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间还未打烊的小店点着,入冬的冷风吹起落叶,几只夜猫在低矮的墙上跳跃,月光照着街上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男孩紧紧拉着妈妈的手,裹着一件小小的棉袄,脏兮兮的脸上好奇且惊恐。
犹想起被赶出家门是阿爸凶狠的咒骂,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烂了,他恶狠狠让他们滚,把年幼的男孩拎起来扔出了家。
妈妈心疼的将身上的衣服披在男孩身上。
“我不冷。”男孩牙齿都在打颤,可依旧固执道,“妈妈,我不冷,你穿。”
女人眼泪在眼眶打转,低声啜泣:“星夷乖,我们去找你苏阿姨收留一晚,明天就去找点手工活,不至于让咱俩娘饿死冻死。”
男孩点点头:“妈妈,我们一起活下去。”
一大一小的身影越拉越长。夜里街上很黑,四周像藏有猛兽鬼神,下一秒就要扑倒他们,将他们啃食殆尽。
男孩感受到了女人紧握着的手,他明白妈妈现在很害怕,可是冰冷的冬天让他没有力气说话。
冷。
饿。
走了许久,男孩推僵硬得走不了路时,妈妈的脚步停了下来,男孩抬起头。
眼前是一家不小的店铺,铁卷闸门卷到顶,露出黑黢黢的门洞,白炽灯在潮湿的墙皮上投下惨白光晕。纸扎的童男童女垂着头立在柜台两侧,惨白面孔被夜风吹得微微摇晃,纸衣下摆簌簌作响,仿佛随时要抬脚走进暗处。
村里很少人用电灯,男孩家里用的还是桐油灯。惨白的灯照在纸人身上,说不出的诡异。
一个年轻女子从店里走出来,她身上穿着裁减合身的旗袍,衬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她身形高挑,头发被一根木质簪子高高挽起,脸上施了胭脂,本来就精致明亮的无关更增添几抹艳丽。
村里的女人地位很低,没有哪家会舍得花钱给女人和女娃娃打扮,男孩第一个见到皮肤这样白净的女人,不禁多看了几眼。
妈妈显得拘谨许多,她搓着手来掩饰心里的焦躁,有些卑微开口道:“小昭妹子,俺母子今晚没地去,俺们可以在店里住一晚不?孩子怕冷。”
“进来吧。”小昭手里晃着一把折扇,看向两人的眼神有些冷漠。
小昭自顾自站到柜台上,低头噼里啪啦拨动这算盘。身后的老秤砣压着褪色的账本,秤杆斜指天花板,黄铜秤盘里堆着零散冥币。靠墙的竹架上悬着成串的白灯笼,烛火在玻璃罩里明明灭灭,映得灯笼表面的符篆忽隐忽现。
霉味、香烛灰烬味混作一团。
女人似乎不是第一次来,她默不作声,拉着儿子就往里走。穿过大大小小的房间,房间里是各色格式的纸钱纸人等。
门外的梧桐叶在风里扑棱,影子扫过橱窗里的骨灰盒,供桌上的长明灯爆出灯花,守灵用的孝布无风自动,搭在摇椅上的黑纱被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泛着冷光的铜铃。
男孩害怕得拉进妈妈的手,眼睛却从一一扫过各种奇异的摆设。
女人带着他穿过院子,来到一排低矮的房间,其中几间房屋里还亮着灯光。女人带男孩来到其中一间黑暗的房间,“吱呀”一声打开破旧的门,迎面扑来一阵霉味粉尘味,男孩呛得往后挪了挪。
女人身上在墙上摸索着,啪嗒一声按到了什么,房间里顿时亮起一阵暖色的光亮。
男孩奇异看着房间中央挂着的电灯泡,凑近一看,灯丝好像一朵小花,就是“小花”发出的光。
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凳子,我们都没有,房间却很暖和,就是有些闷,女人打开了一点儿窗户,一丝冷风从外钻进来。
床上叠着一张很厚实的棉被,男孩摊开被子,上面很干净,还带着淡淡的香味,比家里那又硬又种的棉被好上太多。
男孩迫不及待钻进被窝里,浑身顿时暖洋洋的。他道:“妈,快进来,被窝里好暖和。”
女人温柔笑了笑,将儿子揽在怀里,道:“星儿,你刚一岁时,妈妈也住过这里。”
男脸上的喜悦顿时没了,心里只有对妈妈的心疼。他知道爸爸酗酒还打人,对妈妈很不好。
“你小昭阿姨劝我,让我别跟着你爸了。可是……你还小呢。”女人虽然是笑着,但是眼泪还是无声无息掉了下来,“我又能去哪里呢?这个村子这么点,除了跟着你爸和一头撞死,没有其他出路了。”
“妈妈。我长大后一点让你过上好日子。”男孩扑进女人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女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扣扣。”
问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女人急忙擦去眼角的泪,可眼泪就是擦不完,她崩溃捂着脸,不知所措。
男孩率先擦掉眼泪,光着脚跑下床,打开门就看见两条笔直的腿。他抬起头,就看见一个面色惨白的人,脸上像是涂了二斤白面,脸颊上用红色画着圆圆的圈,正低着头看着他,眼睛小小,没有眼白,整个眼睛都是诡异的黑色,身上穿着一件鲜绿色的衣服,男孩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鲜艳的绿色,没有任何焦距,乍一看,好像门口摆放的两个童男女纸人。
男孩第一反应是被下了一大跳,他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才发现是一个女人,面貌怪异,手上握着两个大碗,碗里是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还加有一个煎蛋。
香气扑鼻,男孩咽了咽口水,眼神直勾勾看着女人受苦的面条。
“老板叫我拿给你们吃。”女人声音冷冷,语气有些僵硬。
“谢谢大姐。”身后,妈妈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面条。
女人冷漠转身,男孩赶紧把门关上,抬眼看到女人的背影,她走路好像一瘸一拐的。
面条很好吃,不知道是放了什么调料,只是男孩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面条。男孩几乎是狼吞虎咽吃完的,连汤面都没放过,吃完才意犹未尽道:“妈,这里比家里好太多了。”
妈妈不语,只是沉默着。
男孩想着要是每天都能吃到一晚热乎乎的鸡蛋面条就好了。
夜深人静,月亮被厚厚的乌云遮住。
男孩是被尿意憋醒的,他拍了拍身侧的妈妈,嘀咕着:“妈妈,我想尿尿……”
可妈妈似乎睡得很沉,没有听到男孩的声音。
男孩摸索着起身,一阵凉意袭来,身下的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他咬着牙穿好衣服和鞋子,轻轻拉开了房门。
“吱呀”,男孩走出了房门,并没有彻底关上,只留下一条小小缝隙。
他穿过弥漫着纸钱灰烬气息的庭院,他找不到茅房,也看不到人,便来到院子的杂草堆里。
夜里很冷,他颤抖着提上裤子,却发现石板路上不知何时铺满了湿漉漉的黑色东西,黏腻的触感从鞋底传来,仿佛有无数双阴冷的手在攀附。
他走了许久,都找到回去的路,他明明感觉没有走远,此时却昏头转向,不知不觉来到了一间亮着灯的门前,隐约看到有人影,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问一下路,就闻到了一阵很浓的纸糊味。
门半掩着,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渗出,在地上拖出诡异的光影。许星夷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探出脑袋看着里面的情景,一股血腥味裹挟着烧焦羽毛的气息愈加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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