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秀才遇到兵,一般的秀才,那肯定是纠结,无以复加的纠结,但是,这种情形放在金壁辉的身上,那就是尴尬、屈辱甚至恼怒了,比如说眼前的这种情况。
什么时候,一个高高在上的文官,会被一个看守城门的武人如此刁难过,简直是岂有此理。金壁辉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掌,顿时一阵气血翻涌,此时此刻,他不仅记恨住了面前这个粗鄙不文武人,甚至,连那个莫名其妙的“维拉斯科商团”他都是记恨上了。
有本事,你就将老夫拦在这城门之外,只要老夫进了城,第一个事情,就是请你们这帮混蛋滚蛋。大把的金银请你们来,难道就是为难老夫这正牌子的一城之主的吗?
眼下,金壁辉面临着两种艰难的选择,一种是硬顶,强行闯进城去,不过,看看他带的从人,再看着这城上城下严阵以待的军兵们和他们手中的刀枪,很显然,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另外一种,那就是草鸡了,避开这个不讲道理不知道尊卑的混人,另外再想办法进城,虽然那有些难看,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将文书和官印给一个看守城门的武夫过目的,朝廷的体面,绝对不能在他手里丢掉。
还好,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有人及时给他解围了。
“祈百川,你干什么!”
金壁辉看到自己面前的手掌,闪电般的缩了回去,然后这个从自己出现,一直就没有给自己好脸色的混人,居然眨眼之间,换上一副憨厚的笑脸,笑嘻嘻的朝着声音来处迎了上去。这一手变脸功夫,就是金壁辉也自弗不如,甚至暗暗忖道,这个混人有这一手功夫,即便是在他们朝廷,也一定不会混得比现在差。
“大人,您怎么来了,这几个家伙,啥凭据都没有,随便说自己是个什么官,就想混进城,大人不是让咱们严防奸细的吗?我看这些家伙,就很像奸细!”
金壁辉听的想吐血,你才是奸细,你全家都是奸细,有老子这么大摇大摆的奸细的吗?他将眼光朝着来人看去,心里暗暗祈祷,来人明显比这个守城门的混人的地位高,希望他不要像这个家伙这么混蛋。
入眼所见,果然是一个身穿绣红战袄子的将领,虽然装束和这个守城门的混人相差不是很大,但是和此刻站在他身边的那个混人相比,全身都透着一股儒雅的味道。即便是金壁辉已经记恨上这个维拉斯科商团,包括对这个商团所有的人,都没有多大的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光从卖相上来看,比起刚才一直刁难自己,马猴一样的家伙,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了。
“胡说八道!”余风不疼不痒的叱责了祈百川一句,走到金壁辉面前,微微一拱手:“手下人粗鄙,言语之间多有冒犯,还望这位大人不要介意,不知道,这位大人从哪里来,所谓何事?”
“这也太假了点吧!”祈百川龇了龇牙,大人要收买人心,他是很赞同,但是对这几个官儿一样的家伙,有必要这么客气的吗?他们又不是民!不光是不是民,对于风字营来说,啥都不是。
“本官留守平壤,刚刚到任,却被贵属下拦在了城外!”金壁辉苦笑了一下,“贵属下忠于职事,本官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可是金壁辉金大人?”余风看起来眼睛一亮,满脸欣喜的问道。
“正是本官,你知道本官?”金壁辉心下大安,终于遇见个可以说得明白的人了,再也不必要大失体面的遁走或者是拿出文书官印来了。
“早就盼着大人来了,代留守大人早就通知了在下,只是一直不知道大人的行程,眼下又是非常之时,没能在城外恭候大人的大驾,实在是怠慢!怠慢!”
余风嘴里一边解释道,一边看了看四周虎视眈眈的众士卒,脸色沉了下来:“都拿着刀枪干什么,这是金壁辉金大人,新任的平壤留守,咱们的衣食父母,都把家伙收起来,惊骇到了大人,看我怎么惩治你们!”
众士卒听令,齐刷刷的收起了手里的刀枪。余风在前面引路,将金壁辉一行人引进城来。
“大人说什么,衣食父母?这人很有钱吗?平壤不是咱们的了吗?”看着前面一行人走远,一个小旗不解的嘀咕了一声。
祈百川看着余风在背后竖起的大拇指,正在暗自得意,听到这个小旗这般嘀咕,顿时一个巴掌朝着他的头上拍了去:“你知道个屁,你以为大人就你那点眼光,一个平壤就满足了,这朝鲜,像这样的城池多的是,大人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目的!”
“哦,明白了,就像咱大明的官儿一样,大人想收买他,到时候,咱们怎么做,都没有朝鲜军兵和咱们为难了!”
“我都懒得说你了!”祈百川苦笑不得:“这事情,老子都不敢琢磨,你倒是是琢磨上了,带着你的人,给老子到城墙上去吹吹风,免得你净瞎想!”
余风引着金壁辉一行,朝着城中的留守府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多了解一下余风,该是一路来被被马匹颠簸得厉害了一些,这金壁辉没有上马,倒是就这么信步和余风慢慢的朝着前面走去,一边嘴里说个不停。
“余将军治军很严啊!适才我看贵属下,令行禁止,张弛有度,也算是一等一的强军了,这次平壤之战,怕是贵军损失不小吧!?”
“还好,还好,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咱们赚的就是这刀口上的钱,劳大人关心了!”
