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院子,饶是余风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还是骇了一大跳。
院子里,一块奇形怪状的被当做假山的山石,上面已经被崩去了一个角,零碎石块落得满地都是,而在距离假山几十步的地方,立着一个木架子,当初吴嫣然从船上带下来的那支火枪,正放在上面,此刻,在木架旁边,两个女人,正站在火枪前,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正是吴嫣然和赵雪娘。
我说怎么这么大动静呢!余风汗了一下,敢情这吴嫣然在教自己娘子打火枪玩呢。想想也是,当初自灵山城回来了,自己就派人去买了一些火药铁砂什么的,交予了吴嫣然,自己随即就去大夏庄剿匪了,就再也没有关心这回事情了。
“相公!”雪娘见到余风进来,乖巧的招呼了一声,脸上仍然是挂不住的兴奋,虽然是余风的娘子,但是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花龄少女,也是正贪玩的时候,就算是军户家的女儿,她也没有多少机会能够玩这火枪的。
“余大哥,你来了,我正在教雪娘妹妹怎么打火铳呢?”吴嫣然扭头看到余风,见他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悦之意,也笑着说道。
“那也顺便教教我吧,我还没有用过这火枪,不,火铳呢!”余风兴趣十足的看着木架上的火铳,严格的来说,这应该叫是手铳,余风一直以来,称之为火枪,那是后世的叫法了,这个时代,都是称之为火铳的。
这个时代的火铳,基本上全是从枪口处装填火药,然后再放置铁丸之类的,然后点燃火绳,引燃火药,将弹丸发射出去,以达到杀伤的目的,至于枪管内的膛线,那是没有的,也就是说,这个时代的火铳,全部都是滑膛枪。
余风拼命的回忆他前世在军事博物馆所看到的欧式滑膛枪,感觉吴嫣然的这种手铳,和那种滑膛枪相比,无非是体积小些,在本质上没有根本的区别。
他边观察边聊,说话间,吴嫣然已经将火铳重新装好,双手递给了他。他掂量了一下,好家伙,只怕足足十来斤吧,难怪这两个小女子要弄个木架子放在上面放枪了,这体力差一点的,还真拿不起来。
他端起火铳,对准前面的假山,然后按照吴嫣然的指点,点燃了火绳,“砰!”一声巨响,他只觉得双臂微微一震,几乎没有什么后坐力,然后,就看见面前腾起一团黑烟。
这是放枪还是放烟花啊?他龇了龇牙,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将火铳放在木架子上。回头看看对面,也不知道吴嫣然放了多少铁丸,对面的那个假山,被打得千疮百孔,都过了这么一会了,还不断的有石屑簌簌掉落下来。
“好!”吴嫣然玩的兴高采烈,拿起放在木架一侧的一根铁条,往枪膛里鼓捣了一通,看样子,又想继续往里面装药。
余风看着他的动作,不禁心里一动,朝着门口喊道:“来人!”
“去叫铁匠作坊的刘师傅过来,说我有事找他!”得了他的命令的兵丁,匆匆而去,没多大一会,刘生敏跟着传令的兵丁赶了过来。
“见过老爷!”
“老刘,你看看,这吴小姐手中的火铳,你可曾做得出来?”余风指指吴嫣然手中的火铳说道。
“老爷,这玩意在辽东的时候不太好用,军兵们都是不愿意使唤,说是连鞑子的棉甲都打不穿,而其还老炸膛,夫人和吴小姐还是少用的好。不瞒老爷说,还是弓箭最管用,跟小人一起的几个匠户里面,也有会做弓箭的……”
这刘生敏忠心归忠心,就是有点罗嗦,但是他出于一番关切之心,余风还真的不好斥责他。
“你就说做不做的出来就是了!”
“做倒是做得出,不过,做的似这么精巧,怕是不行!”刘生敏上下打量着吴嫣然手中的火铳,“这只怕不是我大明的手艺,这枪管也忒短了!”
“照你军中的做法,给我做一只出来看看,不要怕花钱,一应用度直接到账房去支取,只要别比这个差就行!”余风说道。心中却是暗想,能做就行,我也看看,这大明朝的火器,到底是个什么水平,照老刘这么一说,这吴嫣然手中的,怕还是一个舶来品,代表不了大明的军工水平,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倒是很是希望,在自己的下属中,多出一支火枪兵的军种出来。
“老爷这是??和吴小姐较上劲了?”刘生敏眨眨眼睛,退了下去,边走边想。不过,这似乎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他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老爷既然想要一只火铳玩玩,自己就是拼了老命,也得给老爷打出来不是。
三天后,两眼通红的刘生敏,带着一个狭长的包裹出现在了余风的书房。
火铳打造出来了?余风放下手中的事情,接过刘生敏递过来的包裹,心情还是有着几分激动的。
不过包裹中的火铳露出全貌之后,他反倒是没有那么激动了,在那里上下打量,他总觉得和自己的印象中有些不对,难道古代的火枪都是这样吗?
