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乐安侯蒲平仓终于反应过来,登时又急又怒,刷刷几步窜过来厉声呵斥:“哪里来的大胆刁民,居然敢冲撞本侯的夫人?!快快闪开,否则休怪本侯无情!
蒲平仓四十上下,正当盛年的他剑眉飞扬,五官英挺,虽然满脸悲痛愤怒,却掩不住一身贵气,果然不愧是当朝乐安侯。
端木幽凝目光清冷,抱拳为礼:“侯爷息怒,在下绝非故意冲撞,而是为了尊夫人的性命……”
“一派胡言!”蒲平仓咬牙,双眼都有些赤红,“本侯的夫人已经……不幸离世,何来性命之说?!再不退下,本侯便……”
“侯爷!”端木幽凝皱眉,耐着性子解释,“在下略通歧黄之术,已经看出尊夫人其实并未真正气绝,若及时医治,定可起死回生!”
哄的一声,人群登时炸开了锅,看向端木幽凝目光仿佛在看着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人死还能复生?简直胡说八道!
蒲平仓自然也绝不相信这种事,但看到端木幽凝无比坚定的眼神,竟然有些将信将疑:“你说什么?起死回生?”
“是!”端木幽凝毫不犹豫地点头,“尊夫人情况严重,已经耽搁不起!侯爷若不放心,可命人将刀子架在在下的脖子上,倘若在下救不了尊夫人,情愿以死谢罪!”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蒲平仓更加动摇了几分,然而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他却依然迟疑:“可……夫人乃是难产而死,毕竟……男女有别……”
端木幽凝暗中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侯爷多虑了!在下其实是女儿身,男扮女装只是为了出行方便!侯爷若是不信,请看这耳环痕!”
蒲平仓愣了一下,定睛一看登时了然:“那……你果真救得了夫人?”
端木幽凝冷冷地咬了咬牙:“若再耽搁下去,大罗神仙也难救!侯爷若实在信不过在下,方才的话就当在下没说,告辞!”
“慢着!”蒲平仓立刻开口,并让到了一旁,“公子息怒,实在是公子之言太令人匪夷所思,这才……既如此,万望公子施以援手,本侯感激不尽!”
端木幽凝此举自然只是为了促使他尽快下决心,立刻便上前说道:“事不宜迟,请侯爷立即命人将棺盖打开,然后命所有人后退,任何人不得靠近!姜明,取我的药箱,再打盆热水,快!”
蒲平仓哪里敢耽搁,立即一一照做。棺盖很快打开,被隔离的众人个个都拼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了过去,可惜却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端木幽凝神情凝重地站在棺材前,正为棺中的女子做着检查。
蒲平仓同样被要求退到远一些的地方,此刻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情况如何?”
两人既然女扮男装,自然不愿暴露身份,他虽然心乱如麻,却也知道该以“公子”相称。
端木幽凝顾不得抬头:“还有救,侯爷放心!若是不放心,可以让人把刀……”
“公子恕罪!”蒲平仓有些脸红,“公子与本侯素不相识,却肯冒险施以援手,本侯感激都来不及,怎敢再冒犯?请公子尽力就好,无论结果如何,本侯一样感激!”
姜明月已将她的药箱取来,又打了热水放到近前。端木幽凝命她后退,接着拿起刀子对准那女子隆起的腹部划了下去。这女子怀的乃是横胎,除了剖腹取胎,别无他法。幸好她虽然年轻,却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当日东陵夜星的王妃薛玉冰所怀也是横胎,多亏她及时出手才母子平安。如今再遇到这种事,也算得上驾轻就熟,几乎没有任何危险。
虽然无法使用麻沸散,幸好闵飞扬惊才绝艳,特意研制了一种可以涂抹在刀子上的烈性麻药,可以令刀口附近的肌肤迅速变得麻木,失去感觉,病人同样不会痛苦。
就在万众瞩目之下,端木幽凝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不久,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突然传出,竟比天籁之音还要动听:“哇哇……”
生了!?死人能生下活生生的孩子?!
刹那间,所有人都怀疑自己身在梦境,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蒲平仓脸上突然涌现出浓烈的狂喜,迈步就要往前跑:“啊!夫人……”
“站住!”端木幽凝虽然不曾抬头,却突然厉声呵斥,“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姜明!”
