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毒苹果

尹玛莉看着刚刚完工的彩色铅绘，表面看只是普通的静物：陶罐里插着紫色鸢尾花，银盘里盛着刚烤熟的、鲜香四溢的小羊排。角落是破碎的短剑和完好无损的盾牌——祈求和解与原谅的明显符号。她想了想，重新拿起铅笔，将陶罐上希腊风格的孔雀徽纹描绘的更加精细。

“忍受吧，儿媳，所有的一切都需付出代价。”

她想起继母离开教堂时对她说的话，只是那时候的她全身心扑在怎样逃离这个地狱般的世界，对于曾经的她来说，逃不掉代表梦魇和恐怖，怀上这个家族的后代则是彻底的毁灭。现在第一个梦想被姜仁旭用他的狠毒和凶残彻底掐灭，没有丝毫转圜之力，另一个已经真实的降临己身。但或许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真实含义，沦落到这步田地的尹玛莉，终于后知后觉地回想起继母其他的言语。

“你终归还是太倔强了些，逃离不了的话，接受又不是什么坏事，总归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分……”

还有更重要的。

“当然了，社长就是那个脾气，如果是我的儿子，总会对你温柔些。”

尹玛莉搓捻着笔杆，她不知道继母的野心是何时膨胀起来的，但一个能心甘情愿忍受毒打和折磨、也要追求名利的女人，胃口只会越来越大。前社长夫人给她带来名利绝不会让她长久满足。而最大的成果，自然是扳倒姜仁旭，让她的儿子成为建和集团新的继承人，而年幼软弱的姜仁相，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地获得整个建和集团的实际控制权。

当然，她也许也一直未看清姜仁相的心机，一个夹在残暴父兄和势利母亲间长大、还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所有人关系的年幼弟弟，表面上的懦弱也许只是伪装，真正的城府远比她外表看上去的要深。

她重新挺直腰板，长时间静坐对孕早期的人很不好，不过现在的孩子只有黄豆粒那么大，轻微的疲劳还是身体能够抵御的。尹玛莉坐的离画架远了些，双手摩挲着姜仁相送给她的小型收音机，里面的电池早已被抠了出来，姜仁旭不会给她任何感知医生的机会，但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零碎的小事。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彩铅画。

她记得圣经里以扫和雅各的故事，一个典型的下克上的故事：深受母亲喜爱的弟弟雅各，在其母利百加的授意下用一碗红豆汤骗取了哥哥的长子继承权，又扮成哥哥的模样用羔羊肉代替鹿肉，获得以撒的祝福与土地。画里已经尽可能地做了暗示：羊排周围摆放着用来装点的红豆，银盘花纹是静卧的鹿。边上摆放着巴掌大的圆面饼以及盛放在雕刻五谷花纹的银杯里的新酒。软垫也被她刻意地画成了希腊神话里的金羊毛，那个故事里同样是弟弟战胜哥哥，夺取了整个王国。陶罐则是代表天后赫拉的孔雀徽章，紫色的鸢尾花娇艳地盛开着。

兄弟情深……

尹玛莉在心里默念着鸢尾花的话语，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嘲讽的冷笑。她不知道继母能不能读出她画里的暗号，也不知道这幅画的真实含义被姜氏父子得知，等待她的究竟会什么。但她没有退路，尹玛莉可以死，可以郁郁寡欢萎靡不振，但她腹中孩子的母亲必须活着，不择手段地杀出一条血路来。

她随后将画作整理装裱，搭配精美的画框，再用牛皮纸认真包好。

“请把这幅画送给我的婆婆。”她说着将画作双手递给金成旭，依旧是往日那种惨淡寥落的神情。

“我知道她因为我的事，受了先社长很多刁难，仁相也很不好过。我只能做到这些，就当做是我的赔罪吧。”

“我没法用其他方式表示歉意了。”

金成旭接过画框躬身离开，她知道画一定会被送到姜仁旭手里，或许还会被认真地扫描搜寻金属或纸条的痕迹。她只希望姜仁旭只把它当成普通的静物画，毕竟她印象中的的姜仁旭只热衷于杀戮动物，对文学艺术毫无兴趣。但继母能否读出她的暗号，这又是一个未知数。

