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阅兵

蓝田阅兵日，嬴政的马队拐出山峁，在一片豁然开朗的原野，大军方阵已经集结在谷地中央。桓𬺈王翦赳赳大步迎来，将秦王带到方阵中央的金鼓将台下。桓𬺈请嬴政先登云车阅兵，而后再回王帐禀报整军情势。嬴政欣然点头，吩咐王绾李斯同登云车。

谷地与四面山坡陡整肃排列着一座座旌旗猎猎的步骑方阵，宛如黑森松林弥漫山川。桓𬺈一拱手道：“臣启君上：大军集结，敢请君上一阅各军气象。”嬴政点头。

上将军对云车执掌大旗的军令司马一挥手：“按序显军！”军令司马嗨的一声，大旗一展，云车下顿时战鼓如雷。

十万铁骑方阵在谷地中央竖起一片雪亮的长剑，万马萧萧齐鸣，铁甲烁烁生光；而后二十万步军方阵大旗掠过，东面山塬长矛如林，南面山塬剑盾高举；接着西面山坡一震整齐的号子梆子声，万千长箭如暴风骤雨般路过山谷飞过山头，直向后山呼啸而去，这壮观景象出自五万连弩方阵。还有大型攻城器械营、军器营、辎重营等重装洪流依次亮相，沉雷落地之势让嬴政肃然感慨。

阅阵结束，王翦高声喝令：“聚将鼓！”将台鼓架上的四面大鼓一起擂动，边检谷地中央与四面山坡旌旗飞动，一只只精悍马队连番飞到将台前。片刻之间，两排顶盔贯甲的大将整肃排列在将台之下。

这些将军年轻英武，嬴政咬着腮帮噙着泪光良久无言，数十万大军的山谷肃静得唯闻人马喘息之声。终于，嬴政嘶哑着声音开口了：“诸位将军姐在英华之年。全军将士皆在英华之年。这支新军，是秦国五百年来，最年轻的一支大军！秦国大命何在，便在我等少壮肩上！天下一统，终战息乱，需我等血洒疆场！千秋青史，重建华夏文明，需我等惕厉奋发！成则建功立业，败则家破国亡，大秦国何去何从，嬴政愿闻将士之心！”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一统天下！终战息乱！”山呼海啸般的誓言如滚滚雷声激荡，蓝田塬久久地沸腾着……

嬴政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白天视察将士操演，摸索军械和战略物资储存情况，晚上回还要同大臣和将军们议事，王帐内灯火彻夜通明是属常事。

冬儿的日子也忙碌起来。

落日火红，暮色降临。通报过后，冬儿和寺人们络绎进入王帐，为大家送来晚膳。嬴政坐在上首，李斯、桓𬺈、羌瘣坐左侧，王绾、王翦、李信坐右侧，蒙恬蒙毅随侍大王，故而分别就地坐在大王身后。

大概严肃的话题已讨论完毕，帐内气氛十分轻松，大家都在谈笑风生。

嬴政这会心情很好，见冬儿端来一只小巧精致的铜燎炉，一只大陶盆架在炉子上，陶盆中炖着肥嫩的羊腿，雪白的汤汁翻滚弥漫出特有的羊膻香味儿，旁边还配有一碟松软的面饼，酒器内盛着新酿的糯米稠酒，他开怀笑道：“嚯，今日是冬姐最拿手的炖羊肉，寡人饿得不行了。”

蒙恬在冬儿走到他身边斟酒时，也跟她玩笑道：“还是跟着大王有口福啊。”

冬儿和蒙恬拌嘴惯了，轻轻瞪他一眼，嗔道：“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蒙恬顽皮地一笑，大盘腿一坐，捞起一块肉骨头大啃起来。

王绾浅尝了一口肉汤，啧啧叹道：“这汤真是浓稠鲜美，一点异味都没有，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羊汤。”

“是啊，羊肉也炖的恰到好处。”李斯点头道。

王翦打量着正在给李信斟酒的女子，笑道：“早就听说大王身边，有个漂亮能干的女侍长，今日得见，真幸也。”

李斯看向王翦，笑说：“那是，冬儿姑娘在咸阳城可是出了名的。”

冬儿被大家交口称赞得有些害羞，但这种场合大王不开口，她不能插话，只好臊着脸低着头给李信倒酒，心里在想这些大人为什么不像前几日一样讨论国事，这样他们就会忽略她的存在，她并不想成为男人们议论的中心。

冬儿将酒樽轻轻放到李信手边，若不是他轻声说了句“多谢”，她也不会抬头与他眼神对视。短暂地一撞，两人都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嬴政大手一挥，说道：“冬姐，今日并非议事，你也放松些，跟大家打个招呼。”

“诺。”冬儿走到王帐中央，拱手拘礼：“冬儿见过各位大人。”

冬儿站在那，身段纤细，声音柔软，男人们赏心悦目。

桓𬺈问道：“姑娘，可否指教一下，你炖羊肉的秘诀是甚？我回去，也好让夫人学习学习。”

“承蒙上将军夸赞，冬儿不敢当。其实也没什么秘诀，只是羊肉在烹煮前需用冷水浸泡一个时辰，再放小茴香、凉姜、白芷，冷水下锅，大火煮开便是。”

李斯说道：“听起来，这道菜的关键就在于冷水浸泡、冷水下锅。”

冬儿道：“客卿大人说的是，如此烹调可祛除羊肉膻味儿，使肉汤味道更鲜美。”

这些朝堂沙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平日哪里会在意这些生活琐事，偶尔听听倒也新鲜，再加上冬儿的轻声细语很是悦耳，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很是和谐。

李信多年戍边在外，纯粹的军营生活早已把他磨成一个没什么“生活”的男人。讨论整军习武、战略战术他能滔滔不绝，然此刻静好闲琐的话题，他便插不上话了。

但他也乐得做个安静吃喝的听众，毕竟归来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地看看她了。

她站在中间，一身黑色女侍长制服，形制与寺人衣服相似，但更加修身，愈发显出她身材纤细窈窕。她脸上带着谦卑温柔的笑容，说话不紧不慢，整个人气质婉约动人。

真是好看。

许是紧张多日精神有所放松，嬴政兴致一高，心血来潮便提出三日后去蓝田塬下河谷行猎。

嬴政点名道：“李信，你多年戍边与戎狄作战，骑射经验丰富，寡人便要同你比一场。”

李信虽注意力跑了好一阵，听得嬴政点名，他也极快地做出反应，立刻作揖：“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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