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九、小兽

第二天。

羽寒爹爹带着沐云岚很早就走了，沐云笈随行护送，方晴赶到城楼上的时候，车队已经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阡墨：“晴儿…”

低低的声音随风掠过耳畔，阡墨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方晴身后。

方晴看向他，眉心微蹙。

方晴：“怎么不叫醒我？”

阡墨低了头。

阡墨：“公子爷说，你昨晚喝多了，特意嘱咐不让惊扰你。”

冷风呼啸。

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因为方晴话语中隐含的不悦，阡墨冷白的脸此刻更觉白得瘆人。

方晴垂下了眼，眉头越皱越紧。

罢了。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方晴：“回去吧。”

下了城楼，方晴钻进马车内，坐定后却发现阡墨并没有跟上来。

撩开车帘往外看，只见阡墨侧身站在车旁，目光散落在远处，面上的神情就如同此刻灰蒙蒙的天色，阴郁暗沉。

绫𡛟昨晚的话适时窜出来，让方晴的心头瞬间梗了一下。

方晴：“阡墨，上来。”

阡墨闻声看过来，乍然亮起的眼眸中满是掩不住的惊诧。

方晴：“上来。”

方晴又说了一遍，微倾着身子朝他伸出手。

阡墨愣怔地盯着她的手，半晌没有动，方晴伸着的手便也一直没有收回去。

阡墨怎么也想不到，不，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

她会主动朝他伸出手…

更甚至…

能与她同坐在一辆马车内…

姝画：“墨公子…”

姝画忍不住轻声提醒，主要因为早间的风太凉，主子的身子发生了上次的意外后，姝画现在委实不敢再大意。

阡墨回过神，眉眼间掠过一丝慌乱，被他竭力压制着，垂在身侧的手迟疑着抬起，尚未触及，已被方晴一把抓住，随即用力一拉，将他拽上了马车。

车帘垂落，遮挡住了冷风，也遮挡住了外面微弱的光。

方晴松开手，指尖漫着的暖意随之褪去。

洛尘的手上总是透着沁骨的凉，任她怎么暖都暖不热，这小子的掌心却像是燃了炭火，热得烫人，亏她方才见他衣衫单薄，还在想他会不会冷。

身旁的呼吸声压得很低，方晴能感觉出他的拘谨，虽然车厢内的光线很暗，但并不影响方晴看清他僵直的身影，以及他脸上的故作镇定。

方晴哑然失笑，同时一抹难言的滋味在心底漫开。

终究…

还是个孩子…

马车行驶在空旷的大街上，耳边回荡着马蹄落地发出的单调声响。

时辰尚早，大多数人此刻都还没有起床，一路走过去，只有极少的几家店铺中透出微弱的灯光。

方晴：“爹爹同你说了什么？”

方晴问，声音轻得仿佛耳语一般，就是怕惊到身旁紧绷着的那人，不想阡墨的呼吸还是在一瞬间乱了乱，所幸很快又平复下来。

阡墨：“公子爷…嘱咐…要我务必保护好你…绝不能…再让你有丝毫损伤…”

迎上他清亮的眼眸，复杂的感觉再次在方晴心头蔓延。她相信，即便羽寒爹爹不嘱咐，这小子也会拼了命护她周全。

方晴：“阡墨…”

望着他眼眸中的坚定，方晴突然有些不忍，她甚至想要告诉他，她不是他守护的那个沐云晴，不需要他舍命相护，但她毕竟不是冲动的小女孩，眼下也不是恰当的时机。

方晴：“记住，想保我安然，必得先护好自己，只有你无事，我方能无事。”

方晴缓声说，语气认真而严肃。

阡墨又一次怔住，幽寂的眸底浪潮翻涌着，水雾凝聚，平日里冷冽的眼神顿时变得湿漉漉的，就像只纯良无害的小兽，让人不由心生怜爱。

方晴瞧得心头一紧，阡墨却猛然偏转了头。良久，吐出一个字。

阡墨：“…好。”

声音抑不住哽咽。

这个傻小子，不过是一句关怀的话，就让他感动成这样。

看似冷硬…

实则柔软而脆弱…

方晴叹了口气，正犹豫要如何安慰他，却见他突然探手在衣襟中摸出个东西递过来，掌心大小，看样子像是枚令牌，用上等的玉石精雕而成的令牌。

令牌上沾染了阡墨的体温，触手并不觉得凉，反倒温润无比。

阡墨略略压低了声音。

阡墨：“公子爷说，必要时刻，可用此令牌调遣城中暗卫。”

方晴五指收拢，将令牌握在手中，心绪起伏，一时也说不清是惊喜多一点，还是感激多一点。

羽寒爹爹…

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

他竟就如此放心，直接将调遣暗卫的令牌留给了她…

既如此…

她定然也不会叫他失望…

方晴：“好生收起来。”

方晴将令牌放回阡墨手中，阡墨看着她，眼眸中仿佛融化了一方冰雪，清泠泠地盈满了她的身影。

阡墨：“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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