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政元抱着一盆新鲜盛开的迷迭香,推开了恢复室的房门。出于对每一位修复者的新生期盼,拆解工作向来都在清晨进行,携带伤痛的病人以崭新的容貌迎接新生的朝阳,双眼目睹光亮的瞬间浴火重生,与黑暗彻底割裂。尹玛丽食指交叠端坐在椅子上,面容被厚厚的纱布裹得严严实实,只有眼睛温柔地看过来。
“是海一样颜色湛蓝的花朵,香气也很容易让人怀念。”她说着,眼睛灵动地眯了起来。
“正是我今天需要的花,大海中的水滴。”
医生看着那双眼睛有一瞬间的微怔,随即同样温和地笑起来。
“健康的花对伤口恢复很有帮助,无论是香味素还是心情。
他说着打开拆缝的工具包,开始了最后阶段的工作。尹玛莉十指交叉,感受医生在脑后剪掉绷带,身形笔直如同身处圣堂般的庄严。
全脸手术的恢复期本该是一个月,但留给尹玛丽的时间不多,医生选择了最保底的三个星期。这期间并没有陌生人来打扰他们。尹玛丽感受着头部裹束被一层层剥掉,像是成熟的飞蛾撕破蚕茧,血液重新流入翅膀后缓慢伸展的舒张。容貌手术显然是成功的,绷带彻底拆下后的医生瞬间有些站不稳,面容在短时间经历了忐忑、期待、惊喜和震撼、以及恍然若失的低落和伤感,再之后他仿佛急匆匆离开了恢复室,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尹玛莉知晓缘由,也并不觉得奇怪,那种相似的神态和表情她五年前就见过,比起医生,那个人要克制的更好,但此后由于他招致了怎样的灾难,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真的是一件讽刺的事情,她从未做错过任何事,却终究由她来承担所有的改变以及改变带来的痛苦。现在的她终于逃脱了来自地狱的替身魔咒,代价却是成为另一个死去之人的替身。
但说真的,尹玛丽并没有因此将事情想的太坏,也没有丝毫伤感或悲痛。对于支离破碎的尹玛莉而言,成为谁,或者不成为谁,是不是新的替身,对她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很幸运的遇到改变并拯救她的善良的人。怀念与善恶并没有本质关联,就像现在同样沉湎于怀念的医生,而她清楚她很安全,或者说比她在以尹玛莉的身份而活着的时候更加安全。这种安全来自于那个死去的妻子,她由此得到了来自医生的厚待,以及并不属于她的保护和怜悯。
不属于她,但依旧是保护。
她缓慢地从椅子上坐正身体,看着镜子里那张早已被她铭刻在脑海,却依旧陌生至极的面容。
早餐的时候医生终于出现,带来了没有加糖的粥和点心。尹玛莉——或者说,死里逃生后又重获新生的禹夏京,保持着黎明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比起术后的暗伤,心理创痕要更隐秘也更难愈合,而被改变的也绝非面容本身,那种与过去人生的撕裂,以及对未知的迷茫,是比疼痛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东西。
而女孩从始至终都很镇静,整整半个小时,她都只是沉默地坐着,看着那张重生的美丽面容,眼中却是逝去之人绝对不会出现的伤感和忧郁。慢慢的,她眼中的镇静和慌乱逐渐褪去,变成了一种近乎释然的解脱,仿佛抛却了某种沉重冰冷的枷锁。她再次靠回椅背,身形终于有着真正意义上的放松,清晨的阳光照耀在新生的面容上,透出朝气蓬勃的明媚和温暖。或许是听到了他到来的脚步声,女孩偏过头,冲着他安安静静地微笑起来。
然后他再次感受到先前那股来自内心深处的剧烈震动,他无法形容那个微笑中蕴含的魔力,静谧中充满改变和向上的生机,就像在黑夜潜藏多时的花朵破晓前的绽放,又或者是蝶蛹充满蓬勃张力的破茧,她就是那样简单地坐着,却由内而外地放射出无形而又庞大的生命力。
他在一瞬间看到了过去的复活,又在看到复活的瞬间察觉到巨大的差异。
她是禹夏京,又绝不是禹夏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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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着的时候,手会放在扶手上,一只手托着脸。”医生怔怔地说道,尹玛莉依旧十指交叠搁在腿前,偏着头看她。然后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
