽咽着,因为呼吸不畅而干咳了起来,便挣脱出来,呆呆看了苏望一眼,转身往外面走,边走边说:“说什么喂奶,连奶瓶都没看见,还是我来吧!”苏望看了一眼抱起安安的石娇娇,转身跟了出去,说:“是到时间了,我勺子和温度计都拿出来了,不信去看。”石娇娇嘴角动了动,给怀里极漂亮的小女孩抬了抬帽子。
家里有宝宝的情况下,是不可能一桌坐全吃饭的,阿姨总是提前吃好了,把正在顾孩子的人替换下来。来开凳子坐到餐桌上,再次面对公婆的老六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恢复成平时顺心可人的样子。“妈妈,陈主任给我开了一方中药,给郝医生也看了,说是可以配合着喝。您觉着这可以吗?”老六眼巴巴地看着苏望妈妈说。
“这孩子。”苏母腼腆地笑了笑,说:“郝医生和老陈都是省里这方面的权威,他们说可以自然是可以。妈妈是产科的,隔专业如隔山,你怎么傻乎乎来问过我?”老六羞赧地笑笑,抱着盛汤的小碗说:“就是听家里人讲一句更安心嘛!”说得苏母眉头一皱,痛心地看了儿媳一眼,好容易屏住一口气又松口,摆摆手故作轻松地回:“我们听主治的,啊,好好配合,一定会好的。”“嗯。”
当夜苏家父母不回去,石娇娇觉得实在不方便没有留宿,老六不能受夜凉又被临睡的安安缠住,只好叫苏望送好朋友。苏望要去车库取车,被石娇娇拦下,说:“刚刚九点,就送到小区门口拦出租吧,正好说两句话。”苏望痛快地收回钥匙,两人朝电梯外走去。
小区绿化极好,众多高大的不落叶乔木冬天里也树冠茂密,冬夜里形成浓黑的剪影。是夜晴朗,没有一丝风,几点寒星缀在树影里,如同发光的细小果实。石娇娇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吐出一口微白的呼吸,说:“还是想个圆满的故事,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补个菲菲听,不然她会自己想象。”苏望闷闷地回,“我会说的。”
回去的出租车上,或强或弱或白或黄的路灯,明明灭灭地,从石娇娇被夜色染上深沉的眼眸中闪过,她脑袋靠着玻璃始终一动不动,异常的神态惹得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里打量她一眼。“我不明白为什么郝医生竭力反对干细胞移植,昨天从医院调了菲菲一线治疗的记录档案,现在看来,菲菲本不该复发!我认为是典型的under-treat……”
临行前苏望的话,和等车时正前方的一颗星星,不停地出现在石娇娇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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