这支火铳的大体形状倒是和步枪差距不大,只是这枪管太细长了,枪口的口径连小指塞进去都很难,这能打什么出去,铁砂?
滑膛枪的枪膛口径大于子弹口径他是知道的,而且黑火药燃烧后会在枪管内留下残留物,在激烈的战斗中这种残留是没时间清除的,为了不妨碍射击,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使用较小的弹丸。这枪管都细的跟什么似的,你还指望他能打出多大的玩意来?这不整个就是一支打鸟的鸟铳吗?
看到余风脸上阴晴不定,刘生敏有点忐忑不安的问道:
“老爷,这火铳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枪管是不是太细了?”
“不细,不细,在辽镇的时候都是这模样呢,小人也是打造过的,怎么会不知道。”
余风摇摇头,冲着外面喊道:
“你们两个走出院子把院门关上,记得不要站在门边到墙后去。”
外面守卫的护卫答应了一声,听到院门关闭,余风这才走到院子里,刘生敏掏出个小袋子,从里面掏出铅子和火药,在那里给火铳装药,通条是一根细铁条,看来,该准备的物事他倒是一件都没有落下。
把火铳填装完毕,刘生敏用火石点燃了火绳,余风把火绳凑在火铳末端,点燃了药池中的引药,按照从前的射击姿势端了起来……
“轰”的一声,余风瞄准的是院子里面的厚木门,不到三十步的距离,这么大的目标,自然是命中。可是余风放下火铳走近一看,脸登时就黑了下来。
从火铳中打出的铅子儿,打在木门上,不过是深陷其中而已,并没有完全穿透,这是什么威力,简直比起吴嫣然的那种手铳来,威力都差了老远一截。那铅子还不到小指肚三分之一大,轻飘飘的,就算是人站在那里,打中了能怎样,这还是三十步以内呢,距离再远一点,怕是连鸟都打不下来。
边上的刘生敏看到他神色不对,连忙解释道:“老爷,我都说过,这玩意根本就不好用,远远比不得弓箭实在,要不小的回去,为老爷打造一副好弓!”
“不是这个问题!”余风怔了一怔,“枪管太细了!”
“老爷,您不知道,这火铳就是要又细又长才能打的远,要是有趁手的家伙,还能更细些呢。”
余风不置与否,努力回忆着后世步枪的长度,和眼前的火铳对比了一下,在枪管一半的位置那里,他狠狠的划了一下,“太长没用,就做这么长,这枪管的粗细,也给我扩大几倍,就按我说的再去打造!”
刘生敏还待再说,只见余风回过头来:“也不在于这一天两天的事情,老刘你得注意下身子,要是累倒了,我找谁给我打造火铳去!”
主家的关心是如此的亲切、自然,刘生敏本来还想强调一下这样打造和规矩不合,此刻也说不出口了,红着眼睛答应了一声,也不是熬夜了红眼的,还是感动得红眼的。
“就算是雇工,雇主能有这样关切,也是少有的;更别说自己不过是一个奴仆,面前是自己的主人,就是有天大的难处,也得想办法克服不是”。他虽然不知道“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这样的话,但是,知恩图报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于是,这崇祯六年的七月间,余风的庄子里,不分日夜的,时不时传出一声声的巨响,赵家村的村民,开始还颇为惊慌,后来,有好事者说,这余百户余先生本是星宿下凡,能与鬼神沟通,这轰隆隆如雷般巨响,那是余先生作法请来龙王爷爷,在和龙王爷爷喝茶聊天下棋呢!那时节鬼神之说盛行,乡人愚顽信以为真,遂大为放心,并以本乡本土能有这么一位能人颇感自豪,这就是后话不表了。
不过,余风余先生的名声,经过这一次以讹传讹,那就益发大了,现在胶州灵山地面上,说起余百户,说不定还有人不甚清楚,但是,要是说起灵山的余先生,还有人不知道的话,那简直就和不知道关二爷和二郎真君一样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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