“很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女孩依旧只是微微一笑,面部肌肉的牵动伤到了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让她的笑容变得有些牵强,眼神却是依旧温和淡薄。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没有关系。”
“你是心地善良之人。”
男人随后放下手包,里面是禹夏京全部的身份证件。
“东西都在这里,放心拿去用……只是在彻底搬离这个国家之前,你还需要观测至少两个星期,有些病人在术后或许会产生不良反应,这个时间你可以出去走走,联系你的朋友。还有……”
他直直地望着玛丽的面庞。
“不要回头,要往前走,去好好地感受这个世界,去做真正的自己。”
“用这张脸笑着活下去。”
然后她就那样笑了起来。
“是的,”她看着镜子里的全新的自己。
“她看起来很勇敢,也很坚强。”
“是勇敢又坚强的人。”医生突然开了口。
“尹玛莉,”他站在她身后,用某种无比认真的语气对她说道,冷静的像是在背诵医生誓言。
“那是我死去妻子的面容,没错……可你却是真正的你,所以珍惜自己。”
“珍惜玛丽你自己,爱惜自己,没有人比自己重要。”
“一定要好好爱自己。”
女人的眼底有一瞬间恍惚,但很快便平和起来。她微微点着头。
“会的。”
还是第一次呢,她心里想着。
没有人比自己重要,珍惜自己。这样的话,还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
那个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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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能去外面了。”她问道。
“山上、野外、城市、还有所有我想去的地方。”
医生笑了起来。
“随时都可以。”
好吧,那就现在。
她想,从现在起,尹玛丽彻底成为了过去,那血腥黑暗的五年彻底成为了过去,她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身无分文,还要担负一个成年母亲的养护,现在她要从零开始,用自己的才华和双手一点点给自己谋求未来。
毕竟,虽然医生没有在意过这件事,但自己还欠着给他的报酬,无论如何她都要答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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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车朝着西海岸山区匀速行驶,尹玛丽坐在靠窗的位置,脸上没有佩戴任何遮挡用的墨镜和口罩,阳光和凉风久违地吹过面颊,让她不由自主地变得慌乱起来。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转头看向车窗,看着玻璃内反射出的面容,然后再一次的将心安定下来。
不会有人认出她的,她这么想着,随后开始像所有从城市中来的游人那样,近乎肆意地呼吸着山间的凉爽空气。
尹玛莉已经死去,身躯消失在波涛汹涌的海底,而禹夏京是泯然众生的普通人,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为了保险起见,尹玛丽多等了两天,以志愿者的身份加入了专门清理山中垃圾的环保团队,毕竟一个瘸着腿的陌生女人无缘无故出现目标失踪的山区,引来追踪者的探访和猜想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尹玛丽换上统一的制服,带着尖叉和环保袋,和所有人一道搜寻。距离出逃已经过了三周,虽然希望渺茫,能找回遗失背包依旧是最好的结果。包内装着的大量现金能让她交付医生的费用,可以让她在最短时间内以禹夏京的身份订下出国的机票。最要命的还是缝在内里的证据,这是最后的反击,但愿雨天水不会漏进去。
她按照那天的记忆原路摸索,然后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满山搜寻的,穿着黑西装的人。他们并不像是在搜索什么,而是在附近徘徊,像是狩猎状态的狼群,等待着撞入陷阱的猎物。