“余将军读过书?”俗话说,行家一伸手,便知道有没有,几句话谈下来,金壁辉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就发问道,余风的这谈吐做派,可是武人们没有的,既然不方便打听维拉斯特商团的内幕,那就从这个对自己还算是恭敬的文雅将军身上打开口子吧!
“倒是读过几年,略略识得一些粗浅文字!”余风谦逊道,“在商团里,我也就是给统领大人跑跑腿!写写画画而已!”
“这也了不得啊!”金壁辉嘴里感叹道,“有了一身才学,自然是在哪里都能风生水起的,对了,贵团的统领现在何处?”
“统领大人昨日巡城到半夜,此刻正在休息,金大人不必担忧,稍后等统领大人休息好了,我会禀报金大人到来的消息,相信我们统领大人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前来拜会金大人的!”
“哦,留守府到了,金大人慢行!”
“今日得见余将军,颇为投缘,日后若有机会,还望和余将军多加亲近亲近啊!!”
“金大人言重了,那是在下的荣幸!
送到留守府门前,余风止住了脚步,和金壁辉等人告辞。而金壁辉的从人,早就走上前去,和府门口的卫兵,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少顷,从留守府内,涌出来一大群大大小小的朝鲜官吏,谀辞如潮的将金壁辉迎了进去。
余风朝着身后一招,几个远远跟在后面的亲兵,立刻凑了上来。
“慕詩呢?不在留守府中吗?”
“大人不是一直叫他在府中待命吗?没有大人的命令,他怕是连这大门都不会走出去半步!”
“嗯,你去告诉他,这个金壁辉金大人,叫他给我盯牢了,哪怕这位金大人上茅厕的时候放了个屁,我都要知道!”
这金壁辉已经来了,该给的助力,我给了你,该用的对策,我教了你,要是这样,你还不能将这个金壁辉搞定,池长青你这个代留守,我还真的考虑一下换个人了。看着亲兵火急火燎的跑进留守府,余风暗暗的想到。
留守府里,又是另外的一番景象。
前呼后拥,来迎接金壁辉的官吏是不少,但是惟独不见这个留守府现在的主人,代留守池长青池大人,这一点,让金壁辉很是不爽。这种不爽的情绪,最是容易感染人,而这种情绪,又将片刻之前,又金壁辉和他的从人们在城门口吃瘪的情形,全部都勾了出来,累计在了一起。
在询问第三个官员,仍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代留守大人,现在在什么地方的时候,金壁辉胸中的那股无名之火,终于爆发了出来。
“忠于王事,就是这样忠于往事的吗?眼下大乱初定,强盗虎视,居然连你们都不知道这个一城之主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简直是荒唐!”
“还有,城防是何等重要的事情,怎么能托于外人之手,万一有失,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们的兵呢?”
金壁辉的咆哮,在留守府里回荡,刚刚争先恐后拍着马屁的官员们,一个个沉默下来,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金壁辉顺着他们的眼光,朝着自己的身后看去,只见身后的厅柱后,绕出来一个人,他的眼光登时仿佛针刺一样的眯了起来,人他不认识,但是这人身上的服饰,他可是认识的,和刚刚送进来的那位与余将军一样,这位身上穿着的是绣红的战袄。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他冷冷的问道。
“在下慕詩,奉统领令,护卫留守府,确保留守大人安全无虞!”
“不用了,我的安全,不用你们统领操心,你还是回去禀报你们统领大人,多谢他的关心了!”
“你错了!”慕詩摇摇头:“你没有挺清楚我的说话,我说的是护卫留守府,确保留守大人安全无虞!”
“此刻我便是留守,我说不需要你的护卫就不需要你的护卫!”
“我说的留守,是池长青留守大人!”慕詩执拗的摇摇头:“这位大人,对不住,这里是留守府,若是公务,您可以找相关人等,若不是为了公务,怕是在下要请大人出去了!”
金壁辉气得手指都哆嗦起来了,在这货真价实的留守府,一个不相干的佣兵,居然要赶自己这个货真价实的留守出门,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他终于明白,这些官吏脸上古怪的神色,是从何而来了,他更是明白,这种神色,叫做忌惮,而他刚刚居然疏忽过去了。
这里所有的人都忌惮这个叫慕詩的家伙!他想明白了这一点,手指居然不哆嗦了,这人既然有恃无恐,众人又是一脸的忌惮,自然是有着他的底气。
“你这是要赶我出去吗?”他镇定了一下,一字一句的问道。
“不敢,留守大人不在府中,大人又从人众多,万一混进来三五个奸细,我可是吃罪不起,出门向左,不足五百步,就有一家客栈,大人何不移步,有什么事情,等到留守大人回来,再好好商榷?”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窗台厅门处,都出现了一个个披甲执兵的士卒,一个个冷厉的眼光,射向厅内。
“好!好!”金壁辉怒极反笑,他现在彻底清楚了,对方这个下马威,毫无疑问就是那个不想交出手中权柄的池长青所为,只是眼下看起来,这个维拉斯科商团,早已经和他沆瀣一气了。
“好,迟早有一天,这留守府,我要堂堂正正的踏进来,告诉你们的池大人,我在客栈恭候他的大驾,若是今天晚上见不到他的人,本官手里的这支笔就不客气了,本官要弹劾他——图、谋、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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