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审太难了)
“要让猎物感受到力量,绝对碾压的力量。那些妄想反抗的家伙,才会为它们的将要犯下蠢事恐惧万分。”
姜仁旭不记得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他的具体年龄,但肯定不会超过十岁。还是孩子的他跟随一众成年男人前往猎场,在父亲的怒目凝视下,给被打碎脑壳的死鹿开膛破肚。那时母亲已经去世多年,然而猎物血肉模糊,在地上垂死抽搐的样子,依旧让他瞬间回想起倒伏在楼梯间的冰冷尸体。
(转图片)
“很好。”这一次那张如同地狱般的威严面容,终于流露出某种骄傲的情绪。
“不愧是我姜一国的儿子。”
“和你那个懦弱自私的母亲一点都不像。”
男孩嘴角还淌着几丝温热的生血,听到话语后瞳孔猛地震动起来,然而他终究还是忍受了一切,又慢慢地习惯这一切。他在环绕四周的成年人眼中看到了某种对他未来的恐惧,而那些温热的肠子沿着双臂攀住他整个童年,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黑暗里黏腻地蠕动。
这种隐晦的折磨伴随他很长的时间,直到某一天她出现在身边,带着玫瑰和雨水的气息,那时候的她会抱着他的手臂在草甸间行走,红色的鞋子沾染着新鲜的雨水。她会用下巴勾着他的肩膀撒娇,亲吻面颊的时候会踮起脚尖,双手用力地环住他的脖子。那时候的她全身都像是涌动着透明的溪水,而那些黏腻的陈血,那些陷在锁骨和耳背,陷进血#肉和骨#骨各内的陈#腐#残#骸,才在不知不觉中木屑般随着被冲刷,沿着时间的沟壑洗的干干净净。
他第一次在森林中闻到雨后的气味,不是血#浆或者内#脏的腥味,而是用无数种野花,混合着树木、泥土、青草叶和新雨——或许还有黄油面包、火腿、果酱和煎蛋组合而成的香味,尹玛莉盘腿坐在野餐布垫上,大口大口地吃着三明治。
“你觉得今天我们能发现什么?彩虹还是蘑菇?”
如果是真话,他最想看到的是小溪,不是普通的河道,而是她的画作描绘过的童话故事,那条通往巨龙山谷,河床里流淌着碎金和宝石的魔法溪流。但他知道这个回答很可笑,而且这片地带也并没有溪流,因此脱口而出的是。
“兔子。”
“鹿。”他想了想。
“还有大雁。”
女孩抱着三明治的手顿时停在半空。
“今天是写生!!能不能不想打猎的事情。”
“你会把它们都吓跑的!!”
已经吓跑好几只了,况且这里本来就是猎场,是她非要在这里采风,为此姜仁旭不得不想方设法改掉自己老爹的日程,好空出一个月的时间清理掉林场里的S块,让她心无旁骛的画画。
可惜尹玛莉并不了解他背后的辛苦,只是倚靠在他背上,依旧大口大口地,兔子般咔咔地啃着三明治。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妈妈呢,你不想要幅画像吗……”
“有照片就可以的,相信我,”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可以和我们一样在森林里,周围开满很多的花,旁边还可以有梅花鹿……”
姜仁旭的脑海中瞬间填补出那副画的轮廓,穿着粉红色韩装的女人,还有卧在她身后,皮毛厚实的母鹿。画面直接让他全身颤了起来。
“不要!”他猛地说了一句,身后的人像是被吓了一跳,男人随后换了种平淡的语气。
“那样总是……觉得怪怪的。”
之后他一直在心里编说辞,但尹玛莉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有些遗憾地耸耸肩,把装着最后一块三明治的篮子推到他手边,他的那份做的格外的厚实,夹着切成方块的鸡胸肉和火腿。
“没关系的。”她说。
“我也不敢给爸爸画像,我怕我想不起他的样子,也许画着画着就哭了
“我知道你很想她。”尹玛莉低声说道。
“你妈妈……一定是个又温柔又善良的人。”
声音依旧没有任何的异样和慌乱。
“你怎么知道呢……你又没见过她。”
尹玛莉背靠背坐着,一动不动地望向头顶苍蓝色的天空,之后她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看你爸爸不就知道了吗,你和他一点都不像。”