所有人她都认识,有四个常年负责监视跟踪,每半天轮换一次班,其他人也都负责过不同时间的抓捕工作,面无表情地从不同的地方出现,挡住她的去路,把她从警局,从车站,从旅馆,从桥洞,从律师所轻车熟路地拖拽出来,塞进车里送回地狱。现在所有人都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尹玛莉顿在原地,两条腿重的像是陷进了冰冷的混凝土。但很快她就镇静下来。
不要跑,不要转身,更不要发抖。她对自己说道。
搜寻地面,慢慢地朝前走。
她对自己这么说着,不慌不忙的直起身体,朝着他们迈步走过去。
尹玛丽并没有戴遮挡面容的口罩和墨镜,身上穿着在折扣店买的颜色暗淡的廉价绒衣,腰腹用布条缠了三四圈,让原本纤细的腰身和腿看起来粗壮圆胖,就连外套肩部也缝了两块厚实的海绵,撑出与先前的自己截然不同的敦实。头发也用橡皮筋扎成女工的样式,戴上了颜色鲜艳的环保帽子。那些人和她擦身走过,在看到从其他方向出现的志愿者后更是将她视为空气,尹玛丽自顾自在人群间搜寻,将喝空的水瓶和塑料袋插起来扔进袋子。临走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她,但他们只是检查了她袋子的旧水瓶和垃圾,之后将吸过的烟头丢了进去。
女人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任何表情,清理干净地面后,尹玛丽拎着满满一袋子垃圾,背对着一众保镖,朝着下山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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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现在是真的要从零开始了。
和志愿者互相道别后,尹玛丽换回先前的装束,坐在街上认真的想对策。
现在她能确定两件事,第一,姜仁旭已经知道了她假死的真相,开始了新一轮的庞大搜捕。第二,以她现在的模样,没有任何人认得出她,只要足够小心的隐藏自己,短期内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踪迹。
但情况也不乐观,现在的她没有存款,没有住所,没有工作,和流落街头只隔着一身干净的衣服,而这身带着母亲逃跑时穿的衣服迟早会在监控下暴露,需要在短时间内尽快扔掉。而禹夏京的证件她只打算用在乘坐飞机这种关键的地方,虽然在医生的叙述里,禹夏京已经以植物人的身份昏睡了五年,但她终究对真正的她并不了解,相似的容貌可以用巧合勉强圆谎,但冒用身份随时会被对方的朋友发现纰漏,她不愿意以此冒险。
现在的她没有手机,身无分文,还重新成了一个没有身份证明的黑户,找工作都是问题,更别说以个人的身份去杂志社约稿。而她急需一套崭新的衣服,一处能栖身的住所,母亲被寄养在医院里,一个月后要缴纳不菲的照料费,机票路费遥遥无期,还欠着救命恩人的报酬。
急需用钱的她如今没有颜料,没有画具,甚至没有像样的画纸,就算是想要用绘画的才艺来赚取费用也不明智。姜仁旭知道现在的她资金窘迫,只怕有很多人守在画廊公园,搜寻着那些速写采风的街头艺术家,没有足够的保护,贸然拿着自己的画作去街上叫卖,追捕她的人只怕会比卖家来的都快。
真是个糟糕的开局。她想。
但对她来说,没有哪次的局面是不糟糕的。
唯一属于她的财产是一部逃跑前偷偷从电子商铺买来的老人机,型号老的就连小偷都不屑下手,但可以躲开监控和疗养院单线联系。尹玛丽翻阅着存入的号码,除了疗养院的账号,她唯一记得的,只有医生,以及从小一起长大,后来考入同一所大学的姐妹闺蜜崔优善。但她现在肯定也被姜仁旭重点监视着,尹玛丽不会蠢到现在去联系她。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尹玛丽翻阅着医生的电话,她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她就能轻易地住回那个满是鲜花的多层小居,医生甚至会给她一笔不菲的报酬,让她安然地离开,但这个念头只是在心中略微闪过,她整个人就瞬间僵硬起来。
生不出孩子的废物……
一无所长还心高气傲的卑微菟丝花……
靠着寄生男人过活还不知感恩,毫无作为还只知道逃跑添乱的无用女人……
尹玛丽的手下意识攥紧,几乎掐破指尖。
她背负着这样的骂名度过了五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本不该承受那样的骂名,那样的生活也从来不该属于她。
那个毁了她的梦想,她的事业,她的成就,动用财力关系打压她,贬低她,让她的作品像垃圾一样流拍撤选,剪断她的枝蔓和翅膀,把她蚯蚓般封闭在暗室,再用金钱洋洋得意地施舍她,还要踩着她被践踏的脊梁,唾骂她无用卑贱的魔鬼!!!!
