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来这么好的地方,我住哪里都可以。”蒋芫背手站在大厅一根柱子旁,仰脸对办好入住的靳华说。靳华低着头没有接话,他仔细核对好房卡和票据,连着餐券一并送到蒋芫眼皮子底下,说:“拿好,四十九楼。”蒋芫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垂眼看了看那张金色的卡片,顿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拿住,道了一声“谢谢。”
靳华拿出随手揣在上衣口袋里的车钥匙,又放了回去,道:“看好早餐的时间,按时吃饭。什么时候退房跟我说一声就行。”蒋芫撇撇嘴,“还是这么大方。”靳华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不能怠慢蒋家千金啊。”“呵。”蒋芫极轻地笑了一声,伸手拉了拉男人的手臂,“我上去了。”靳华点点头,站在原地没有动。蒋芫再没有看靳华一眼,托着箱子往电梯走去。
站在原地的男人在女人和自己拉开距离的一瞬间,轻轻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他终于挺直从见女人起就含起的胸膛,悄然舒展了视线,目送那盘着头发的秀美背影。蒋芫在按下电梯按钮后,回头看了一眼,见男人凝视着自己,与他视线相交时,展露了向从前一样,虽然清浅却端丽无比的微笑,随后立刻掉转头去,看向电梯上闪烁的数字。
靳华有刹那间恍惚,心里更是汹涌非常,都化做唇边一身苦笑,他摇摇头,抬脚往大堂门口走去。
旋转门的好处除了控制进出的流速,还很好的连续隔绝了室外的空气,以至于靳华一走出大堂,都不相信外面竟然是这样冷的。他转头看了看,视线里只有那扇金碧辉煌的门,和些许挡住电梯方向的大型盆栽树叶。“啊。”靳华木木地叹了一声后,做了几个深呼吸,走下酒店的台阶,站在绿化带旁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只动过几支的香烟,从里面抽出一根。
靳华把香烟直立在手心弹了弹后叼在嘴里,两手在衣服口袋处摸索,上下找起打火机来。而他并没有抽烟的习惯,带烟只是必要的社交手段,自然不会随身携带打火机。“算了。”他很快放弃了打火机,只把那支烟叼在唇边,烟草未经燃烧的气味闻起来倒也清淡。他靠在嘴里含了颗活动圆珠的石狮子底座上,抬眼看那幽深的夜空,亮着伶仃几颗寒星,和街道上行人一样稀少,说明时间真的已经很晚了。
冷风徐徐吹过,虽然能在裸露的面部皮肤上立刻引起一阵毛孔的收缩,却让人感觉没那么凛冽。这是包含着春意的夜风,再怎么伪装的冰冷,也藏不住其中酝酿的温暖。
一个人影从旋转门里出现,她紧紧贴着玻璃,推着门转动,前倾的姿态看起来很焦灼。她迅速从门的禁锢中解脱了出来,站在冷风扑鼻的高台上,向离水的鱼一样极速呼吸。她拿着手机,目光急切地四下搜寻。这一连串的影像都落在靳华的眼里,他藏在石狮子的阴影里,垂眼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让他进退两难的号码。
屏幕变了颜色,跳动的数字定格成一条未接电话,后面是夏天时,女儿穿着小裙子舔牙齿的照片,是他的屏保。靳华偷偷探出头,蒋芫还在大门台阶的边沿,她蒙着脸蜷缩着肩背的剪影看起来十分痛苦。靳华闭上眼睛又张开,将女儿的笑脸放到眼前凝望,十几秒之后,他按黑了屏幕,将那支没有点燃的烟丢弃在脚边,用力碾压进绿化带的泥土里。
是天太冷还是她真的穿得太单薄,蒋芫的手抓住靳华温热的手腕时,一股刺骨的凉意随着动脉走遍了全身。远处的街灯和酒店大堂的光都照顾不到这个晦暗的角落,靳华的眼里只有张模糊的脸,而那双看着自己的眼却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格外明亮。
蒋芫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用尽全力拽住好不容易发现的男人,连薄薄的指甲嵌进了皮肉里都毫无察觉。男人也感觉不到疼痛,他似乎被攫住了所有神志,只是垂眼茫然地站着,剩下身体的一些本能在扭动,挣扎着要离开这束缚。“别走,别丢下我。”女人敏锐地觉察了男人的去意,索性两只手都握住那温暖的手腕,变成了一个哀求的姿态。
靳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措手不及。不知道多少次,在他的记忆里总是自己追着蒋芫跑,总是自己跟随着她的步调,如果乱了,也是自己一次次请求她不要丢下自己。那时的迷恋让人失智,驯服得他从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蒋芫会反过来挽留自己。
在靳华心里,站在合欢树下浅笑的蒋芫,是天上的神女,是他永恒的梦……他也是在参加过那场荒诞的婚礼之后,才知道原来蒋芫身上,比之完美外表更加超然不群的气质,是从一个庞大的家族中滋养生成的。那时他虽然拼尽所有热情去追求,但潜意识似乎早知道,没有和她靠近的那一天。
而现在,这个因为某种惧怕在自己面前全身颤抖,挽留带着哭腔的女人,真实地需要着他。靳华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用尽了自己的年龄和阅历,这些年赋予他的所有意志力,也没办法平复此刻,胸腔中心潮激荡!他的神女下凡了,那么需要自己。
蒋芫忍受了许久的情绪在夜幕里冲破了伪装,话语不加掩饰地夹在哭声里,她进一步恳求靳华不要走,“就现在,就今晚,就只这一次,求求你不要让我一人呆着。”蒋芫松了松手又立刻抓紧,“阿华。”
这一声呼唤贯穿了靳华的耳膜,他因为那阵轰鸣难以忍受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心里已是另一个天地。
“芫芫,别哭。”靳华伸出另一只手,碰到那在灰暗里都发光的脸颊,立刻感到一片潮湿的冰凉。靳华将大脑腾空,只看见青春时未圆满的梦,说:“不哭,我不走,陪着你。”“嗯呜!”被这样一哄,女人瞬间更加脆弱了,响亮地哽咽了一声,才抬起泪眼追问:“真的?你不骗我?”靳华抹去女人脸上的泪,嘴巴紧闭成一条线,喉头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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