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平壤留守、加兵曹判书、平安道黄海道观察使金壁辉遣使进南浦,节制众军,众军不从,金壁辉率众前往,不料军中哗变,金壁辉及其从人部曲不幸遇难。长渊察访崔阳浩及前平壤代留守池长青,齐聚忠勇之士,得城中义民相助,趁夜率军入城,南浦遂平。
汉城,王宫。
朝鲜国主李倧看到手里的这份军报,脸上阴沉得好像快要滴得出水来,自从入冬以来,从北方三道,没有传来一个让值得兴奋不已的消息,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就算是唯一的好消息收复平壤,都还不全是他的士兵的功劳,还掺杂了一个他以前根本不怎么上心的“维拉斯科商团”在其中。
在他的面前,是一头花白头发,却是精神矍铄的老者,如果云青山在此处,他就会发现,这个老人的眉目和这些日子几乎日日和他厮混在一起的那崔阳浩依稀有些相似。没错,这个老者就是春秋阁大学士,议政府右议政崔谈崔大人。
“崔家后继有人啊,崔谈,如今崔阳浩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不赏是不成的,你说,该怎么个赏法?”李倧坐在大殿宽敞的暖椅中,对着下首的崔谈说道,口中说是赏,但是却是听不出一丝欢愉的语气。
“大王,崔阳浩虽是犬子,但是,老臣还是要说一说,为大王解忧,本是他份内之事,何谈有功?大王下旨褒扬几句,也就够了!”崔谈一脸正如,说得那叫义正言辞。
“他若是没有功劳,难道那些丢了本王千里江山的废物才有功劳不成?”李倧话里有些阴森,有些愤懑,但是听到崔谈的话语,语调微微缓和了一些,他摆摆手说道:“你不要说了,你崔家的忠心,我是知道的,有功的自然要赏的,要不然,岂不是叫忠勇之士寒心!本王还没有昏聩到那个程度!”
“加平壤府尹?不妥,这个池长青也要赏,加南浦府尹吧,还是算了,直接让他加黄海道兵马节制,观察使吧!”
“大王,三思啊!加南浦府尹,崔阳浩或许能够胜任,节制黄海道兵马,怕是太过于看重他了!”
李倧看了看面前的这个老臣,心里微微有些暖意:“你这老骨头,人家是巴不得望自己的后辈加官进爵,你倒是好,生怕自己的儿子官大!”
“老臣是为大王着想,为王国着想,这一道军政民政皆在一人之手,这不合祖宗之法啊!”
“无妨,我适才就说过,这池长青也是要赏的,上度收复平壤,此人居功甚伟,一次不赏,可以说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但是眼下他又做出了这般事情,再不赏也就不合适了!那岂不是叫国民说本王舍不得官爵。”
李倧微微歇了口气,继续说道:“池长青加平壤府尹,代留守,察访南浦!就这样吧!”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既互相依靠,又互相牵制,崔谈对自己儿子和那崔阳浩的任命在脑子中微微一转,顿时就明白了李倧的用意,还好,大王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彻底信任某一派某一人。
“大王英明!”他心里微微的放下了心思,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志大才疏,但是,真要是放权给他,做不得出一番功业尚不清楚,但是,若是一点乱子都不出,他是不相信的,他更担心,大权在握的儿子,将来会给他惹出一些祸延家门的事端出来。与其到时候焦头乱额后悔莫及,还不如早早让他断了这份念想,安安生生的过着富贵日子。
不过李倧这一番旨意出来,倒是可以避免自己儿子一家独大的局面出来,往好处想,至少,那些后金人来的时候,儿子也不是一个人在面对了,同袍也好,替罪羊也好,总算是有个背黑锅的了。
“照着这个意思,拟旨吧!”
