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城里的动静太大,让城外的清军也不甘寂寞,也许是多尔衮临进城之前,对着城外留守的将领,曾经面授过机宜,站在城头上望去,城里头枪鸣如雷,杀声喧天,城外的清军大营中,也腾起亮起了数不清的火点,那是清军的火把,而且,这些火把组成的巨龙,也是毫不犹疑的朝着西门的方向扑了过来。
维拉斯科额头上的汗都滴了下来,眼下他对自己的教习营的战力,非常的自信,尤其是经过前日城头一场肉搏之后,他是彻底上在战略上藐视这些蛮人,在战术上也藐视这些蛮人了,以至于今天晚上这安排在城门口伏击敌军的事情,原本大人是要交给最为悍勇的马营丘千总的,也被他一把抢了过来。教习营不怕打仗,怕的是没仗打。没有仗打,就没有赏金,没有赏金,光靠那点军饷,怎么能够醇酒美人,享受人生。
可眼下,连他也开始感觉吃不消了,城内的残敌,发狂一样的往城外冲。围绕着城门的争夺,在城门附近,已近丢下了百多具尸体了,这些尸体中,有这些蛮人们的,也有他手下的勇士的,而由于双方都混战在了一起,他得不到任何的火力的支援,只能这些困兽犹斗的敌人死顶着,一点一点的拼着消耗。眼看这城外的敌军也不知道是来接应城内的残敌,还是打算趁乱攻城,反正是浩浩荡荡的来了,而他由于先前太过于自信,不仅连教习营没有倾巢而出,就连余风派来的援军,他也婉拒了,眼下,他感觉局面马上就要脱离他的掌握了。
紧急求援的烟火,他已经放了出去,这是匠户营的匠人特别研制出的信号烟火,释放出去,能够在漆黑的夜幕上,停留好长一段时间,每一个统兵的千总手上,都有那么几颗随时备用的。这样的讯号,算是风字营的最高级别的求援信号了,理论上,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所有见到这个烟火的风字营官兵,都要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找到自己的编制,火速赶往释放烟火的地方,救援同袍。
不过,今天的情况就不同了,有余风一直在关注着西门的战斗,有这个最高统帅在这里居中调度,风字营的官兵自然不会毫无组织的一个个投入战场。
“维拉斯科顶不住了!”余风脸色冷峻的说道,他站在门楼上,从他的身侧看过去,即便是不用千里镜,也能看得到城外星星点点的火把,蜿蜒着朝着西门而去。
“叫他不要太贪心,咬一口就算,他非得要将人家一口吃下,这下抓狂了吧!”余风心里骂了维拉斯科一句,适才传令兵已经将西门的战况传回了最新的情况,他自然知道维拉斯科发信号是为了什么。
“命令:赵登,赵莱各率本部人马,驰援西门,路上不要纠缠,尽量最短时间赶到,以守住西门为第一要务,不可主动出击!”“其余守将,全力戒备,各负其责,谨防敌军偷城!”
传令兵记下命令,急匆匆的上马而去,赵登赵莱的人马,余风一直当做预备队,眼下,也到了用上他们的时候了,本来好好的一场伏击战,若是变成了一场混战,甚至被敌人突进城来,那就真的叫弄巧成拙了。如果两军真的混战起来,那余风的火枪部队,可就一点优势都没有了,这就纯粹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了,到时候谁胜谁负,还真的说不准了。
“大人,大人!”一个赤袒着上身,左手拿着一面大盾,右手提着一柄长剑的彪形大汉跑上城头:“大伙了顶不住了,这些蛮子们都不要命, 大人你先避一避吧!”
别的营的千户,都被他们的属下称之为大人,但是维拉斯科更喜欢他的手下称呼他为爵士,他觉得这样称呼,更加贵族一些,不过,此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计较对方称呼上的谬误了,这个大汉是他手下颇为喜欢的一个队长,战斗起来,势如疯虎十分的悍勇,连他都说顶不住,那就是真的顶不住了。
实际上,不用这个大汉前来报信,他也已经看到,在城门附近,他的士兵的数量越来越少,而且,那些掌握了战斗节奏的蛮人们,除了前面那些拿着刀斧厮杀的人以外,更有一些人站在稍远处,拉开了弓箭,这些极为精准的箭手,借着微弱的火光,将手中的箭只准确的扎在他的士兵的身上,让他本来就在人数上处于劣势的士兵更是雪上加霜,难以应付。
“避一避?往哪里避?”维拉斯科红着眼睛,拿过身边亲卫手中的一柄钩枪,“丢了城门,你觉得军法能饶得了咱们,大人能饶得了咱们!”