应该会吧，她心里想着，搁在腿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在一起。

毕竟是给财阀董事长做过秘书的女人，而且姜一国闯入家中时并没有受到太多阻拦，这也间接说明这个家里一定有继母安插的眼线。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静下心，不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尹玛莉等待了两天，姜仁旭依旧禁止她出门、也不允许她靠近泳池和高层阳台。而尹玛莉不再画画和单纯地陪母亲，而是把时间花在晒太阳、散步、欣赏雪景等各种户外休闲上，坐在椅子上吃有营养的奶酪和坚果，尽可能地制造出仆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第二天中午，她坐在别墅外的长廊下闭目养神，厨娘端来热气腾腾的牛奶，还有切成块的新鲜水果。

“礼物收到了。”

尹玛莉没有说话，只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女仆低头摆放着餐具。

“有些东西，她很想要，非常想要。”她依旧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只要没人知道，她能忍受，也愿意忍受。”

尹玛莉随即放下戒备。

“她很想要您送给她的礼物，那一定很难制作。”

“那需要很多人的合作，还有勇气。”

尹玛莉说着用叉子扎起一块香蕉。

“我只要事后能离开，但再此之前。”她搓捻着手里的小叉子。

“请让她送些苹果过来，还有……”

她叫住准备离开的女仆，把喝空的杯子递过去。

“仁相少爷会因此受罪，但好好利用一定很值得。”

女仆拿走她的杯子，几分钟后端来新沏好的红茶，底部放着柠檬片和樱桃。尹玛莉平静地接过杯子，热气腾腾的茶水被饮入腹中。

接下来的计划很可能会连累姜仁相，她不确定一个母亲会不会忍心让儿子去冒险，但计划成功会严重打击姜氏父子间的关系，她的婆婆不会放弃这么珍贵的机会。继母的目的仅限于整垮姜仁旭本人，但对于玛莉来说，只有彻底地摧毁建和集团，才能从根上斩断囚笼。这一点她不能诉诸任何人，只能一点一滴重新谋划。

四周依旧是白色的雪景，尹玛莉很用力地深呼吸，冬日冷冽清爽的空气注入胸腔，她不知道宝宝会不会喜欢这样的空气，但现在的她能为他做的只有加强营养，还有改善心情。

现在的她还处在被时刻监视囚禁的阶段，她需要想办法让自己自由一些，当然，与姜仁旭的关系也必须有所缓和，但绝对不能毫无征兆地突然奉迎。姜仁旭一贯无耻凉薄，但足够狡猾，毫无理由地转变态度，只会徒遭怀疑。

她必须人为地制造出一个机会。

·

事实证明，继母的野心远比她想的要大，也远比她想的聪明。第二天她就大张旗鼓派遣专人送来了果篮，鲜红色的陆奥苹果整齐地码放在篮子里，边上还有她亲笔书写的慰问卡片。

“小心标签。”在端牛奶的时候，女仆很轻地说了一句，之后转身离开再没有出现。

尹玛莉随即将苹果削皮切块倒进榨汁机里，之后拧开藏在袖子里的颜料管，倒出满满一把剥好的苹果籽。

大学的时候她选修过家庭烹饪，知道苹果籽里含有极其微量的氰苷，吞食100粒就会急性氢氰酸中毒，不过现在的她并不打算毒死自己……事实上她不打算毒死任何人。

她随后将混有苹果籽的果肉打碎榨汁，装在玻璃杯里端到母亲面前，母亲依旧茫然地看着她。

她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做不了，但她知道自己不快乐，被打入囚笼的母亲变得和她一样忧郁沉默，这一次，似乎是感知到了强烈的情绪，母亲抬起头看着自己，眼里竟然有了一种认真的情绪。

“妈妈，我需要你帮我。”

她声音很轻地说着，将果汁送到母亲嘴边，眼底是被强行压下的歉疚。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只有这样才能救我们。”

“妈妈，救救我们！”

她的声音很轻，尹玛莉甚至不确定自己的母亲能否听懂，混有果籽的苹果汁异常苦涩，但母亲像是感知不到，没有丝毫犹豫地捧起玻璃杯，将里面的果汁一滴不剩的喝的精光。尹玛莉的心脏也随之绷紧，几乎握不住手里的托盘。