数日之后,平壤城里,留守府。
这里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上至新任的府尹、代留守池长青池大人,下至看门的小吏,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的笑容。虽然池长青借着夫人寿诞的名义,大摆筵席,但是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说出来,那就讨人嫌了。
从汉城来宣读大王旨意的中官,自然是坐在首席,这也算是池长青给所有的人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我池某人,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平壤之主,是大王亲自委派的,谁要是不服气,那就不是和他做对,是和朝廷作对,和大王作对了。
当然,这个平壤之主的权威性,在“维拉斯科商团”的面前,还要有待商榷,不过维拉斯科商团今天也是很给面子,维拉斯科爵士居然带着一位明人千户,亲自前来赴宴,更是令人刮目相看。池长青的地位的正统性得到承认,又得到维拉斯科商团的全力支持,相信在这平壤城中,一些别有心思的人,此刻也要偃旗息鼓了。
“大义,名分!这就是我们需要的!”在这平壤城里另外一个地方,余风正在给身后的赵登说话:“这池长青有了这大义名分,他就摇身一变,变成了这个政权的代表,那么,如有有人和他为敌,就是和这整个政权为敌,那么,他就可以利用整个政权的资源,去消灭他的敌人,无论他的手段有多么的卑鄙,但是,他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他就能获得民心,获得这个政权统治下的所有老百姓的支持!”
“可是我们一直用维拉斯科商团的这个名义,并不能让别人支持我们啊!”赵登觉得余风说的和自己问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情。
“但是,有了这个名义,我们暂时可以让别人不与我们为敌,尤其是我们现在脚下这块土地的主人!”余风循循善诱:“你想一想,要是我们直接亮明旗号,摆开一副来抢地盘的架势,这些朝鲜人会怎么对我们?”
“当然是和我们死磕了,不过,这些朝鲜人,也太软蛋了一些,打也不怕的!”
“打仗,是要死人的,他们死了多少,我一个都不心疼,但是,咱们的人死得起吗?”余风摇摇头:“但是你想想,现在我们不仅不需要死人,而且要什么有什么,军械粮草被服,甚至民夫!而且,我们不用去抢,这些人还给的高高兴兴,这两种方法,哪一个更好?”
“还有,若是我们亮明旗号,这朝鲜朝廷,势必拿我们当做流匪来剿灭,你说到时候,这池长青也好,崔阳浩也好,是听他们的国主的好,还是不听他们的好?而他们手下的人,原本我们花极小的代价,就是可以驱使的,现在却变成了我们的敌人,此消彼长,你说,我们的实力是增大了,还是减弱了?”
“姐夫,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明白了,不过,我觉得这样有些...有些...?”赵登搜肠刮肚,想找个合适的形容词出来,可惜肚子里实在是墨水有限,一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体例。
“阴险!”余风提示道。
“对,就是阴险!”赵登猛的一拍大腿,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讪讪的解释道:“姐夫,我不是说你阴险哈!”
“阴险就是阴险,这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还嫌我阴险不够呢?”余风笑了笑,“不过,有的时候,这个词还有一种说法,叫做心计,怎么样,是不是听起来好听多了!”
他拍了拍赵登的肩膀:“你呀,上阵打仗,我倒是不担心,但是,这阴险,也还是要学一些,有勇无谋的匹夫,我营里多的是,但是会动脑子打仗的,就只怕没有几个了,等下你走的时候,我送你一套书,叫《三国演义》,你回营后,自己找个识字的,每天念给你听,姐夫告诉你个秘密,这鞑子,啥都不懂,后来会打仗祸害咱们大明,全都是他们的将领,人手一本三国演义,碰见啥不会打的仗,在书里一翻就知道了。”
“真的?”赵登眼睛都亮了起来。
“假的!”余风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鞑子看三国,你也看三国,那你上了天也就一个鞑子的水平,还想以后提军去打败鞑子?除了这本以后,我房里还有一些兵书,回头我给你捡几本出来,都要读要学,别给我偷懒啊,到时候过不了我这个老师的关,小心我把你打发新城看海去,反正你弟弟也在海边呆的腻了!”
门外一个亲兵走了进来,对着余风禀报道:“大人都装好了,一共一百七十车,民夫五百四十人!”
“滚吧,臭小子,给你姐姐和那没出世的外甥捎个话,就说一安定下来,我就回去看他们,路上小心点,别出岔子!”余风虚踢了一脚,赵登佯装狼狈不堪的跑了出去,郎舅之间,一阵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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