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她会不会同意,我们当务之急是要保住她的命!
这句话,灵医几乎是吼出来的。
似乎重来没见过这样的灵医,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真切的看到了灵医身上的医者人心。
所有人在那一刻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跪在一旁的阿渡抬了抬头,一双眼睛干枯的就像是久旱的枯井,他蠕动着干涸的唇瓣,嗫嚅道:“九娘,你一定要坚持住。”
看到阿渡的一副祈求的神情,灵医的怒气慢慢的消减下来,我抬起头,目光沉澈地看着灵医问道:“到底怎么办?”
灵医缓缓抬起头,目光只和一旁的烈影对视了一瞬,摊开手掌淡道:“拿来吧。”
烈影偏过头,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全给她么?”
灵医平静的点点头,重新接过了烈影递过来的冥酒,一股脑的全都倒进九娘的喉咙里。
九娘被灵医这突如其来的款待呛了一个猝不及防,身子不自觉的翻转一下,就开始止不住的咳嗽。
我微微侧身看着她,伸手一个劲给她拍着后背顺气过了好半晌,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弱的,像是幽灵一样的声音,她再说,在求,在拼命的挣扎着发出声音:“疼,我疼。”她说。
我从来不是一个害怕的人,可是不知为什么,在我从烈影口中得知九娘喝了冥酒之后,我的身体突然间僵了一下。
冥酒,顾名思义就是活人给亡者饮的一种酒,在一般的情况下,这种倒在地上的液体,只存在于坟头。
猛然间这样的思忖,片刻之后突然心下一沉,继而转身问烈影道:“九娘,受不住了么?”
那烈影依旧是神色淡然的站在一旁的雪地上,神色幽静地看着因为被灌了冥酒变得突然有些奔放的阴九娘。她缓缓地抬起修长的手臂,从广袖之下取出一本黑折子,不动声色的丢到了灵医怀里。
我在见到那折子的第一眼,不知怎的心中突然间涌动起些许的不安,然则片刻后,大脑仿若洞开的蹦出三个字——
“这……这不会是生死簿吧?”
话音脱口我就觉得自己实在傻的可以,本来嘛,我现在可是出了灵界的人,站在人间的朗朗乾坤之下,哪里还能见到阴间的生死簿呢?
出乎意外的是烈影听了那三个字之后的唯一反应,只是平静的:“嗯”了一声,她缓缓地转过身,眸光沉澈地看了我一会,突然伸手夹着我脖子上的玉佛道:“好聪明的娘子,只不过说错了一个字。”
我抬头望着烈影那一双眼睛。
在阴曹地府有人管着阴阳卷,控制人的生寿夭,烈影突然顿了顿,手指把玩着我脖子上的玉佛:“这卷子不是阴间的东西,不过作用却是独出一折。
我闻言心下一凝,撑着脑袋想了许久将信将疑的问道:“你是说,这是灵界的东西?”
烈影闻言满意的冲着我打了一个响指,表扬道:“一点就通啊!”
烈影的一句话,让我的喉咙口一阵呼噜,半响,我看着灵医缓缓地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本黑色的折子,仔细的在上面寻找着什么。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缓缓地抬起头,表情有些沮丧的对我开口道:“丫头,你过来,你仔细些。”
话落一瞬,我的心头突然一疼,我猛地咬了一下唇瓣,颤抖着一双手,沙哑着低声回道:“好,给我。”
那黑色的册子刚好落在我的掌心上,我深深的呼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微微颤抖的手指终于还是落在了上面——
“不用找了,这世上没有人比我还了解九娘的事情。”
我的手指停留在折页上,听着阿渡的声音悠悠的飘过来,伴随着退不掉的悲悯和不忍。
我缓缓地抬起头,视线和那双沉澈忧伤的琉璃色相接,他似乎陷入了深沉的回忆,微微滑动的喉结突然顿住,看着九娘的眸光中全是如水的温柔。
浙江阴家女,原名阴碧瑕,生在仲秋里,落地见菊花。此女生丽容,六艺皆精通,红妆入侯府,芳龄一十八……
男人的语速很缓,在寂静的即将要破晓的天幕之下,仿佛在哼唱一首没有调子的远歌,我们几个,就在那狭小的马车空间里,从阿渡的口中得知九娘的一切,那个生在九月里的女子,是浙江阴家最大的孩子,从小被她爹当成男孩养,倒是和我有几分像。
我想,我是羡慕她的,精通六艺,又嫁给了侯爷做夫人,还在那样好的年华里……
我就这样听着,想着那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是如何跟自己的丈夫相近如宾——
曹曹的嗓音像是落在地上变成玻璃的一堆渣,阿渡突然话风一转,神色也变得极为幽怨——
“后来呢?后来是怎么着来着?”见他许久不曾说话,我的思绪也变得有些跳脱,急忙出声问道。
寂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阴森的轻笑,一只纤细的泛着白光的手,不备察觉的覆在男人精壮的胸膛上,九娘的声音飘飘的,很轻,轻的就像是绵绵的春日落在指尖的雨丝:“阿渡,为何不说话?”
