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十一月。这年冬季过早降临。
寒风打着寒哨从枯木、荒草、马鬃、盔缨、大蠹上掠过,像一个疯婆娘发出阵阵似哭似笑的怪声。
大队人马在寒风中肃立,绝无声响。
为首的是统治大清朝六十年的一代君王康熙。
这时的康熙已老了。
自五十岁起,康熙身体每况愈下,自觉“精神日遂于外,心血时耗于内”, “办事殊觉疲惫,写字手亦渐颤”,以至于形神憔悴,怔仲健忘, “目不辨远近, 耳不分是非, 动转非人扶掖, 步履难行”。到了晚年,康熙更是疾病缠身。头摇,手颤,腿肿, “观瞻不雅”。心悸之时“容颜顿改”。
但他仍旧率队围猎。八月,他已率队冒着酷暑在热河行围一个多月。返京后又专在这隆冬季节来到南苑行围。好像在围猎之中,他才能找到原来的自己。寒风掠过,马上的康熙打了个寒噤。毕竟六十多岁了。他觉得有些支不住,低声道:
“回銮。”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七日,康熙因身体偶感不适,提前从南苑围场返回京西畅春园
八日传旨:偶冒风寒,本日即透汗,自初十至十五日静养斋戒,一应奏章,不必启奏。
康熙的病,特别是康熙五日静养的安排,对于觊觎皇位已久的呈四子鼠禛(即后来的雍正帝)来说,不啻为大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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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搞一直在等待,寻找这样的机会。
如今它终于来了
新这机会本不属于胤禛。
康熙朝原有储君。
康熙十四年(1675年)十二月十三日,康熙立嫡长子(皇二子)正宫孝诚皇后所生鼠扔为皇太子。皇太子“日表英奇,天资粹美”。他通晓满汉文字,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娴熟兵马,八岁即可左右开弓;精明干练,二十岁即可代父处理朝政;“骑射、言词、文学无不及人之处”。
然而,群臣以索额图为首,为希图将来的功利,自然而然趋是太子门下,结党营私;太子的与政,也使他身边结集了一批官僚,成为太子党人。这就形成了第二个权力中心。东宫服用仪仗与康熙同。每年三大节,太子在主敬殿接受百官朝拜,行二跪六叩礼。皇权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在特殊环境下长大、并形成自己势力的太子,其权力欲却日益膨胀、日益骄横,抢班夺权的急迫心情时有表露,他曾口出怨言:
“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
康熙不得不采取果决行动,于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废太子。为制止诸皇子纷争储位,第二年康熙重立太子。然而由于矛盾无法调和,康熙忍无可忍,又于五十一年(1712年)再次废了太子。
储位虚悬,给诸皇子造成了机会。
但以年齿叙,胤禛上面有皇长子胤褆、皇三子胤祉;以才能财力党羽论,强于胤禛的有胤祀,胤德。
然而他们(皇三子除外)太疯狂了,太性急了。
胤提在庞大子之前,自以为按照“立长”的原则,皇太子非己莫属,不料康熙在废太子同时明确宣布:
“朕前命胤提保护联之安全,并无立肌提为皇太子之意。慰
提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
胤礽见己争位无望,转而党同皇八子胤祀争位,奏称有相面人张明德曾相胤祀后必大贵。而胤禔阴毒地请喇嘛用巫术诅咒胤礽,露骨地怂恿康熙诛杀胤礽,公然讨令由他下手:
“今欲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
如此残忍狠毒,使康熙极其愤怒,惊骇、痛心,他痛斥胤禔是“不谙君臣大义,不念父子之情”、“天理国法皆所不容”的“乱臣贼子”,命将其锁拿,严加看守。
胤祀在胤禟等人的支持下,上蹿下跳疯狂结党。其能量之大甚至在康熙下令廷议举奏皇太子时,能够在手心写一“八”字,与诸大臣暗通消息,控制廷议局势,动用满朝文武均保奏皇八子胤祀,书“八阿哥”于纸。
皇八子胤祀集团不能不受到康熙的唾弃。康熙为胤祀下了定论:
“八阿哥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即找人谋杀二阿哥。他想杀二阿哥未必不想杀朕!他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见朕年老,岁月无多,或者逼宫篡位,或者等朕死后因曾有群臣所保谁敢争执,而自以为万无一失了!朕深知其不孝不义行为,自此朕与胤祀父子之义绝矣!朕只怕必有行同狗彘之阿哥为之兴兵构难,過朕逊位而立胤祀者。若果如此,朕只有含笑而殁已耳!”
