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秋色尽了,冬景萧瑟,紫薇树光秃秃地枝叶上留着几片干巴巴的残叶,池塘边。夏日生长蓬勃的黄水仙看不出一点曾经开过的痕迹。石娇娇从红色的室外沙发上爬起来,呆呆地看着小池塘干涸成一面小镜子的水面。一片滚烫落在肩头,点了两点就快速离开,石娇娇抬头一看,是夏蕾拿来一杯滚烫的可可,说:“外套也不穿,当心感冒。”
石娇娇呷了一口浓香的饮品,在上唇留下一圈褐色的印记,回:“还好,因为太阳大又没风。”夏蕾拿出铃声大作的手机,看了一眼没有应答,将它随手丢在沙发上,挨着石娇娇坐下,说:“有些话听听就算了,根本不重要。菲菲这几次治疗不是反应挺好的么?”石娇娇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夏蕾,丧气地说:“偏偏这些人很重要,是菲菲的至亲。”
夏蕾仰倒在沙发上,闭上眼感受小镇纯粹的日光,说:“你是傻的,不看重的人再怎么样也算不得重要。凭你待菲菲的心,此刻你比她妈重要,你信不信?”石娇娇闻言提起脚,往夏蕾身边靠了靠,小声呢喃,“我就是心疼菲菲。”夏蕾抿了抿嘴,闷闷地“嗯”了一声。石娇娇眨眨眼,睫毛上闪烁着细碎的光,说:“蕾蕾,我好怕。”
“怕什么?”夏蕾明知故问,她就是要让石娇娇自己说出来,石娇娇面对相与多年的挚友自然不设心防,答得诚恳而悲怆,“怕她真的丢下我们。”夏蕾嘴角居然轻轻扬起,她光凭直觉就捉住了石娇娇冰凉的手,并没有出言安抚,而是同样真诚的回应,“我也怕。”石娇娇颓丧地低下头,夏蕾迎着日光睁开眼睛,褐色的瞳孔被强光照而收缩,“怕也要陪她面对。”
前厅出来木门被推开时的沉闷声音,一定是阿千和保姆去市场买东西回来了,夏蕾坐起来,脚塞到棉鞋里,说:“办公室有点事,我过去一趟。”“去吧。”石娇娇歪着头,也跟着站起来。夏蕾去房间里换衣服,石娇娇则提起精神,往前厅去了。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陈丽弯腰护着篮子,盖在上面的棉布翻起一角,可以看出里面满满的都是鸡蛋。石娇娇赶紧上去抱住篮子,篮子里传来温吞的鸡屎让她浑身一麻,慌得找地方安置,大声问:“怎么卖这么多鸡蛋?”阿千奶奶翻着自己的菜篮子,接话道:“哪里是买的,我们门口遇上她,她就提着这么一大筐了!”
陈丽平了下呼吸,叉着腰指指篮子说:“我奶奶攒的,把邻居老太的鸡窝也搜刮了个遍,叫我带上来给你们几个分一分,硬说城里没鸡蛋吃。”阿姨抱着睡着的小福星,本打算把孩子送去床上,听了忍不住插了句话,“土鸡蛋炖给孩子吃最有营养了,城里听说两三块也买不到一个。”陈丽一听得意起来,扬着脖子说:“看看,对你们多好。”
石娇娇蹲在篮子边,摸着那块棉布,似乎还有鸡蛋刚生出来时的温度,心里暖洋洋的,说道:“是很难得。” 陈丽挥手道:“千奶奶快去拿个篓子来,分点过去,剩下的随她跟菲菲怎么弄了。”阿千拎起菜篮子,答应着往厨房去了,阿姨也赶紧抱了孩子往中厅去,迎头遇上准备出门的夏蕾,两人随口支应了几声。
“鸡蛋啊?”夏蕾把羊皮手套塞进皮夹克口袋,蹲下来拿起一枚鸡蛋端详,又送到鼻子下闻了闻,笑道:“刚生不久,还有鸡屎味呢!”陈丽一手拿两个蛋,一边往阿千拿来的篓子里送一边说:“不错不错,你现在比这位懂得多。”夏蕾看了眼石娇娇,将鸡蛋小心放回原处,站起来说:“我去工作室一趟,中午要吃摊蛋的哦。”说着按住陈丽肩膀,使了使眼色,朝石娇娇努努嘴,说:“心里难过呢,交给你了。”
两人将剩下大半的鸡蛋重新摆放好,小心地掖上棉布,陈丽端起红色的篓子,和石娇娇一起沿着走廊一路来到厨房。陈丽隔着黑色木质的置物架就大叫,“奶奶,你们家蕾说中午要吃摊蛋,我也吃!”阿千奶奶已经在准备食材了,搓洗着不知名的贝类,说:“她倒是嘴刁,一层蛋液一层油,错一点点都不能摊得蓬蓬松松,最烦人了。”
陈丽咧嘴一笑,抱住阿千日渐佝偻的肩膀,撒娇道:“也不只有您老人家才会弄嘛,才能饱我们口福。”阿千习惯性地撇撇嘴,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是是是,我的命反正就是弄饭给你们吃。”两个年轻女人相视一笑,阿千奶奶端起鸡蛋颠了颠,说:“这磨人的菜平时我也不高兴弄,可惜菲菲不在,她也喜欢吃。”
“她家里到底什么事情,这么长时间还办不好?”阿千奶奶围着灶台,一边刷待用的炊具一边闲话,转头看着呆里的二人,问:“是不是她家有人身体不好了?年纪大了就是这样,我一入冬手指关节就不灵活,都是年轻时候跟着老太爷避难,在河里洗衣服落下的!那个时候比现在可冷多了,冰有这么厚……”
“这老太太越来越絮叨了!”陈丽说,人半趴在漆成黛色的围栏上,往园子里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扯下柿子树一片宽宽的叶子,放在手里把玩。石娇娇倚靠在栏杆上,点头道:“是啊,从前多有派头。”陈丽拿柿子叶挡住眼睛,从小虫眼里去看明晃晃的太阳,说:“第一次来给夏蕾过生日,直接把她认成了夏蕾奶奶。那个时候哪里知道,有的人家还有管家什么的,吓死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毛孩了!”石娇娇陷在回忆里,脸上也带着笑意。
“菲菲就比我俩得体多了!”陈丽看了看石娇娇,说:“她打小家里条件也不差。”石娇娇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陈丽,“所以呢?”陈丽也转身靠在美人靠上,捻着柿子叶僵硬的柄,说:“我就想说,其实菲菲娘家从也没亏待她。”石娇娇的视线越过旧宅的高墙,好半天才懒懒地应了一句,“是呀,真没有亏待的地方……”
陈丽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其实菲菲她妈说的也没错,不管是多么重要的人,也不可能说谁重病了,所有人都要跟着不好过。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至亲至爱也不例外。”石娇娇屏住一口气,狠狠地磨着牙根,她不能同意这近乎残酷的论调,却也无从辩驳。隔了好久才叹了一句,“我就是没办法好过。”
陈丽捏住石娇娇的肩膀,指尖的力道让石娇娇隔着冬衣都能感到钝痛,她声音沙哑,像一句警告,说:“没办法也不行,不然你就是在加重菲菲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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