她吃完最后一口餐点,之后就这样突然静默下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凉风穿透树叶的婆娑声。后来她转过身,两只手穿过腋下牢牢地抱着他的胸口。
“想办法从他身边逃出来吧,我帮你。”她说着,双眼很轻地埋进他的颈窝里。
“我能感觉出来的,仁旭。我一直都觉得,你其实很怕他。”
“他是不是对你一点都不好。”
姜仁旭皱了皱眉头,吃过午饭的她没有擦干净手上的黄油,或许嘴角还有面包屑的残渣。他不再乎油污,但这让他脑海中关于鹿和母亲的映刻变得松动。她很好,真的很好,但如果能再干净点,再文静点会更好。但姜仁旭并没有说什么,他总是心甘情愿地包容她的一切,包括不足,包括缺点,也包括不完美的地方。
“别胡说。”他说道。
后来的姜仁旭不记得那天的所有事,他不记得三明治的味道,也不记得那幅画的模样,他甚至想不起那天尹玛莉穿着的衣服。但他一直牢牢地,清晰地记得她说过的那句话。作为男人这很丢人,但他真的一直都在等,直到尹玛莉忘记了话语中的内容,直到她在漫长的五年里学会了说谎与逃离,直到那个叫徐政元男人找到了她,教会她如何背叛。
他和他的父亲不一样, 他可以原谅背叛,但也不介意给他教训。
这是他的错,他不该小看自己,所以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
•
第二天,尹玛莉终于不用在冗长的节目中摘取那点可怜的、与医生稍有关联的广告片段。有关京美医院整容事故的新闻铺天盖地,隔着屏幕的徐政元被记者团团围住,单薄的身形裹挟在镁光灯和摄像机里,仿佛困在陷阱中的猎物。医生没有戴口罩,就那样伫立在铺天盖地的言语浪潮中,面容冷峻的像是被冬日海水冲刷的礁石。尹玛莉站在电视机前,双手越来越抖,最终变成触电般的颤动,几乎将盘子里的饼干整个倾洒出来。
姜仁旭仰直身体坐在沙发上,那原本是平日里她的位置。他欣赏画作般看着电视里男人愤怒又无助的神情,嘴角扬起一抹稳操胜券时的得意和冷酷。那种表情她见过很多次,逃跑过程中被抓到的时候,被用母亲胁迫不得不回去的时候,被重新关在牢笼内、穿戴上用珠宝和丝绒订制的昂贵锁链和囚服的时候,但这次的笑容格外浓烈。她知道姜仁旭是故意的,正确的做法是转身离开、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但她做不到,尹玛莉的脚底像是扎根般固定在原地,手中的盘子依旧轻微的颤动着。
“是你干的。”她说道,声音依旧很低沉,带着被极力压抑住的痛恨。
“我按照你的要求做了,我做了全部的事情,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说着转过身。
“还要去陷害他!!”
姜仁旭倚靠着沙发,他简直爱死她现在的表情和状态,这一切要感谢那个不知死活的笨蛋医生, 他当然是被冤枉的,这一点身为幕后操作者的他比尹玛莉还要清楚,但是不是真的有罪,从来都无关紧要。
“你真的尽力了吗……”
他说着将手背抵在嘴角上。
“做我想要的那个玛莉。”
他当然喜欢她听话,但听话是远远不够的,他还是喜欢她有活力一点,比如天才、比如才华横溢的美人,比如在湖中遨游的、无论在哪里都会散发出仙境般优雅灵动的、野天鹅般的玛莉。而不是这种故意呈现在他面前的呆板和僵硬,像是一具连呼吸都多余的尸体。
当然现在除外,只有在涉及徐政元的时候,她才像是真正的溪流与瀑布,变得无比澄澈激越。
尹玛莉很久都没有说话,看得出来她在拼命地克制和压抑,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忍耐。
“好,我要去我的屋塔房。”
她说着把盘子整个扔进水槽里,烤糊的饼干和碎瓷片溅满了水池。这是好事,发脾气是一种向外的改变。
“我要去找我的画……”她看了他一眼,眼底不再是伪装的冷漠,而是真正从心底流露出的反感和厌恶。
“还要带上崔优娜。”
这又是一个显著的进步,姜仁旭都没等第二天,下午就把那个胖妞一路从学校拽进家门口。唯一令人不爽的是,崔优娜依旧把动向透露给了医生。尹玛莉到达屋塔房还不到三分钟,他就在吴警官的手机录像里,见到了两人并排坐在公交长椅上的身影。依旧只是交谈,隔着很远的距离,两人安静地坐在长椅的两端,不吵不闹,不哭不笑,带着浑然天成般的默契。那是和他在一起时,永远都不会有的,来自灵魂深处的轻松。像是一株蓬勃的、吸取阳光和雨露的植物,徐政元是她的太阳与溪流,他只是坐在那里,就能源源不断地给予她生机和希望,给予她呼吸的力量。