阿渡闻言眸光一沉,喉结轻轻动了一下,一字一顿道“我记不清了。”
“哦,是吗?”那双纤细的手缓缓地放下来,似乎带着淡淡的惆怅与不甘,她用那双几乎透明的深黑眸子凝视着他,唇边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水晶一样的笑容,她的声音温柔至极,努力的让自己的唇瓣贴着他,声音轻轻地:“告诉我,你是当真记不清了,还是根本不敢说?”
九娘话音才落,那双抱着她身体的手突然剧烈的一颤。
转瞬间,阿渡的一双琉璃色的深眸之中突然的蓄满泪水,看着她的目光脉脉含情。
被这样深沉的目光注视的九娘突然间笑了,轻轻地改变了唇角弧度的她脸上洋溢出一种幸福地光晕。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渡突然俯身,将头深深的埋在那个几乎透明的女子的颈窝内,一遍遍的低喃道:“我要救你,可是,我该怎么救你?”
时间就这样静止了片刻,九娘一直悸然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灵医见状,厉声道:“阿渡,你若是要救她,必须对我们知无不言。”
灵医话音落下,阿渡抬起头目光深沉的看着他:“你们究竟想要知道什么?”
灵医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我们只是想知道那些我们能知道的。”
灵医顿了顿,“例如,九娘是怎么死的?”
阿渡的眼睛圆瞪,难以置信的看着灵医,终究还是艰难的开了口。
和上一次文邹邹的开场截然不同,这一次的阿渡,只是用他几乎沙哑的声音开始了关于九娘的故事,如我所料,十八岁加入侯府的九娘本该是所有人希望的那样,有一个心爱的良人,平静和美,相夫教子。奈何,九娘的结局不是这样的完美。
因为,在九娘的心中,至始至终住着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和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十岁开始就和他朝夕相处,父亲一直同他说,这是他在外发了善心,救下的一个流民的孩子,那女人家中遭灾,已经三天不进水米,她当时怀中抱着那个小小的孩子,跪在黄土满布的地上把头磕出了血,她的声音悲戚而坚定:“郎君,救救我的孩子,我愿意……”
女人欲言又止的后半句还没有出口,阴郎君伸手把她的身子从地上扶起来,声音不怒而威:“你愿意将他给我?”
女人盯着阴郎君的脸,深情的点头。
“那么,你打算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男人看了一眼蓬头垢面的孩子,对女人道。
女人依旧是一副清淡的神情,仿佛男人口中的那个她即将送别的是旁人的孩子。
她缓缓的抬头,视线中表现出一种桀骜的神色,她将孩子的小手紧紧的握在手中,低声道:“孩子,你可喜欢夏日里甜丝丝的殷桃毕罗?
孩子的脸上,笑容瞬间如同晴空散开。
女人顿时心下有了主意,转过身,背对着男人,她透心彻骨的开口道:“我将孩子留下给你,你估摸着他的重量,给我些钱便好。”
阿渡口中的女人,就这样决绝的告别了阴郎君,怀中揣着用他的余生换来的三十缗钱,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他说,他那时候还很小,仿佛是一只刚爬出山洞探索一切的豹子,没有嚼牙,没有利爪,对于面前世界的一切事物都是那么的懵懂未知,他就这样,一个人,做着所有的孩子都会去做的事情,爬树,翻墙,掏鸟窝……
虽然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甚至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我就这样怀着心口十二万分的诧异看着他,听他念念的说着自己名字的来历,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夏天,有一个游方的和尚来到他所在的阴家,他说,“日高路长,干渴难耐,”冒昧进来叨扰郎君。”
阴郎君闻言,将他带进屋子,他却看见了撑着脑袋背诵三字经的幼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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