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得胜怕了,他真的怕了。
这些年他也是吃的刀口上的这碗饭,按理来说,他这人能做到现在这般局面,除了运道,自身的本事还是有的,至少,为了震慑住他下面的这帮人,他手上就没少沾血。但是眼前这些官兵杀起人来如杀鸡狗的做法,还是让他心头一阵阵的寒意,然后,忍不住就感到胯下一阵尿急,除了害怕,那心情竟然和他当初第一次杀人之前一般忐忑。
这些官兵这般狠辣,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下死手,不像是本地的卫所兵啊!看今天这架势,只要能保得性命,就是这些年打拼来的身家,全部都献出起也在所不惜了,要是这帮官兵胃口大,填不满他们的胃口,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他跪在地下,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一边恨恨的扭头朝着那适才那个百个不服千个不服的二柱子那边看去,要不是这你小子惹的那些破事,老子怎么会今天折在这里,要是老子今天过不了眼前这一关,那就万事皆休,要是让老子侥幸逃出生天,老子非把你这王八蛋全家杀得干干净净不可。
一阵轻碎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在寂静的村子里,显得格外的清脆。但是,在海得胜耳里,听起来却是惊心动魄一般,马蹄如同踏在他的心头。那些骑马的官兵,跑起来风风火火,胯下的坐骑肯定没有这么气定神闲,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官兵头子来了。
他微微抬起头来,朝前看去,只见官兵们分开一条通道,一人一骑就这么走了过来,马上的人四十来岁,面无表情,身上穿的竟然是千总的服色。
那人翻身下马,走到他的面前,海得胜不敢抬头直视对方,双手撑地,跪在地上,头垂着更是低了,若是他后面的喽啰仔细的看下,还能看到他们的大当家跪在地下的双腿,还在微微发抖。
“你就是海大圣?你这名头倒也是响亮,累得咱们大伙大老远的跑来,倒也不负这名头了!?”
“不敢不敢,草民贱名海得胜,这匪号是瞎叫的,作不得真作不得真的!”海得胜吓了一跳,这官兵头子居然知道他的匪号,那就对方不是搂草打兔子,而是就是冲着他来的了。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赵贵用手里的马鞭,敲敲海得胜的肩膀,“听说你不仅仅还杀害朝廷衙门的公人,还聚众数百,打算作乱,这般胆子,就是真的齐天大圣也不过如此吧?”
“将军明鉴啊,小人老老实实的做买卖,偶尔虽有不法之事,但是杀害朝廷公人,聚众作乱那是万万不敢的啊!”海得胜磕头如捣蒜,急忙分辨道,虽然现在自己这些人的性命都在眼前这位手里,但是,这作乱的帽子那是万万不能戴上的,这帽子一戴上,那就是谋逆,自己身死不算,还要殃及九族的。
“那你的意思,我带着这些弟兄们过来,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徒耗朝廷的钱粮了?”赵贵脸色一沉,这些所谓的一方大豪,在他做盐丁的时候,他就见到得太多了,别看在人前威风凛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就真正如蝼蚁一般。
海得胜连连磕头,好在这村子里地面都是黄土,也不用担心把额头磕破。他磕了几个头,猛然回过味来,这是祸水东引的好机会啊!这些官兵似乎不是自己招来的,要是没有二柱子那破事,自己还在海上逍遥呢,难道这些官兵是为了这事情而来,那这样的话,自己将二柱子他们交出去,是不是对自己的发落会轻一些?
见到面前的这个将军没有说话,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将军,小的一直在海上,三两个月难得上岸一次,如是有什么触犯将军的地方,小的真的是不知情,是被蒙蔽的啊!”
说道这里,他嘴角不禁忍不住抽了抽,自己被蒙蔽的,对方都先要了几十条人命去,要是说自己知道还打算给二柱子出气,那还不将自己这些人挫骨扬灰啊,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官兵,这般的蛮横狠毒。
“几日前,是哪些人在益都县外冲击巡检司的关卡,还动手杀人了的,都给我挑出来!”赵贵淡淡的说道,话音刚一落地,海得胜倒是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扭转身子,对着身后指点起来,一边大声的喊着对方的名字“王二柱,陆良,季力,刘狗子……”
随着他的指点,跪在人群中的人,一个个都拿着长枪的官兵,提了出来,这些人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嘴里破口大骂道:“海得胜,你这个卖兄弟的,不讲义气,你生儿子不长**……..!”
这些人被提了出来,跪在地下,口中骂声不绝,几个骂的声大的,被身后的官兵,用长矛杆子狠狠的抽了几下,登时满头满脸都是血,即便如此,这些人还是不肯罢休,嘴里含含糊糊的骂着。
“才这么些人,我记得好像听人说,足足有三四十人啊?”赵贵不紧不慢的说道。
“将军,小人的手下,都在这里了!”海得胜谄笑着说道:“除了被将军手下杀死的,就几个别的村子的小喽啰了,那些人只是壮壮声势凑数的,做不得数!”