那个永远面无愧色得意洋洋的制造苦难,又恬不知耻将一切错误归咎给她的恶毒小人!!!
尹玛丽永远都是尹玛丽,堂堂正正的尹玛丽,她的站立呼吸都是她自己,她永远都不屑于去做什么人的替身,也永远不需要去做什么人的替身,去抹杀人格剥去自尊,出卖灵魂和自我去换取那些东西。
属于她的,她要光明正大的拿回来,不属于她的,就算是价值连城,她也不屑于去要!!!
想到这里的尹玛丽一言不发,将手机塞回口袋,目光笔直地望向前方。
她面前的路从来都不曾平坦过,这是她的不幸。
但幸运的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除了手机,口袋里只剩下卖掉废品后的零星收入,这是尹玛丽赚到的第一笔钱,能让她用打着面包和蔬菜填饱肚子……
又或者,在一家西餐店,点一杯最廉价的咖啡。
她从来都是一个胆小的人,她轻易不愿意惹是生非,但也从不害怕豁出去。
五分钟后,尹玛丽在一家西餐店的门前停下来,店铺是平民能够接受的中等餐厅,装潢和摆盘都很普通。尹玛丽推门进去,手头的钱够一份小蛋糕。她将剩余的钱分文不剩给了店员。
“请拿一些酱汁,还有番茄酱来。再来一个最大的餐盘。”
两分钟后一个大号餐盘被送了过来,一个画布般平整宽大的餐盘。
尹玛丽用剔牙棍和棉签,开始认真的作画。
红色的蔷薇,缠绕着黑色的荆棘,花朵是主角,但荆棘的线条要有令人眼目一新的冲击感,尹玛丽用十分钟的时间画好速写,期间有店员走过,再回来时重新带来一整瓶的酱汁,尹玛丽留出三分之一的空间用来做放置牛排的留白,之后画好的盘子,放在了餐厅的橱窗前。
“如果可以的话,能再给我拿一些薄荷汁吗?”尹玛丽微笑着看着围在观赏的店员。
“还有白色的沙拉酱,以及一个新的餐盘。”
十分钟后奶油蘑菇烩的餐盘饰摆在另一侧的橱窗,绿色的薄荷汁画出茂密树丛,配着浅绿色的芥末和白色沙司,勾出云雾缭绕的森林,草地间点缀着用草莓蓝莓果酱堆簇的野花,还有用沙司和番茄描画的生机盎然的小蘑菇。
南瓜汤用的落日夕阳,水果沙拉用的花朵流边,精致点心周围卧着的卡通猫咪和兔子,新鲜的蔬菜切成细丝,细细地淋着酱汁,四周则是梵高油画般的梦幻质感。尹玛丽用店员送来的新画笔蘸取玉米和南瓜的汤汁,在餐盘上画出星空的漩涡图形……
终于有第一个被餐盘吸引的客人推门而入,再后来,第一个餐盘装上食物端在了客人的餐桌上,再后来,想要彩绘餐盘的客人开始排队等候,
直到最后,负责餐厅的店长来到她的面前。
尹玛丽放下手中的画笔。
“我是马上要毕业的美院学生。”她说道。
“我想找一份能兼职的工作。”
餐厅里爆满的客人和收纳机里比往日多出几倍的收入让入职变得格外的顺利。尹玛丽顺利地来到店长的办公室,她提供了自己的大学和专业,但用了崔优善的名字,在出示社保证的时候,尹玛丽并没有摆出一副翻找后发现证件丢了的惊慌,而是很为难地抬起头。
我的证件在医院,在医生那里,三个月后才能给你。