胤禛于康熙十七年(1678年)十月三十日出生。
官书记载其母“梦月入怀,华彩四照”。“诞生之夕,神光煜沦,经久弗散”。然而却掩盖不了其母家世的微贱。
胤镇之母乌雅氏在胤禛出生时还没有正式封号, 第二年方被册为“德嫔”。传说,她并非康熙宫人,而是卫氏之妾,康熙偶见幸之,才有了胤禛。
虽然胤禛出生后即为贵妃佟佳氏领养, 但他仍然仿佛自幼
就笼罩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自卑的阴影。
这阴影使他的欲望反而比任何人都膨胀十倍; 这阴影使他学会了隐忍。
他习惯于冷眼旁观与冷静思考,动心忍性与敛气自守。他提醒自己承认,也确实表现出绝无雄心大志,绝无力量参加争位角逐,把全副精力放在孝顺父亲、友爱宗亲之上。
父亲和所有的皇子,均不把他当作对手。也就是,均不把他当作敌人。他便在“天下第一闲人”的招牌下,人不知鬼不觉地进行着最有效的夺位准备工作。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康熙开始对胤禛另眼相看。称赞他“能体朕意”, “可谓诚孝”。常令他代替自己参与祭祀活动、处理政务和宫中事务。据载,胤禛代表康熙参与大祭二十二次,为其他皇子所无。晚年,康熙经常临幸胤禛花园,由胤禛陪同散心解闷,表现了不同寻常的情感。康熙并独钟爱胤禛之子弘历(后来的乾隆帝),称其母为“有福之人”。
然而,机会仍然不属于胤禛。
“国之大事在祀与戒。”胤禛并未得过康熙军事上的重用。
康熙似乎更中意于皇十四子胤。
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康熙破格任命贝子胤之为抚远大将军,用正黄旗蠹,亲王体制,称大将军王,率师西征。出师典礼极隆重。康熙亲谕青海厄鲁特各部:“大将军是我皇子。确系良将,带领大军,深知有带兵才能,故令掌生杀重任,尔等或军务,或巨细事项的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与我当面训示无异。”
胤祀嗣位无望, 胤祀党人转而全数倒向胤褪。他们称道他“才德双全,我兄弟们内皆不如”, “现今出兵,皇上看的也很重。将来之皇太子一定是他”。与他紧密勾结,联成一党,更大地增强了胤穩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康熙六十年(1721年)十月胤诞“轻装赴京,恭请调旨”。在草停留五个月之久,尽管雍正朝编修的《圣祖实录》没有这五个月关于胤髓的只字片语, 但康熙对西线问题做出了重大决策:开始试探和平解决的途径。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十月末,西载战事将平、胤德即将功成返京。人们推测,接下来,便将是册立皇太子的大典。
随着年月的推移,随着康熙的老衰,似乎坐顺风车的机会已与黑镇无缘了。
胤禛不能再等待这没有机会的机会。
此时胤键即将功成返京。
留给胤禛争夺的时间已不多。
他转而等待、找寻另外一种机会。
没有人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机会。
但如今,这机会来了。
这机会就是康熙偶感风寒,在畅春园斋戒静养五天。
负责畅春园警卫的, 是早已成为胤禛暗地亲信的步军统领隆科多。
康熙不理朝政,不阅奏章,不见臣工,与外界隔绝。他觉得轻松了许多,窗外的寒风也变得柔和。
然而他睡不着,或者说不想睡。
人上了年纪,越发珍惜自己的生命,甚至害怕生命在睡眠中不知不觉滑过去。
他宁肯就这样站在窗前,眺望漆黑夜幕下的荒园,想象春意在枯木中的萌动。
“隆科多?”康熙并没有回身,忽然道。
刚刚闪进寝宫的隆科多一愣,略一迟疑,趋前几步,跪下道:“奴才在。”
康熙慢慢道:“已经三鼓了吧?”