赵贵扫了一眼,只有二十来人,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海得胜的说法,挥挥手,淡淡说道,“都斩了!首级带回去!”
那些人跪在地上,一听此言,登时有的就瘫软在地,有的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他们身后的官兵,却是没有在意他们这些无谓的反抗,手中的刀斧就砍了下来,有几个身手敏捷些的,刚刚挣脱没跑几步,就被后面拿着长枪虎视眈眈的士兵,一下子扎成了个蜂窝,然后那些拿着刀斧的亲卫走上前去,利索的砍下他们的首级。
海得胜脸色煞白,那一泡憋了很久的尿,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裤裆里登时湿淋淋的了。几十人斗殴致死和几十人被人按住砍下脑袋,那是两码事情,没有亲眼经历过这种场景的人,是想不出这种场景对当事人的震撼的。不过,能够把这手下百多号人马的悍匪,吓得尿了裤子,赵贵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有两个盐丁兄弟折损在这些杂碎的手里,这些杂碎的命不值钱,这些首级,可是抵当不了的!”听这口气,这位将军大人还有杀人的意思,海得胜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倔强,简直是一点脸面都不要的趴在地上,颤抖的说道:“将军,将军,这些夯货罪有应得,虽不足惜,那两位不幸身死的官爷,小的愿意替大人厚加抚恤,就当是为小的御下不严减轻点罪过!”
他现在哪里管那死去的二柱子杀的是盐丁还是官兵了,他只是知道,这些官兵是为死了那几个人来报仇的,而且,人家的意思,当然在场的人,全部杀了都还不算完,要是等人家擦干净刀子对着自己了,再来求饶表态,那可就是晚了,自己献点钱财算什么,只要能保住性命,这以后大把的钱财可以转,性命没了,多少钱财都是浮云。
“算是个机灵的!”赵贵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却是没有接着海得胜的话语说下去,话头一转,却是问起海得胜的买卖来。
“你这私盐买卖,做的不算小啊,这广饶一带,怕是都是你的地盘了吧!?”
海得胜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对方这么说是个什么意思,他现在是彻彻底底的输诚了,对方愿意,不光是家业,就连他的性命也都可以直接取走,这个当口,突然说这个话,是个什么用意?
“不用怕!”赵贵一直到此刻,脸上的笑容才算是正常:“本官以前也是做过盐丁的,这缉查私盐的活计,也都算是熟知的!”
“能不怕吗?那么多无头的尸首在那里,你身后还有一流提着人脑袋的军兵,要是不怕,我就不是海大圣,是真大圣了。”海得胜脑子里居然出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不过,迅即他就是大喜,这位将军这么问,那是不琢磨自己的脑袋了,自己还有用,那么,对方一定不会要自己的命,难道说,这位将军也想做这买卖。要是这样的话,这么多的兵马做靠山,这青州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小人的盐货走的是海路,与本地的那些做这等勾当的,倒也不甚冲突,就是销货的时候,麻烦一些,也就在本乡本土的地方,乡亲们给面子,照顾下我的买卖,到了别处还是不好使的!”
想了一想,他老老实实的说道,话中一点水分都不敢掺,说完,他偷偷看了下面前这位将军的脸色,还好,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那就是说,对方不嫌弃自己,还是用的上自己的。
“嗯,你起来,跟我过来!”赵贵点点头,对着海得胜说道。带着他朝着身后的屋子走去,有些话,当着手下人说,就不太合适了,还是避开一些的好,对于自家守备大人的意思,领会的最深的,在现在的风字营中,恐怕还是要数他,而且,他执行余风的意图起来,也是一点折扣都不打的,要不然,他也不能得到余风的如此信任,从盐丁大队长到眼下,都是独挡一面。
守备大人的意思,很明显是要自己带人马过来,为巡检司保驾护航,让自己的盐货可进入青州,眼下既然首恶已除,这个盐枭头子又吓破了胆子,倒是不妨可以用一用了,巡检司打不开局面,还处处受到抵触,不就是因为没有本地的势力合作吗?这盐枭是本地人,还有这自己的班底,用一用,总比杀了的好,若是这人敢有什么花花肠子,自己能抓得到他一次,难道还抓不得他第二次吗?到时候,一刀砍下他的狗头就是。
当然,真要是这样,不仅仅处理起来麻烦,还在大人面前丢了自己的面子,所以,即使要用他,也得要让他有所顾忌才是。赵贵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屋子,在他身后,几个贴身的护卫,也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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