回到家的尹玛莉没有和他说话,但终于像是第一次有了泛活的气息,她几乎一头扎进画室,很久都没有再出来,离开的时候空荡荡的木架上终于多出了第一幅画。
一株在被困在深井底部的红色岩蔷薇,根须禁锢在干裂的盐土中,头顶是一缕从井口渗透而下的微弱阳光,单薄脆弱,而蔷薇沐浴在细微的光亮下,枝叶紧缩,唯有花朵向阳而生
——
这可能是徐政元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理由,他前所未有的渴望杀戮,像是切割鹿或狐狸那样享受剥#去#表#皮,徒#手#掏#出#内#月庄的畅快,但姜仁旭依旧选择了忍耐。医生和玛莉再没有见面,而事情也终于开始向好的地方突破。尹玛莉开始像过去那样,大把大把地将心血和时间倾注在画室内,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内务。再后来她主动要求和崔优善出去。
“我要我的证件。”话语依旧冷漠。
“我知道,它们在你手里。”
姜仁旭不会真的把证件给她,虽然带着身份证她也跑不到哪里去,但该做的防备必须要做,作为补偿他包下了整场画展,她可以和她的朋友待上一整天的时间——在吴警官和保镖的跟随和监视范围内。这一次她们并没有和往常那样呆坐在长椅上,而是真正的闲逛、拍照、挑选、用手机传送拍下的照片。
“我要买东西的钱。”
第二次找他的尹玛莉双手握成拳状搁在膝前,声音里带着被羞辱的不满。
“不要你给的,我要那些装在包里的现金,那是我自己挣下的。”
半小时后等额的现金卡被送到她手里,他和银行打过招呼,透支额度是存款的十倍。就在那一刻,他明显地从尹玛莉的脸上,看到了稍纵即逝的失落。
很明显,她并没有拿到她真正想要拿到的东西。同样的,那个她想要的东西,她绝对不想让他知道是什么。
她依旧出门、逛街、在公园里喂鸽子,整理厨房和客厅的陈设,而他也很敏锐地,在看似正常的行动中,察觉出隐藏在深处的异样,这是身为猎人的直觉。
“夫人不像是在收拾东西。”
“好像是在找什么。”
第三次,在她索要母亲照片的时候,他把黑色的背包整个扔给了她。最开始一切都正常,得到背包的尹玛莉并没有什么反应,母亲照片被翻出来后,那个脏兮兮的背包就被随手扔在了脚底,整整一天她都没去翻动它。
然而姜仁旭还是感知到了平静地外表下,某种心不在焉的强烈盼望,她像是破釜沉舟般地要去做什么,又像是无比恐惧地等待着某种即将降临的噩梦,那份期盼是如此的强烈和隐秘,以至于那天晚上,他抱着她入睡,她都只是半推半就地接受,没有半点恐惧和排斥的心情。
他很久都没有和她挨得这么近过,却全然没有轻松,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安静地像是潜伏草丛里,等待猎物踏入射程的暗夜。他保持着猎人的冷静,就连心跳和呼吸都异常平稳,像是进入了真正的沉睡。在猎物放松警惕之前,猎人绝对不能露出破绽。而怀里的人也很有耐心,她不停地等待,身躯都不再僵直,保持着同样入睡的柔软。
事实证明在这场狩猎中赢家依旧是他,凌晨三点的时候,当困倦和麻木差一点真正侵蚀自己的时候,他终于察觉到怀抱中人的松动,她悄无声息的离开卧室,光着脚,像是一只在暗夜中穿行的野猫。他跟在后面,赤裸的双脚踩着冰凉的木板,那一刻他想到了狮子,又或者是狙击手。他看着她进入画室,里面没有亮灯,如果不是知道她一定会来这里,他甚至都感知不到她的气息。
之后他用力地拉开门。
尹玛莉盘腿坐在地上,手边是已经撕开内缝的背包,从塑料夹封里取出来的数据卡装填进手机里。而盛怒中的姜仁旭做了自己最后悔的事情,他抢过了跌落在地上的平板手机,打开了播放键。
