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气氛不知道不来的时候轻松了多少,当然,人也轻松了不少。来的时候,肩挑手推的沉甸甸的盐包,此刻都变成银子和在灵山镇上买来的花布,猪肉之类的,更重要的是,即使是现在遇到了巡检司的盐丁,他们也可以理直气壮的不承认自己是私盐贩子了,你巡检司见到过一粒盐都不带的盐贩子过了吗?
余风怕这些人口风不紧,再三交代,除了自己最亲近之人,绝对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外人,其实,他只是多虑了,这贩卖私盐,是杀头的勾当,别的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脑袋难道还不在乎吗?即便他不说,想必这些人都会守口如瓶的,没有人和自己的脑袋刻意的过不去。当然,少不了大家约定,积攒些盐货以后,再来这么一趟,早知道赚钱这么容易,白白的让巡检司的那些盐狗子占了这么多年的便宜。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不过众人心里火热,倒也不觉得,反而觉得山里的夜风,吹得身上凉爽无比,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到家中,给自己的婆姨或者老娘去告诉这个好消息,一个个脚下走得飞快,余风身体孱弱,来的时候,跟着他们慢慢的走,倒也跟得上,现在他们脚步一块,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赵贵看得余风的狼狈样子,吆喝一声,愣是把余风按在自己的独轮车上,推着他走得飞快,余风心下有些汗然,不过,见到赵贵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就不去推辞了,再推辞,这一天建立起来的交情,未免就变生分了。
“余先生,下个月记得来我们村哦!”赵贵旁边的一个小伙子笑着说道。
“当然,当然,要是你们不嫌弃我累赘的话!”余风笑笑,他到没有觉得自己是个不可缺少的人物,有了这第一次,下一次,这些汉子,显然是可以自己来了。
他没有意识到一点,当初,他叫赵登赵莱去召集这些人的时候,是有范围的,这些人都是赵家的亲戚或者是平日里和赵家关系密切的朋友,也就是说,这些人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拿他这个赵家的姑爷当做外人,或许,他们还觉得自己能和秀才老爷一起做这勾当感到自豪不过呢。
说到底,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就是自己这个秀才身份,在这些大字不识的军户眼里,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了,人都有从众的心理,有这么个人领头,他们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也觉得理所当然,要是换了一个人领头,比如赵贵啥的,就未必有这种想法了,更妙的是,这个人还是不折不扣的自己人,不亲近他亲近谁去。
众人说说笑笑间,只见前面一个拐弯处,草丛一阵哗啦拉的异动,窜出来六七个人,朝着这边迈着大步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巡检司缉拿私盐,违者格杀勿论!”
众人一惊,几个在队伍最后面的人,撒腿就往两边的草丛去跑。
余风蹭的一下站起来,大喝道:“慌什么,我们有盐吗?!”
那几个一惊迈开脚步的人,登时醒悟过来,是啊,自己这一行人,可是一粒盐都没有,对方这些盐丁再凶恶又是如何,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这六七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可是别他们这一群人整齐崭新许多,有人带着毡帽,有人布包着头,手中拿着单刀,铁尺。看着来抓私盐的这些盐丁越跑越近,余风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兴奋到扭曲的表情,看来,他们以为是逮到一条大鱼了吧。
这些盐丁都是巡检纠集起来的无赖地痞,仗着巡检的权势横行乡里,黑灯瞎火的埋伏在这里,倒不是他们有意如此,只是今天领头的那个陈三,手气实在是不顺,和同僚赌钱,输得个精光,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倒不如出来溜溜,没准能逮到几个肥羊,补一补手风不顺的损失。
到了跟前,陈三赫然发现,这一群人都镇静的看着他,这个时候,后面两个盐丁手里的火把,也点了起来,看到空空如也的独轮车,陈三未免有点失望。