店长露出了悟的神情,但也没有多问,虽然已经感受不到最初的刺痛,但尹玛丽的脸上还是能微微地看出经历过手术的肿胀僵硬。一个花费重金抵押证件去做面部整容的女大学生在这个国家到处都是。尹玛丽只是提供了社保证号,她的年龄与真正的毕业时间相差五年,但同样的,大学里延迟毕业四处打零工的美术生也到处都是。这个城市每一天都有无数人奔波生机,她不过是其中一员而已。店家并没有和她签订正式的合同,只同意餐盘按价计费,但酱汁的损耗要由她自己负责。
但很快尹玛丽就拿下了第一笔大单。
“我可以负责整个西餐厅的装潢,从天花板到墙壁,不用油画和水分,用蜡笔和粉笔,样稿我明天就可以给你。”
“不会有其他的费用,不会有装修粉尘,也不会影响其他的客人,我可以在客人少的时候干活,也可以在打样的时候去做。”
两小时后,尹玛丽换上了西餐店员工的衣服,头发也梳成了干练的马尾,这段时间吃住都由店家提供,按照实习生的标准拿工资,她将员工帽子戴好,之后将那身绿色的外套和黑色长裤,拆掉所有肩垫棉花,叠放整齐后扔进了相隔两条街的衣物回收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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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玛丽在咖啡馆度过了最关键的整容恢复期,餐盘出奇的受欢迎,有不少客人甚至慕名而来,点名要莫奈或提香的油画,要卡通动漫的线描,甚至年轻明星的剪影。完成要求的尹玛丽一笔一笔地积攒报酬和名气,再后来她开始绘制巴掌大的贺卡和书签。抛去住宿的大头,实习生的工资足够她在攒足疗养院的钱后,购买打折的牛奶和面包。而和店内的其他人混熟后,尹玛丽也能在后厨和大家分切客人剩下的牛排和沙拉。
更多的时间她都花费在餐厅装潢上,她用黑色的漆笔给灯罩装饰彩纹,用不同颜色的蜡笔和炭条在墙壁上绘制蔷薇和荆棘。她从设计图案,绘制草图,再到踩着凳子用木质的尺子和三角板规划轮廓。她并不担心姜仁旭会认出来,他的偏执疯狂让她的灵感被压抑成枯竭,五年来只能画唯美可爱的东西,而荆棘蔷薇饱含着穿透性的狂野,是她从来没有试过的大胆风格。
她用这笔钱第一时间购置了专业的画具和颜料,以及很久都没有再看过的,专业的美院画册和指导。闲暇时间她也开始捡起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的编织和刺绣,用彩色毛线员工服的衣领和袖口上绣出小巧精致的蔷薇花纹,这让原本有些内向的她和店员迅速打成了一片。每当放假的时候,她们都会把她半强制地拖出来。
“你怎么这么不出门可不行啊,就算爱画画,也不能这么内向啊,你多长时间没有出去走走了,一直闷在屋里是会累死的!!”