一定要稳住，这是最关键的部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一旦被查出端倪，遭殃的不止是她自己……

最后萌生的念头在转瞬间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尹玛莉不动声色地端走杯子，另行前还照例亲了母亲一下，就连微笑都恰到好处。

“把床单更换一下吧。”她对守候在边上的女佣说道，之后又像是想起什么。

“垫子和针织衫也换出来。”

她随后走下楼梯，步伐没有任何异样。直到进入厨房尹玛莉才皱起眉头，用余光扫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

果毒发作的时间是一分钟，女佣不可能收拾的那么快，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处理。尹玛莉随即将剩余的苹果切块榨汁，做出给自己准备饮料的样子，想要把戏做足全套，她自己也该喝一些的，但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还未成形，这种剂量的毒对他是灭顶之灾，尹玛莉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只是将母亲喝过的杯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一定要挺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在心里想着，听着楼上细微的动静，就在尹玛莉端起杯子，将嘴唇放在杯壁上的时候，楼上传来一连串响亮的尖叫和呕吐声，她下意识颤抖起来，装满果汁的杯子掉在地上砸的粉碎。

——

事情依旧和计划中那样进行着，母亲喝下满满一杯的苹果汁后，出现急性中毒才有的呕吐和抽搐症状，并很快陷入昏厥。尹玛莉被挡在急救室外，看着医生用仪器和导管强行洗胃。然后她突然后悔起来，姜仁旭指派的医生只会不惜代价救自己的命，但她的母亲在他们眼里或许连蝼蚁都不如。她下意识想冲进病房，手臂随即被吴哲英牢牢地框住。

“社长已经安排好了。”警官的声音依旧冷冷的。

“事情没有查清之前，为了您的安全，夫人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尹玛莉自然没有和鹰犬徒劳纠缠的心情，之后陷入了漫长的枯等，果核里都是剧毒……万一她放过量了该怎么办……如果造成了严重的后遗症又该怎么办……她不知道在椅子上待了多久，直到听到姜仁旭的脚步声，她才像是触电般跳起来，满面惊恐地看着他。

她终究做不了十足十的伪装，尹玛莉原本想着摆出一副无助绝望，亟待施舍垂怜的模样，但他出现的那一瞬，自己还是软塌塌地从椅子上栽了下去。会不会还是做的太明显……食物都是严格管控的，只有自己能给她下毒，或许一切早已被她不知道的某个摄像头拍了下来……姜仁旭顿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那一瞬她认定事情完全暴露，面颊无法控制地崩塌，又在瞬间变成某种知晓将死的释然冷笑。姜仁旭却在那刻受刺激般退了一步，神色间隐隐透出遭受冤屈后才有的不甘和愤懑。

“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半俯下身，把她用力从地上抱起来。

“医生会照顾好她的，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

尹玛莉全身依旧在剧烈的痉挛，她厌恶被他用这种高高在上仿佛救世主般的姿态抱着，但她知道姜仁旭喜欢这种施舍凌虐的感觉，于是拼命忍受下来。

头顶的声音里随即多了一重辩驳的愤懑。

“不是我！！她是你的母亲……怎么会是我？！！”

……？

看样子……事情并没有她的那么糟，姜仁旭显然是误会了，他以为自己把他当做了下毒的幕后黑手，用伤害母亲的方式警告她。这个念头顿时让她轻松了许多，或许是感应到她情绪变动，男人的语气也变的缓和下来。

“先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母亲还没有脱离危险，尹玛莉原本不想离开这里。但姜仁旭明显在气头上，作为真正的投毒者留在这里只会更多的破绽。因此她没有任何反驳和挣扎，乖顺地听从吩咐离开急救室。但余光里姜仁旭反而变得更加恼火，尹玛丽多少能猜到一点他的心思，在姜仁旭的思维里自己并没有对他打消怀疑，只是为了保护母亲不得不曲意逢迎。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姜仁旭作为不受宠的孩子，童年必定遭受过类似的委屈，他不会容忍自己承担不属于他的罪名，也一定会把怒火最大程度地发泄到他认为的始作俑者身上。

