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谏言

蓝田大营，王帐。

嬴政的脸刷地变得苍白：“谁？芈启？”

蒙恬点点头，拱着手禀报道：“是的大王，派子明暗杀冬姐的正是芈启府上的管事。据冬姐说子明有一妹妹子诺，这几日末将派人在咸阳暗中查探，在乞丐里发现了从芈启府上逃出来的子诺，她已证实是芈府管事以她的性命要挟子明，让他在冬姐来到蓝田大营的时候，诱骗她到军营外暗杀，还要做成失足意外的样子。”

蒙恬越说越咬牙切齿。

芈启是嬴政之妻芈华的父亲，嬴政怎会想到此事竟是老丈人所为，一时气得心头滴血，却思谋不出个所以然。

芈启为何要行刺冬姐？这两人八杆子打不着。

难道是芈华让她父亲做的？可芈华性情纯良，而且平日待冬姐甚是亲厚，断做不出这等阴狠之事啊。

嬴政脑子发懵，本来他这些日子憋着火，就待蒙恬揪出幕后黑手，他一道诏令秦法问罪，给冬姐出气，结果却牵扯出意料之外的人。

见嬴政面露难色，精明的李斯提醒道：“既是芈姓，那多半和华阳太后也脱不了干系。”

是了，还有华阳太后。

蒙恬愤恨地气道：“又是楚系，当年华阳宫变，先王已经打压了他们，如今还不肯消停。”

蒙毅胳膊肘拐了拐兄长，示意他注意言辞，别忘了当今国夫人也有一位楚系。

李信也暗皱眉头，这些年他虽戍边在外，咸阳的事也并非全然不知，此刻他也和嬴政一样，反复揣摩，却摸不着头绪。

嬴政迷茫地说道：“寡人实在想不通，楚系为何要对冬姐不利。这么多年，冬姐在宫里并无错处啊。”

李斯看四个少壮青年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这几个人脑子里皆是军国大事，大王虽已成婚，但心思不在后宫，另外三个小将军更是连妻都未娶的雏儿。他这个年长的“过来人”一听便了然于胸的事情，几个愣头青却反应不过来。

李斯清清嗓子：“臣推测，此次冬儿姑娘遭害，乃是源于后宫之争。”

嬴政懵了。

“后宫之争”，他脑子里都没这个词。

嬴政目光雪亮：“客卿且细细说来。”

李斯面露尴尬之色：“大王，朝臣不便议论内宫事务，臣也只能言尽于此。”

“这事关人命，关乎我秦军将士被害，不仅仅是内宫事务。你说就是了。”

李斯一拱手，悠悠道：“那臣便斗胆直言了。大王与冬儿姑娘自幼相依，感情深厚，这些年大王近身之事皆由冬儿姑娘打理，这原本合情合理。可如今大王已成婚，大王待冬儿姑娘却仍然亲近，夫人难免有吃醋、不安之意。”

嬴政有些激动起来：“那也不致于要冬姐性命的地步吧？”

“应是楚系担忧，若有朝一日大王纳娶冬儿姑娘，芈夫人的地位会受到威胁，所以……”

“荒唐！”嬴政怒拍案桌：“简直荒唐！冬姐只是个侍女，她从不与人交恶，从不沾染任何权势，竟也被算计到如此地步！”

“大王息怒。”李斯语重心长道：“即使是普通贵胄，三妻四妾多了也难免内斗，何况是君王的后宫，只是大王以天下为重，后宫纷扰未曾放在眼里罢了。冬儿姑娘想必也是知晓大王心之所向，才选择隐忍此事。”

李信想起冬儿曾说她知道害她之人是谁，现在经李斯一分析，他才彻底明白冬儿所说的内宫之事为何。

他心里生出更多的隐忧，仿佛冬儿经历了很多事，超出了他的想象。

嬴政也终于想通了，难怪自从他成婚后，冬姐有意无意地回避他，原来在她温和静好的表象之下，隐藏了这么多委屈。

嬴政一字一字道：“寡人定要重责芈启，看以后谁还敢为难冬姐！”

李斯目光雪亮：“大王三思，当事人子明已死无对证，整件事全凭他妹妹口述而无确凿证据，大王治不了芈姓的罪，反而给人大王偏袒冬儿姑娘的口实。”

“寡人就偏袒了还不成吗？连身边的侍女都维护不了，寡人这个王当的还有何意义？”

李斯无奈地叹道：“君王就是如此，身为王者，喜怒哀乐、亲疏好恶，有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况且大王偏袒冬儿姑娘，并不能维护她，只会让她更加难堪。”

嬴政激动起来：“那寡人总不能就任由此事过去啊。”

“就让此事过去。眼下最重要的是大王顺利加冠亲政，在此关头最好莫要与楚系闹僵，敌人越少，大王亲政的阻力才会越小。臣请大王，以大局为重。”

李斯分析得面面俱到，所虑之事正中嬴政要害，所以即便嬴政为冬儿之事气愤，也在李斯的劝说之下冷静了下来。这也就是武将和谋臣的区别，若是李信蒙恬蒙毅，便做不到李斯这般权衡利弊。

蒙恬性子直率，虽也晓得利害，但从小的交情还是让他想袒护冬儿：“客卿说的在理，可若是不警告芈姓，日后他们变本加厉，冬姐岂不任人欺负了？”

“大王若真想护冬儿姑娘周全，有一个办法。”

“甚办法？”嬴政好奇道。

“娶她。”

李斯话一出，恰好在喝茶水的嬴政差点没呛死。李信和蒙家兄弟目瞪口呆，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掉出来，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李斯看这四个年轻人的反应，觉得很好笑，面上却是摆出一副装糊涂的表情：“冬儿姑娘跟随大王多年，大王娶她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嬴政顺过气来，一摆手道：“李斯，寡人心里有数，不必说下去了。”

李斯挑挑眉，拱手：“诺。”

嬴政目光飘忽了一瞬，大声对帐外候着的寺人道：“去跟冬姐说，寡人想喝醋浆，让她倒来。”

“诺。”寺人应完，快步朝冬儿的帐子走去。

“芈启的事容寡人斟酌，你们先退下吧。”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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