她们带着她去逛街边廉价的小饰品店,去吃路边的章鱼烧和生煎包,去看俗套的爱情电影,在男主死的时候嘟嘟囔囔地用纸巾擦眼泪。尹玛丽面色清冷地看着屏幕上《霸道总裁与甜心小逃妻》的俗套戏码,发现自己对这种类型的感情完全没了心动的感觉。
即使那个男主角只是把姑娘绑回来,关在金笼子里什么都没有做,那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她花了整整三个星期才用蜡笔将墙壁绘制成型,客人几乎每天都在见证着作品的完工。她开始收获粉丝,收获名气,偶尔也会有美术专业的教授提出指点。天花板彻底完工后,尹玛丽拿到了来自餐厅的装修费用,以及两家杂志社的约稿名片。
得到第一笔资金的玛丽离开了西餐馆,店长原本想挽留她,但得知杂志社的消息后就不再勉强,但对于玛丽这些还远远不够,她在同样的地方不可能待得太久,酱汁会被洗掉,明信片褪去颜色也会被束之高阁,刺绣是爱好但不是她最擅长的领域。庞大的费用来说,这点收入依旧捉襟见肘,她的作品还是需要能够被尽快卖出去。
她并没有去杂志社,而是在平民区的塔屋房租下了一个顶层,用两天时间清洗整理后,尹玛丽在自己开辟地,焕然一新的小画室内,开始了真正的创作。
在马路裂缝中扎根石砾努力求生的红费朗,雨后的花瓣上滴落着透明的水珠。
在逆境中的不畏艰难。
尹玛丽随后前往最繁华的画艺中心,画作交易的非常顺利,尹玛丽并没有留下真名和银行卡,报酬用现金支付封装在信封里。但事情不可能永远都顺利。就在她走过街道转角的时候,肩膀被一股熟悉的力道猛地扳了回去。
尹玛丽全身的血在那一瞬降到冰点,姜仁旭依旧是那副压抑着的暴怒,只不过看上去更加凶残颓废。但在看到她面容的时候,原本混着狂怒和惊喜的神色瞬间变成失落。
“认错了。”他悻悻的将人放开,之后便完全不在关注她。尹玛丽竭尽全力稳住身体,然后她认出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在机场收走大笔酬劳后,出卖了她航班信息的女警察,她似乎已经不再去做警察的工作,但现在变成了对她更危险的存在。
一条跟随在猛虎身后,以猎杀兔子来换取赏赐的狗。
尹玛丽下意识绷紧后槽牙,但很快便控制住了表情,如同路人般提着袋子从两人身边走过,在最近的摊位点了一杯奶茶,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不必要的惊慌失措都会引来不必要的后果。或许是她的错觉,在她背对着姜仁旭的这段时间,似乎总有一股阴冷的目光在她身上缠绕,让她的脖颈瞬间生出大片的恶寒。尹玛丽端着奶茶在不远处坐下,给自己插上假装听音乐的廉价耳机,然后她听到了零星的交谈声。
“连衣裙已经调查到了最后几个人,”
女警最后报出了人名,当听到最后一个人的名字后,尹玛丽下意识攥紧奶茶杯,滚烫的奶茶顿时淌过手指。
“京美术馆 禹夏京”
好吧,看来这一次,她是必须要麻烦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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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作者吐槽的时刻了。
电视剧后来的剧情算是把尹玛丽这个角色糟践了个稀巴烂。真的我本来以为电视剧是个好剧, 看完后别提有多糟心了。最开始的女主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都是卓越至极的,真的给我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聪明,果敢,坚毅,能狠得下心,也能动得了手,尹玛丽是个能豁出去个冒险的人,只不过是她天生不爱冒险,真正的她敢爱敢恨,敢拼敢闯,有勇有谋,也孝义双全。用脑子去想吧,一个被毒打五年,都不肯在金钱利诱暴力虐待中屈服自我的人,一个在自己走投无路十面埋伏的绝境里,都要带上自己痴呆的老妈去逃跑的人,明知道这个母亲又痴又傻,帮不了忙也给不了情绪价值,或者就是个拖累,她也要推着她一起出龙潭虎穴。这是怎样豪气冲天的侠女才会干的事,这是怎样侠肝义胆的忠义之士,我愿意称她一声女侠,也愿意称她一声女中豪杰,我愿意隔着一个次元世界,用海碗装满葡萄酒,我要两只手去敬她。
在同样条件下,姜仁旭他敢吗?
什么小娇妻,什么霸总,那群拜金婢口中的所谓的霸总,不过是个在杀母仇人前唯唯诺诺,又在受了气后毒打亡母和生妻,在女人身上撒男人气,在老婆身上撒女人泼的欺软怕硬之徒,媚上辱下之鼠辈!!这种冲着自己亡母面容的女人挥拳踢腿下毒手的人渣,他也配?就他那屎尿一样的人品,他给玛丽提鞋都是脏了玛丽的鞋底子,什么东西!!!