“你们是什么人,深更半夜在外面聚众!”这话就有点重了,聚众在当时来说,比起贩卖私盐,罪责轻不了多少,这也是陈三管用的伎俩,反正不管如何,总归套你一个大帽子,要想轻松脱身,对不起,用银子来说话,他陈三眼里可只认识银子。
“这位官爷,不过是学生带着从人从灵山镇买了点应用之物,返家而已,何来聚众一说!”余风倒是不怕这个,要说他怕,都是有点怕这几个盐丁不分青红皂白举起兵器动手,虽然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些人身手如何,但是,按他的估计,几根扁担,肯定是干不过钢刀铁尺的。
陈三这才注意到说话的人,虽然一身的短衫,但是,唇红齿白,说话文雅,倒是一点不像粗人模样,而且,对方还自称学生。
这学生,可不是乱称呼的,你要是没有功名,敢学生前学生后的,你看别人踹你不踹你,就算当面封你几嘴巴,闹到衙门里去,县老爷也得叫好。
“你是何人!”陈三有点疑惑的问道,不过,口气倒是没有开始那么凶恶了。
“学生鳌山县生员余风!”余风侃侃而谈。
“……”!陈三一阵语塞,要是他脑子没进水的话,他宁肯欺负一百个穷军户,也不敢找一个秀才的麻烦的。除非他打算将这眼前十几个人全部打劫了之后灭口。既然这秀才说是带着从人,那么,扣着这大帽子看来是没用的了,万一,这些泥腿子真是他家佃户呢。
“路引呢,拿来看看!”他有点不甘心。
“三哥,有功名的人出门不要路引的?”后面有盐丁小声的提醒他。
“我怎么不知道是不是他诓我!”陈三怒道,这小子也太让自己下不来台了,难道自己带着人这么气势汹汹的冲出来,就这么灰溜溜的让开路,巡检司什么时候出来办事,吃过这样的憋了。
“路引的确没有,不过,学生却是做不得假的!”余风一边说话,一边将袖袋里的散碎银子,抓了一把出来,不动声色的塞到对方的手里,“几位官爷不辞辛劳,忠于职事,这个学生也是很钦佩的,日后若是有机会见到巡检老爷,一定不会忘记替诸位美言几句!”
啊,有银子,有银子就没事了!陈三咧嘴一笑,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分量不轻,而且,这年轻秀才,虽然话说的客气,但是,他身后的那些从人,横眉竖目的,其中还颇有几个精壮角色,看起来也有有些不太好惹。陈三地痞无赖出身,察言观色最是厉害不过,眼下人家已经给足了面子,自己再存心找茬的话,那就是自己不识做了,当然,如果对方没什么身份的话,自己找茬也就找了,但是,好歹这是一个读书人,没准有一天,人家当了官,秋后来算账,那就不美了。
“走吧!世道不太平,今后还是少走夜路的好!”陈三挥挥手,让开路。余风朝着陈三作了一个揖,带着自己一行人,从容的消失在夜色中。
隐约间,还听得身后盐丁们的说话声。
“三哥,给了多少,拿出来弟兄们分分!”
“给个屁,老子这辈子最敬重读书人了,谁都能贩私盐,读书人是绝对不会的,别翻,真的没有……..”
听着身后的声音渐渐消失,赵贵和赵登对视了一眼,还是赵登呐呐的开口了:“余先生,还是坐在车上来吧,天黑,小心崴了脚!”
“是啊是啊!姐夫,刚刚多亏了你,要不然,事情就坏了!”赵登心直口快。
“坏什么坏,就算是抓私盐,也要证据不是,对了,要是我们的来的时候,遇上了这帮家伙,你们会怎么做?”余风笑了笑,一口洁白的在夜色中有点耀眼。
“还能怎么办,逃呗,盐货也不要了,这帮盐狗子得到盐货后,一般也不会穷追不舍!”赵贵说道,显然,这样的事情,他听说过不止一次两次。
“要是逃不掉呢?”
“倒霉点,就算是交代在这里了,运气好点的,被抓到大牢里,家里人拿钱去赎,不过,那一家也就算完了,这帮盐狗子,不把你家里最后的一点油水榨出来,那是绝对不罢休的。
“哦!”余风默默的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感慨万千,十三个人,看到对方五六个人,第一反应,或者说正常的反应,就是逃,而且,明知道逃跑之后是那么严重的后果,他们的血性呢?
这样可不行,如果这样的买卖,还有下一次的话,没准就是带着盐货来的时候,要是遇到这些盐丁了,到时候,鸡飞蛋打不说,难道还要连累家人?余风在心里暗暗发狠,这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滋味,简直太难受了,我余风,既然穿越到了这个时代,绝对不是来任人鱼肉的,我自己的命运,我自己一定要自己来掌握。
他闭上眼睛,空气中的海腥味格外的浓重,这是海风吹过来的迹象。而在现代,因为建筑和工业的缘故,几乎闻不到任何的海腥味,这两天,余风始终觉得自己如在梦中,没有什么真实感。而在这一刻,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确实是穿越了,自己现在在四百多年前的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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