降料多道:“是。奴才隆科多特来护卫。”
康熙道:“外面情形如何?”
隆科多道:“无事。”
康熙道:“既无事,这里不用伺候。你可退下。”
隆科多道:“是。”
这是圣旨,任何人不能违抗。
奇怪的是,隆科多一动未动,没有一点退下去的意思。
康熙皱了皱眉:“你怎么不走?”
隆科多道:“奴才有事上禀。”
康熙道:“你说。”
隆科多道:“皇四子雍亲王胤禛奉诏来见。”
“什么?”康熙惊讶得扬起了眉毛,道:“朕何曾下过诏书?”
话音未落,门帘一挑,胤禛已跪在康熙面前。
三更半夜,皇四子胤禛不召而至。
难道胤禛忘了这是大逆不道的罪名? 难道这是小心谨慎一辈子、活了四十五岁的胤禛做出的事情?
这时一阵紧张的沉默。
很久,康熙沉着脸,道:“你不在天坛斋所持斋备祀,来这里做甚?”
“子臣得知皇父病重,五内俱焚。遵旨驰赴宫中见驾。”胤禛道。
康熙道:“你一日数次派来请安的人有没有将朕的谕旨带给你?”
胤禛道:“有。”
康熙道:“你是不是知道朕的病一日好于一日, 如今已近痊愈?”
胤禛道:“知道。”
康熙大怒,道:“既如此,你们岂非矫诏! 你们岂非撒下弥天
大说!”
胤禛道:“如若皇父今夜病重,臣等即非矫诏,即非撒谎。”
康熙冷笑道:“朕如何病重?”
胤禛道:“子臣得知皇父病重, 五内俱焚, 遵旨驰赴宫中见暂,特熬参汤一钵,侍候皇父服用安寝。”
康熙脸色铁青,道:“你知道朕是一向不服参汤。”
胤禛也铁青脸道:“那可是十全大补汤,横竖一样。”
康熙声色愈厉:“朕若不服呢?”
胤禛不说话了。
隆科多趋前两步,剑尖已斜斜指向康熙的咽喉。
康熙气得指尖冰冷、呼吸急促,半晌,才高声道:
“反了! 来人!”
胤禛淡淡道:“无人。”
康熙道:“无人?御园、大内、京城、九门警戒森严、固若金汤,只怕你们进得来,出不去。”
胤禛道:“不错,只是这御园、大内、京城、九门,恰巧都是隆科多的人。隆科多,恰巧是子臣的人。”
康熙对隆科多道:“他收买了你?”
隆科多也没说话。
只要是人,都喜欢为今后长远稳固的利益着想,都喜欢既得金钱又得权位
隆科多就是这种人。
康熙突然大笑,笑声奇诡吓人。道:
“好,好。朕竟看轻了你,以为你不过中人之才,让你瞒了朕几十年。朕本为储位时时烦恼,幸而老天有眼,保佑朕有你这样雄才太略,忠孝两全的儿子,大清朝后继有人了。来来,把你的大补汤端上来,朕服了,也好睡个安稳觉去。”
说着的时候,竟笑出了老泪。
流移也泪流满面,但还是颤抖着捧上汤钵。
重厚凝视鼠模,眼中现出奇怪复杂的表情。
眼久,他舒心地吐出一口气,像卸下千斤重担,从容接过汤第一干而尽。
随即陷入了昏迷。
两个时辰以后,诸皇子同时接到康熙病危即刻进宫的谕令,他们参语赶到,但都被引到别的住所,等候召见。
有一两个皇子心急如火,想出去打探消息,但立刻被侍卫挡了回来。
这岂不是被软禁了?
面皇十四子胤之时远在西线,鞭长莫及。
皇八子鳯祀皇九子胤禟等隐约感觉到这其中藏着的可怕毫密,但他们有再强的势力、再大的能量、再多的党羽,也无法集结组织,此刻也无济于事。
正当他们坐卧不安,扼腕叹息的时候,康熙宾天的凶讯传了意来,接着是隆科多宣布着四皇子胤禛承继大统的传位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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