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冬儿隐约感觉到一阵阵冰凉刺激着身体,她的双眼模糊,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涣散的意识逐渐恢复过来,冬儿努力地睁开双眼,只见月亮正在黑幽幽的东部阴影上冉冉上升,差不多已经浑圆。
腹部胀鼓鼓的,冬儿深深呼吸,冰凉的液体从她的胃里倒灌出来。冬儿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将吸进体内的河水吐尽,只觉胃和喉咙都痉挛不止。
冬儿发现自己正躺在河边的沙砾上,冰冷的河水冲刷着她的身体,身下粗细不均的沙砾硌得隐隐作痛。她想站起来,可浑身无力,胳膊和腿酸痛不止。
她躺在河边,任由河水冲刷着自己,脑海里努力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那个叫子明的孩子将她推下山崖,还留下一句话说“宫里的人要杀你。”
而她,竟然活下来了。
冬儿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劫后余生、福大命大。
她放眼望去,四周荒山野岭,她不知道被河水冲了多远……黑沉沉的夜,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兽叫声回荡在山谷,听的人毛骨悚然。冬儿撑着身子站起来,拖着沉着的脚步缓缓向岸上林子里走去。
树林幽暗昏惑,密集的枝干遮天蔽日,只有些屡月光洗漱地渗透下来,正片树林阴森恐怖。但是,只有通过这片树林才能到达对面的山坡,在高地上才会比较安全。
在静得可怕的树林里,偶尔踩到一根树枝或一片落叶,咔嚓声都好像能引起回音,越发让她骇然。浑身都湿透了,如今已入秋,晚风袭来冷得她直打颤,她只好找了一处地势较低的洼地,在附近摸索找了些干柴火,又摸到两颗干燥的棱石,她哆嗦着手,废了一阵工夫才点燃了火星子。柴火渐渐燃烧出旺盛的火焰,发出哔啵的相声,空气终于变得暖和起来,热热地映红了冬儿湿漉漉的脸。
火光明灭闪烁,纵然是微弱的光芒,却是冬儿唯一的亮光。
她脱下湿透的内侍服,挂在干树枝上靠近火源,等慢慢烘干。
冬儿蜷缩着身子坐在火堆边,脑袋低垂在膝盖上,有些绝望地半咬着嘴唇,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和恐惧感袭来,眼眶不争气地涌出泪珠,她想克制,却忍不住。
宫里究竟什么人要置她于死地?她不过一个侍女,为何会招来杀身之祸?
子明说他妹妹被挟持了,那两个孩子会怎么样?
一连串的疑问和无法挽回的无力感交织在一起,冬儿将头埋在双掌中,发出低低的啜泣。
微风袭过,树枝沙沙摇曳,仿佛在悲悯地安慰这个无助的女子。
“哒哒哒”,恍惚中,冬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已经来到了附近。
是谁?冬儿此刻如惊弓之鸟,莫不是想杀她的人还在搜寻她?
她吓得忙把火队熄灭,躲到灌木丛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嗯?我刚才明明看到有火光,怎么不见了?”
“好好检查一下,说不定有埋伏。”
冬儿听到两个男人机警的对话,心越来越慌。他们的马就停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两个人下马在附近搜索起来,冬儿悄悄探头瞄了一眼,见是秦兵装束。
子明也是秦兵,她一时不敢确信对方是敌是友。
感觉他们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发现自己,冬儿手无缚鸡之力,只好在那之前快点逃。冬儿咬咬牙,索性探起身子往前跑,她也摸不清方向,只知道闭着眼睛不停跑。
“在那里!”两个秦兵立刻追了上去。
他们都是练武之人,一个纵身一跃就拦住了冬儿的去路,另一个三两步也追了上来。冬儿已经筋疲力尽,哪里还有力气反抗,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两个秦兵制伏在地。
“你是什么人?深夜在此鬼鬼祟祟做甚?”士兵将她纤瘦的胳膊拧在背后,凶狠地问道。
冬儿咬死了牙不肯出声,心想大不了就一死。士兵见她死扛不说话,两人对视一眼后,钳制起她往前走去:“走!”
冬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完那段路的,只觉无比漫长。她被两个士兵押到一队军马前,其中一人在她肩上用力一按,将她压跪在地,沉声道:“启禀李信将军,前方发现一可疑人。”
“何人深夜在此,报上名来。”
头顶传来低醇浑厚的声音,吐字清晰,声线沉稳。
“李信!”那一刻,她脱口而出,惊喜万分。
在场的士兵们面面相觑,这个女子竟敢直呼他们将军的名讳?
马背上的人也是愣住了。
见对方没有回音,冬儿软弱了几分,试探着道:“是我,我是冬儿啊,你还记得吗?”
“冬儿?”李信本能地闭了闭眼,以为自己又产生了错觉。
李信迅速翻身下马,朝钳制冬儿的两人摆了摆手,士兵会意解了扣押。
他身量八尺有余,披负厚重甲胄,靠近她时仿佛一座小山移来。冬儿跪在地上,得把头仰起才能看到他的脸。
“怎么会是你?”李信强压下心口海啸般的震荡,嘴角牵扯出一丝克制的笑意,然而在看清冬儿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狼狈不堪,他的喜悦瞬息转变成惊愕:“发生了甚事?你可有受伤?”
李信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温热的大手托起她细瘦的小臂,待她站好后又很有分寸地收了回去。
冬儿抬头,对上他的朗眉星目,他眼底交织的惊喜和担忧,让她鼻头一酸。他可怎知,此刻他的出现,于她而言犹如天神降临。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冬儿只得将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今日的遇险涉及宫里,她暂时不好将实情拖出,只道是给大王找水迷了路,不小心掉进河里才这般狼狈。
李信听得将信将疑,但也没继续追究。由于想来后怕,他语气不禁严肃起来,甚至有几分责备的意味:“冬儿姑娘离开军营,该带个人同行才是。今日若非刚好上将军遣我办事,偶遇姑娘,这深山野岭的,你孤身一人如何求援?”
冬儿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神情:“是,是我疏忽了。”
李信抿抿嘴,欲语又止。
他让下士拿来干净的军装给她披上:“李信还有军务在身,不能耽搁,这便遣一队人护送姑娘回军营吧。”
冬儿欠身施礼:“冬儿多谢将军!”
李信安排妥当,转身正欲上马,冬儿突然叫住他:“将军。”
李信诧异地看向她。
“那个,今日之事,还请将军勿要告诉他人,不知将军可否应允?”
李信沉吟了一下,磁性的嗓音低低应了一声:“好。”
冬儿真的很感谢李信的分寸感,这么多年,他性子一点没变。小时候在一块玩,李信最年长,相比政儿和蒙家兄弟的少年意气,李信倒多出几分成熟稳重,很多时候她这个女孩子的心思,只有李信能照顾到她。
冬儿上了马,正好与旁边马匹上的李信朝相反方向。李信在她身边,忽地说了一句:“我后日便回来。”说罢,策马扬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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