音量被他在盛怒中调到了最大,这或许是让他恐惧的另一个原因,他在狭小的、巴掌大的屏幕里看到了那个和他身形相同的男人,同样的发型和衣服,同样的面容。但不可能是他,那样的表情和神态不像是人类,而是单纯的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或修罗。就在这里,就在这间画室,那个男人发疯地踹打虫卷#缩在地上的女人,每一次拳击和踢踹都带着毛骨悚然的碎响。他听到月支#体#被#捣#石卒#时血#肉#模#糊的钝击,木头和纸张被踢成碎片时清脆的开裂声,他听到女人在惨叫和哭泣,哀嚎声在拳头击中胸口时被硬生生吞没。最后她连挣扎都不会,用手肘护着脑袋,只能听到仿佛垂死般的低沉喘息。那一刻她不再是飞鸟与花朵,而是一团石皮#石卒#血#肉#和火兰#泥组成的尸#骨亥,肠肚中蜷缩着那个浇透新鲜鹿血,同样用手肘护着脑袋的颤抖孩子。他们被作贱、被虐打、任人宰割、卑微无助,而那个残暴的男人没有丝毫的怜悯,直到身为人的尊严被狠狠地在踏在脚底,用力的研磨,最后只剩下死老鼠般蜷缩的卑贱。
那张脸无论是眼睛还是表情,都那样的狰狞恐怖。
然后他察觉到了冷,全身战栗的冷,用怎样的篝火和烈酒都消退不下去的、刻进骨髓的冰冷。他想把手机远远地扔出去,烧的干干净净,但他缓慢地坐在地上,继续看了下去,直到那个男人离开,女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白色的昂贵丝裙下遍体鳞伤。
“这里有怪物啊……”他很轻地说了一句,干裂的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就好像……小时候……见过的爸爸。”
他说着看向同样瘫坐在地上的女人,他真心想听到那句话,她可以不抱他,也可以不对他笑,但至少会说那句话。
你和你爸爸不一样。
他当然和他不一样,至少他知道这一切,他会后悔,他会真心的内疚和自责,他知道他是怪物,他不会那么毫无人性的冷血,他会为她难过,想方设法的补偿……
而尹玛莉只是坐在地上,闭上双眼听着视频里毛骨悚然的踢打和尖叫,脸上无所谓恐惧或绝望。她像是完全料到了之后的结果,面容间浮现出死期将至后的万念俱灰,还有另一种燃烧在骨骼内的,在生命最后关头孤注一掷的狂热。那一刻她仿佛是世间最疯狂的赌徒,又像是湖底堆满食人鱼的悬崖上全力一搏的疯子,
•
•
“都是因为你。”
姜仁旭很冷静地说道,声音在死寂的空间内异常地清晰和镇定。
“全部都是因为你。”
他再次重复了一句,之后开始在脑海中回想最初的原因,当然,动手的是他,但最开始都是她的错,是她倒掉那些中药汤剂,是她丢掉那些精心挑选的首饰和礼物,是她想方设法的逃跑……他只是想挽留她而已,用尽所有的方法近乎卑微的挽留她。和他那个仅仅为了脸面的恶毒父亲完全不同,他是真的很爱她……所以……
他像是溺水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之后,怒火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发泄渠道。
“原来是这样……证据!”
他说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尹玛莉的面前,低下头看她。女人原本向后瘫坐在地上,看到他上前,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后退,而是踉踉跄跄地,扶着墙站起来,保持着几乎平视的距离,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让他感到异常压抑的、彻头彻尾的失望。
“你是为了找证据才回来的,好交给徐政元,告我使用暴力……”
那双黑色的眼睛彻底闭上,再睁开的时候没有半点生机,就连最后一点星光都褪的无影无踪。
“不是我要回来。”
她稳稳地站在他面前,声音平静的没有丝毫的颤抖,就好像只是单纯地在讲述着什么。
“我没想回来,你忘了吗?我根本就不想待着这里,我逃走了,是你非要把我抓回来。”
喉咙里顿时像是被塞了一块冰,卡在脖颈中央又冷又痛,姜仁旭竭尽全力,才让声带不再颤抖。
“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了你的一切,你背着我去找其他男人,千方百计的勾引他,还要和他联手骗我,我都原谅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说着将手机猛地扔在墙上,平板碎成两半落在地上。之后他伸出手,猛地抓住女人的两边肩膀,开始用力地摇晃。
“我只不过是疯狂地寻找你,只是需要你的爱而已!!!”