“所有人,跟着我,去狠狠的揍这帮混蛋!”城头上一阵应和,自己的爵士都要亲自上阵了,他们自然士气大振,片刻之间,竟然纠集了近两百人,朝着城下扑去。
可惜,他们的动作虽快,但是对于瞬息万变的战场来说,还是已经迟了。
在这城头上耽搁的这一会儿功夫,城下的清军,已经将最后剩下的争夺城门的教习营士兵,一一清除干净,暂时控制住了城门,而在城门附近,一直在战圈之外的一群人,则是趁着这个机会,一涌而出,朝着城外亡命跑去。在他们的身后,不断有侥幸在火枪下逃得性命的清军骑士,也跟着这群人,络绎而出。
厮杀再起,不过,这一次,这些蛮子们,却像泄气了,再也没有刚才拼命的那种狠劲儿,一个个见到眼前有了生路,哪里还肯豁出命来厮杀,一面招架一面都是找着空当,朝着城门外面逃去,而维拉斯科带着的人,竭尽全力也挡不住这股逃跑的浪头,虽然不时有敌人被他们手中的兵刃斩落下马来,但是更多的却是从他们的身边,逃进外面的夜色中去了。
一阵阵欢呼声从耳边响起,维拉斯科掉转钩枪,狠狠的将枪尖扎紧他刚刚从马上勾下来的一名骑兵的胸腹,抽回抢,抹了抹脸上溅上来的血滴,寻找着欢呼声的来源。
是城外,不,好像城里也有!最终让他确认欢呼声的来源的,是城头兵道上两道蜿蜒而来的火龙,他顿时心头一松,精神大振。
“咱们的援兵来了,兄弟们,关上城门,堵住这帮混蛋!”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两条火龙,还有那密集的脚步声,而城墙上,一杆杆火枪也迅速的架起,朝着他们身后逃跑的人流开始开火了。
越来越多的风字营的钩枪兵,从城墙上跑了下来,加入了教习营的人群中,然后,这些钩枪兵逐渐组成了一道拦截线,仿佛一道大坝,将不断拍击城门的这股逃跑的浪头,遏制在了城门前,而这道大坝,也越来越厚,从一开始,还有漏网之鱼窜了过去,到最后,几乎所有冲击这座大坝的努力,都变成了徒劳。
而在他们身后的教习营的士兵们,则是配合城头上的火枪兵,加快速度清剿城门附近的残敌,不到一炷香的时候,城门又回到了教习营的手中。
厚重的城门,在几十个大汉的齐齐推动下,终于缓缓的关上了,而随着钩枪兵战线的推进,越来越多的士兵,民夫,从城头,从藏兵洞,从什么看不到的角落里钻了出来,手里抱着先前搬走了的砖石瓦砾,川流不息的送到城门洞里去。
至此,城内尚未逃出去的清军骑兵们,完全成了孤军,出城已经无望了。而城头上除了严防死守的士兵以外,越来越多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朝着这一片区域扑来,风字营,朝鲜军,甚至连池长青手下的那些半武装的朝鲜差役也都赶过来了,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数万拎着菜刀扁担的朝鲜民众......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啊!”余风听到西门已经堵上,而城内诸军都赶往西城的消息之后,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虽然今天晚上,一波三折,但是此刻也终于尘埃落定,大局已定了,眼下,他该担忧的,不是城里,而是这些鞑子恼羞成怒趁夜攻城了。
他一直注视着城外的火龙,那条由敌人的火把组成的火龙,看大敌人倾巢而出,朝着西门扑去,要说他不担心那是假的,他甚至连预备队都毫不保留的全部派往西门了,就足够证明他的担忧了。但是,夜战毕竟是有着太多的弊端,他也不敢保证,那是不是鞑子们的疑兵之计,所以,原本就因为抽调火枪兵后,变得有些单薄的守军力量,他是不敢再胡乱调动了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静制动。
奇怪的是,无数火把扑往西门,在接近西门里许的时候,和城里逃出来的一些零星火把相遇后,略略停顿了一下,居然就偃旗息鼓,打道回府了,对于他们失陷在城里的骑兵,居然没有任何救援的举动,这个疑惑,让余风一直疑神疑鬼到了天亮,直到西门那边传来进城的敌军大都都消灭干净,而城外的敌军大营里,依然毫无动静的时候,他才放下心思,走下城头去小憩了一会儿。
看来,这多尔衮是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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