而她要做的，是将他的怒火尽可能挑到最大，他和父亲的矛盾越深，对她和继母就越有好处。

姜仁旭看着尹玛丽被搀扶回去，她没有要求待在母亲身边，也没有任何控诉。她甚至都没有质问或听他申辩的想法，一副听天由命任人宰割的模样。直到离他远了，她才背转过头，面容间透出心酸绝望的怨恨和不甘。但很快她注意到了自己正看着她，怨恨的神情瞬间消退，变极力压制的死板。那股从知晓她出事就堆积在胸口的剧烈担忧，在瞬间退的一干二净，变成压抑的愤懑。

金成旭从医务室走出来，手里是一份厚厚的化验表格。

“是氰化物中毒。”

果篮里的苹果大半都被切碎榨汁，只剩下散落在地上的残汤，医生很快在果汁中提取出足以致死的毒药成分。

“礼物是大夫人送来的，但她没有理由这么做。”金成旭有些小心地看着社长铁青的的面容。姜仁旭只是闭上眼。

“送东西的人查清楚了吗？”

金成旭点头。

“是前社长的司机。”

手中的化验单被迅速揉成一团，金成旭看着社长近乎暴怒地冲出屋子，反应过来的时候，汽车已经扬长而去。

·

·

姜仁相被打的口唇破裂，烂泥般瘫在地上，刚刚愈合的小腹和手臂青紫不堪。客厅像是被洗劫过，花瓶和相框在地板上砸成粉碎，茶几也被磕碎了半边。边上的继母早已没了往日惺惺作态的高贵，只是跪在地上不住地哭泣求饶，一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姜一国气的脸色煞白，全身触电般发出剧烈的颤抖，姜仁旭拽着打折的高尔夫球杆，目光凶狠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只警告最后一次。”

“不要再打她的主意！！！永远都别想！！！”

他说着将球杆用力戳进边上宽阔的电视屏里，伴随着响亮的电火爆裂液晶屏彻底摔在地板上砸的粉碎。继母泪眼婆娑看着姜仁旭离开房间，之后才像是崩溃了般地抱着儿子嚎啕大哭起来。

“那个小蹄子！！！都是那个小蹄子！！！”她哭哭啼啼用袖子擦干儿子嘴角的血迹。

“肯定又是那个小贱人自己寻死才闹出这档子事情，他倒好，竟敢当着自己父亲的面，拿他弟弟来出气！！”

她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保持着卑微的匍匐姿态，一路膝行爬到姜一国面前。

“那小贱人如今也不是当年姐姐的样子，到底有什么好纵容的……他分明就是找借口欺负我们母子俩。”

姜仁相半边脸都被打肿了，眼泪鼻血混在一起，视线里父亲的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他知道这是父亲暴怒伤人的前奏，而母亲像是没有丝毫察觉，只是抱着姜一国的小腿，哭的声嘶力竭。

“请动用您声明，把仁相送出去……他父亲还在他就这么被欺负，要是您都没了指望，我们又该怎么过下去！！”

“别说了！！！”

姜一国声音嘶哑地发出雷鸣般的怒吼，母亲顿时像是被吓到般地，抽抽噎噎地啜泣。

“别说了！！！”

他再次嘶吼起来，用力地喘了女人一脚把她仰面朝天都踢翻在地，之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是谁！！”

他看着周围散落一地的家具碎片，将已经砸坏的沙发再次踹倒在地。

“建和是我一手开创起来的！！！是我！！！他的一切都是我给他的！！！！！！”

“是我！！！！”

他狮子般大声嘶吼着，肆意踢踹着房间里的一切，姜仁相抱着胳膊浑身颤抖瘫坐在地上，姜一国随即像是被彻底激怒般地。冲上前一把揪住小儿子的衣领。

“咬住牙！站起来！！像你哥哥那样站起来！！从现在起打起精神！！！不要让我看到唯唯诺诺的样子！！”

他说着朝着男孩同样发狠地踢了一脚，姜仁相脸上露出吃痛的神色，但还是面色惨白地从地上站起来。姜一国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一巴掌用力掴在他脸上。

“你也是我儿子！！”

“我姜一国的儿子！！！”

母亲胸口被踹了一脚，疼的几乎站不起身。姜仁相目睹父亲离开房间，母亲依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趋行在身后，就在那一瞬他清晰地看到了母亲眼底闪烁的得意，像是秃鹫闻到血肉香味般的神采飞扬。