好吧,今天不是批斗姜仁旭的日子,虽然他的墓碑很适合当痰盂。
所以真的很生气原本那么灵动的玛丽,会变成那么个畏畏缩缩的样子,她以仙鹤般灵动的优雅姿态出现,整容之后变成了愚笨庸俗的大鹅,她以火狐般狡黠的聪慧三窟掘洞逃出升天,整容之后却变成了一个毫无生存能力只知道寄食医生的灰兔。她原本有凤凰般涅槃重生的惊艳才华,画技高超,构思大胆,充满野性的张扬的自由的生命力。她本来性格治愈又温柔,带着强大的愈合能量和母性关怀,她和医生的如此地似水温柔滋养万物,他们本该交流,沟通,建立彼此治愈的关系,才子与才女的精神共鸣,在月光下双人合奏灵魂的钢琴,来一首阳春白雪的安魂曲。但电视剧没有,它换了脸也换了头,给我扔了一个天天不是发抖是捂嘴,整天优柔寡断恨不得吊在医生身上让人家护着没了医生就整天苦瓜哭丧脸的废物给我吃!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梦想和野心,靠着洗盘子打零工来勉强糊口,沉湎与和医生的亲亲抱抱举高高,好不容易画个画,画的都是啥子玩意儿,寓意没寓意,技术没技术。
朴河娜是懂得女性世界的女演员,我也不想怪后来那个女演员什么,只能说编剧总给人是男编剧的错觉。也不知道是能力问题,还是天然都就带着这种对霸总作恶的同情和对小娇妻不知抬举的轻蔑。尹玛丽被剥夺了智慧,剥夺了冷静,剥夺了坚毅,剥夺才能。连画都被剥夺的一塌糊涂,她最开始的两幅画,岩蔷薇能看到火焰燃烧,迷迭香能闻到大海愤怒的波涛,整个容之后就只留下了平庸的咖啡杯。那她逃了半天她逃啥子去了,那不惜遭受毒打也要坚持卖自己的画出去的自尊和野心去哪里了?
这是我觉得最大的悲哀,尹玛丽拼命以英雄,以才子,以独立的人的身份逃离了恶霸的娇妻,最后又在编剧手里硬生生作践矮化,蜕变成了医生的娇妻,一个懦弱蠢笨,除了做家务一无是处,要才艺没才艺,要脑子没脑子,失去了男主如同鱼儿失去了水,没了男人庇护就活不下去的娇妻。甚至最后连与亡母相似,与亡妻相似的设定都被更改抹去,变成了恶霸与医生两个男人间战利品的争夺。
当然这不会洗掉姜仁旭的污秽,无论尹玛丽是怎样的状态,他的罪行都无可救药的卑鄙脏烂。但说真的,以后来那个玛丽的那点被动挨打的智商,那个稍有风吹草动就抱头发抖的畏缩懦弱,那个只会苦着脸哀求恶魔心软放手,永远只是板着面孔逆来顺受的蠢笨无能,那个寻死都寻得温吞吞半死不活的怂。
她从最开始就逃不出来。
读者应该看到的是,她真的是天鹅啊,她真的是凤凰啊,她真的是钻石啊,这么优秀而卓越的人然后被这么个地主恶霸那样狠毒凶残的对待,漂亮的羽毛被血淋淋扯下来散落一地,瘤包镶钻的癞蛤蟆得意洋洋咀嚼着她残破的尸骨,应该是为此心痛为此愤怒为此惋惜的。而不是,这么个麻雀蛋鸡大头鹅,甚也干不成,好容易遇到个有权有势的大少爷把你当个山鸡野鸭稀罕货地供着,你还也好意思不识抬举,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这是对玛丽最大的羞辱,无法容忍的羞辱。
从尹玛丽的身上我能看到对女性的厌恶,是如此的卑劣的要去丑化一个卓越的女性形象,然后为龌龊的男性去找洗白的借口。
我yue了,真的约。但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该做珍珠的迟早做珍珠,该做王八蛋的,托个三丈高的金碑,他也成不了个赑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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