“可你总是一次、一次、一次地骗我!!!!”
-
“我没有骗你。”
尹玛莉的声音依旧静静地,又冷冷地。
“我说过很多次,我不爱你,也不想见到你,我不想和你生活,我不要你的任何东西,我从来都没想过和你在一起,是你从来都不答应,逼我留在我根本就不想待的地方。”
“你自己一厢情愿逼迫我,又有什么资格原谅我。”
她说着歪过头,看着突然愣住的男人。
“需要我从头到尾地说吗?”
“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逃离你。我想离婚,是你不答应,我要报警,是你收买了律师和警察,我要出走,是你派人抓我回来,把我关在这个鬼地方!!!”
她的声音第一次越来越大,像是压抑着无穷无尽的怒火,最终又消沉下去。
“你是不是又想问为什么?”她说着闭上眼,用力地抽了抽鼻子。
“你已经看到了,或者说,你一直都知道。”
“我为什么不得不离开你,不得不整容,不得不隐姓埋名,像老鼠一样躲在不见光的地方,可你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问题,我忍了你五年,等着你会改变,哪怕一点……”
“我有改变!不变的是你。”
姜仁旭打断她的话,之后他再次用手揪住她的衣领。
“是你,你从来都不回头,只想着逃跑,还要说谎骗我。”
尹玛莉的脸色变成石灰岩般没有血色的苍白,全身痉挛般哆嗦着,然后她大笑起来。
“骗你……你以为你就没有骗过我吗。”
她说着抓过他两只手,将掌心牢牢地覆在面颊上。
“回答我,如果我没有整容,你在这张脸上看到的会是谁?是我吗?是尹玛莉吗?”
“你说爱我,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长在我脸上的,你死去的妈妈?”
“你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结婚?我现在全都知道了,可你呢,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愿意和我说实话吗?”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战栗,触电般不住地哆嗦着,只有眼睛还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强烈的熟悉。
“我只想要你正常一点,像个正常人那样,我只是想做我自己,我想做个画家!!!可你呢?!!!你看到过我吗?!!”
“因为你妈妈不会画画,所以我也不能画画。因为你妈妈喜欢粉红色,所以我永远都不能穿其他风格的衣服。她喜欢吃什么,我就必须只能吃什么!!因为你妈妈完美无缺,所以我就得永远纯洁,只能做高雅的事情……或者说不是你的妈妈,那时候的你还是个孩子,她到底喜欢什么她是什么性格的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只是在心里臆想出来你的妈妈!!然后把死人的壳子套在我身上,逼着我改造成你想要的那种的样子,好满足你那点可怜的空虚!!还有你失而复得的代替感!!!”
“你有什么资格说你爱的人是我!!!!!”
她反手拽过姜仁旭的衣领,面前的男人脸色苍白看着她,目光里逐渐亮起炽热又暴虐的红色,她知道这是狂暴再次启动的征兆,但这一次她不想再躲,如果逃避和求饶都没有用,那她愿意死的有尊严一点,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尹玛莉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几乎脸对着脸地看着他。
“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我没有卖给你,也没理由天生为你活着,而你,姜仁旭。”
“你就是个怪物和变态!!!一个自以为是的混蛋!!回答我,我犯了什么罪!姜仁旭,你告诉我,我犯了什么罪!!要因为一张脸,被你这样的家伙干预人生!毁掉前程!活的不像我自己,被你像个畜生一样带着项圈和锁链关起来!送一大堆我根本就不想要的东西,然后利用你的权势践踏我!!!羞辱我!!!折磨我!!!殴打我!!!!!”
“你真的在意过我吗!!我想要的、我想做的、我想成为的、我真正的想法,我只是想让你正常!正常!正常一点!!!!可你给我的都是什么!!”