·

·

姜仁旭处理好一切，回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尹玛莉坐在沙发上，她显然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真相，看他的神情比先前缓和许多，但依旧透着疏离。

他在她身后弯下腰，两只手放在她肩膀上，或许是思绪沉重，尹玛丽没有任何的排斥反应。

“需要医生检查身体吗？”他问道。

尹玛丽没有说话，依旧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全身上下不再是往日的呆板和恐惧，冷冷地透出忧郁和伤感的意味

“我听说了……”她没有看他，只是盯着空白的墙角。

“你肯定是误会婆婆了。”

“她那么在意儿子，不会做触怒你的事。”

他当然知道，暴打那个兔崽子也只是杀鸡儆猴的戏码而已。尹玛莉的母亲被紧急洗胃，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已经睡下。这让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她起身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端了一整盘刚烤好的小饼干。一整晚光顾着砸东西，他的确很饿，而或许是母亲获救让她的情绪有所缓和，玛莉没有再冷着脸或者面色呆板地瘫坐在一旁，而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你在想什么。”他问道。

他心里并没有企盼她能回复他什么，而玛莉只是看着窗外的风景。

“不想什么。”她回答。

“只是觉得……”

她顿了顿。

“如果有一天你彻底的失去兴趣，这个下场也是迟早的。”

饼干瞬间卡在嘴里，又迅速融化成甜浆，玛莉对此毫无察觉，这是她很久之后第一次吐露某种真实的内心，他不太想打破这种感觉。

“骨灰或许能埋在一起。”

“不会有下次了，”他说着将女人背对着抱在怀里。

”我会永远爱你，永远不会对你做这种事，”

“我会保护你，不会有人伤害你，也不会有人伤害你的母亲。”

尹玛莉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但至少不再是厌恶和抗拒的姿态。他知道她终究还是不喜欢，但他救了她的母亲，她恨自己，但又无可奈何地依赖着他庇护。

这是让他最开心的事情。

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他有些欣喜若狂地想着，很用力地亲吻她的脖颈，感受着属于她的芬芳气息。

尹玛莉没有任何反抗和抵触，她知道姜仁旭现在是真的高兴，她感知着他的面颊埋在她脖颈里的麻痒，她甚至能感知到肺腔内的呼吸。她知道现在的自己非常的好闻，昨天洗澡的时候她放了一点混有婴儿沐浴露的茉莉水，身上会若隐若现地透出母乳般的奶香味。恋母成痴的姜仁旭抵抗不了这个味道，事实上的确如此。她随即低下头，漆黑的瞳孔泛起钢铁般的冷硬色泽。

他从来都是个毫无廉耻的怪物，但谢天谢地，这份无耻替她节省了很多时间。

不出意外的话，第二天他就会和自己出门吃西餐，用一顿红酒牛排和一大堆珠光宝气的首饰衣服，将先前发生的一切再次彻底揭过。但这一次不同以往，她必须住把握这次与他独处的机会。姜仁旭永远不会送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也永远不想给她想要的东西，但索要从来都是一种艺术。她是高贵的宠物、是灵动的玩偶、是只能被姜仁旭捧在手心给予世界的掌上明珠，她的一切都只能由姜仁旭高高在上地施舍垂怜，而她要做的不过是毫不谄媚的乞讨，仅此而已。

尹玛莉心里压下心中滔天的恨意和恶心，姿态却更加放松，姜仁旭似乎迷上了她的味道，他抱着自己的时候，尹玛丽旁若无人地开始小口小口地吃饼干，喝下冒着热气的白粥，动作刻意地保持出静态的优雅，就连咀嚼声都被刻意压低。王子的母亲必须圣洁优雅，如同王后尊贵，王子的宠物必须甜美可爱，带着奶油味的烟火气息。

她只是遗憾，自己居然会浪费整整五年的宝贵时间，把大把的机会用在和变态哭诉沟通上，现在回想，那些劝告简直天真愚蠢的近乎可笑，还不如为自己的孩子吃一盘营养饼干来的实在。她早该这么做了。

逃离是徒劳，挣扎是徒劳，她真正的目的是杀死猎人，如果不能将尖刀精准地捅进仇敌的胸腔，所有的挣脱便都是变态眼中的花式表演，除了为对方增添娱乐，于她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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