“是!”姜明月答应一声拦在了蒲平仓面前,面带微笑地开口,“侯爷息怒,我家公子别无他意,只是公子还在救治尊夫人,您若是贸然过去,只怕……”
“是是是!本侯明白!”蒲平仓兴奋得满脸通红,停住脚步连连点头,“是本侯冒失了,公子恕罪!”
端木幽凝根本顾不上理会他,将婴儿的脐带剪断,又扯过棺中的随葬品包好放在一旁,紧跟着继续救治那女子。孩子虽然已经顺利取出,母亲却被开膛破肚,这副样子若是被蒲平仓看到,还不得吓个半死?
手脚麻利地缝合完毕,又简单清理了一下刀口附近的污血,再将她的衣物整理整齐,端木幽凝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松了口气。就在此时,那女子突然微微动了动,口中溢出了一声低低的**!
这声**虽然低到几不可闻,但因现场一片寂静,依然清晰地传到了不少人的耳中:天哪!活、活了!本是一尸两命的惨剧,居然变成了合家团圆?!这女子的医术怎能高明到如此地步?!
直到此时,端木幽凝才抱起婴儿走到了蒲平仓面前,微微一笑开口:“恭喜侯爷,尊夫人生下一位公子,母子均安!方才多有冒犯,请侯爷恕罪!”
公子?果然是个儿子!?
蒲平仓一把将孩子抱在怀中,低头看时,只见那婴儿虽然闭着眼睛,粉红嫩嫩的小嘴却微微蠕动着,说不出的可爱!再加上爱妾同样死里逃生,他心中的感激已无法形容,居然扑通一声跪在了端木幽凝面前:“公子大恩大德,本侯没齿难忘!方才是本侯冒犯公子才对,请公子恕罪!”
端木幽凝倒吃了一惊,忙不迭地伸手搀扶:“侯爷快快请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须言谢?快将尊夫人及公子带回去,好生照顾,若有任何问题,可随时派人告知于我!”
蒲平仓站起身,眼中居然已有泪将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可他此刻的泪水却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冲天的喜悦!
感染了他的喜悦,周围的人群中居然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虽然事不关己,但原本一场悲惨惨的丧事变成了大喜事,谁不替乐安侯高兴?
当下一行人欢天喜地地离开了,蒲平仓临走之前,再三叮嘱端木幽凝务必在客栈内等候,他会立即派人送上一份谢礼,聊表谢意。端木幽凝推辞,他却不由分说抬腿便跑,生怕跑得慢了端木幽凝便会消失一般。
实在有些受不了众人的注视和指指点点,端木幽凝立刻回到房间关好房门,苦笑一声说道:“还好母子均安,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姜明月替她倒了杯热茶,好奇地问道:“姑娘,你连那女子的面都没见到,怎会知道她还有救的?你也太神了吧?”
“说穿了其实不值一哂。”端木幽凝笑笑,喝了口茶,“方才他们走近,我不经意间看到棺材的缝隙中有血滴下,那血无论色泽还是性状都分明是从活人体内流出的,足以说明棺中的人并未气绝。”
姜明月恍然:“那你又怎知一定可以救活她?万一她虽然不曾气绝,但却活不了多久了呢?岂不一样麻烦?”
那是因为重生之后,我有了能够看透一个人前世今生的本事,知道她此时不该气绝。
端木幽凝又笑了笑:“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想那么多,只想着能够救活一个是一个。幸好,我运气还不错。”
“姑娘,你胆子也太大了!下次最好多考虑考虑,你的运气未必每次都那么好!”姜明月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不过说也奇怪,她既然并未气绝,怎会被人装到了棺材内,折腾那么久还不曾醒来?”
端木幽凝也有些替她后怕,叹口气说道:“应该是因为难产暂时昏厥,导致气息微弱到几乎消失,才会被人误认为已经死亡,这就是医书中记载的‘假死’。其实我运气再好都不如她,若不是恰巧遇到我,她便会被葬入地下,一尸两命在所难免!”
姜明月深有其感地连连点头:“说得对!方才乐安侯说定有一份大礼送上,不知会是什么大礼?”
端木幽凝笑了笑,兴致缺缺:“不外乎就是金银珠宝之类,我们还要到处游历,哪能带着那些累赘?少不得要让他带回去。若不是怕他们母子有意外情况,我早就一走了之了!”
不过这主仆二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她们第一个等来的并不是乐安侯,而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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