“你妈妈死了你知道吗!!!!”她疯了一样拼命地撕扯着他的衣领,眼泪从眼眶里小溪般淌出来。
“她在二十年前就自##杀了,她是被你爸爸活活逼死的,又不是我杀了她!我永远都不可能是她的,你对我再好也弥补不了她。至于爱什么的……我不欠你!!”
“姜仁旭我不欠你的。”
“为什么我一定要赔上自己的人生去拯救你!!为什么我就非得做那个受伤害的人,去替你修补伤痕。我为什么非要按照你的想法去活,只要不如你的意愿,就被你拳打脚踢,还要被你纠缠!!!”
“你心里受伤了,为什么要把我关在笼子里,去经历别人受过的苦……”
她就这样彻彻底底地哭了,两只手将衣领都拽的变了形,额头很用力的抵在他胸口上,她是真的在哭。而姜仁旭只是石像般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说话。
“是徐政元教你的吗。”
他仰着头,在一片啜泣声里平静地说道。
哭泣就这样戛然而止。
他就知道,痛苦肯定是伪装出来的,只是为了骗他。尹玛莉依旧低下头,整个身体都在剧烈起伏和颤抖,之后她松开手,像是早已猜到他会这么说般地,露出某种啼笑皆非的神态。
-
“是你背叛了我……”他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
“你背着我喜欢别的男人,我原谅你,你却不知道收敛。”
或许是,他困了,头脑像是灌了一瓶掺着辣椒水的浆糊,一半昏昏沉沉一半亢奋至极,他察觉不出是涌动在胸腔里的究竟愤怒还是悲哀,但在他竭尽全力的压制,她到底懂不懂,他在压制。
然而尹玛莉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然后她后退了一步。面容逐渐地浮现出梦境初醒后的清明
“你是彻底疯了吗?或者说,你是想逃避责任,像个小孩子那样不愿认错。”
“和徐政元没关系,没遇到他之前,你一直都打我。”
“就算我真的喜欢他,也是被你逼走的。”
这句话终于捅到最痛的地方,姜仁旭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
“那就和之前一样,求我。”
他说着用两只手死命地抠住她的肩膀,只是抓肩膀而已,不会很疼的。
“是你的错,回答我,都是你的错,所以现在,认错求饶,我就原谅你。”
“我可以当你什么都没说过……”
回应他的是寂静。
“怎么……徐政元那家伙……”
“给了你什么勇气吗?”
“你以为他真的能救你……”姜仁旭说着将手上的力道再次加重两分,几乎将她整个从地上拉起来。
“你再怎么喊他都不会出现,这就是你的现实。”
“所以听到了没有,我要你求我,是你的错……”
女人僵直身体,稳稳地站在原地,像是在海水中耸立的礁石,慢慢地,她抬起头,黑色的眼瞳里是前所未有的孤傲和冷冽。那个瞬间她变得无比真实又鲜活,她仰视着他,却像是月亮高高在上,俯瞰卑微的众生。
“不要。”
“永远都不要。”
她的牙齿格格地打着冷战,话语却无比的清晰。
“就算没有徐政元,我也不会要你。”
“不就是想打我吗,动手吧。”
全身开始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姜仁旭知道这种感觉,每当猎物跑掉的时候,在父亲面前从手中逃脱的时候。每当错误无可转圜的时候,在父亲眼皮底下被揭发的时候,那种顺着后背攀援的恐慌都会让他发疯。他反手抓住她的头发,用力地摇晃,快一点……让他看到那些……后退也好、颤抖也好、哭泣也好,他不会饶了他,但至少会有胜券在握的感觉。
“求我……”他声音突然变得松软下来,癫狂中透出一丝隐约的、仿佛哀求的意味。
“求我,像以前那样,你一直都很会求我的,记得吗……”
“求我!求我!!快点!!我让你求我!!!!!”
而女人脸上露出困兽般殊死搏斗的绝望和舒展,她只是冲着他微微一笑,之后偏过头,朝着他的胸口,狠狠地啐了口唾沫
“放马过来,畜生!”
“你这个和你爸爸骨子里一模一样,自私自利的垃圾人渣!!!!!”
他觉得头脑中最后那根线断了,很轻地脆响,“啪叽”一声,就好像保险丝扭断的声音。
很好,你回答错了所有的答案。
岩蔷薇(悲伤时爱你同人)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