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白天,城外的敌营里毫无动静,整个敌营就像一个受伤了之后,悄悄躲在一边舔舐伤口的野兽,安静而危险。而在平壤城里,却是士气昂扬群情振奋,每个人都在眉飞色舞的谈论着昨天晚上的那场战斗。
城里的百姓们,仿佛赶庙会一般,从城池的各个角落,赶到昨天晚上的战场,以一种膜拜惊叹的神情,看着收敛尸首的民夫们,将一具具尸体剥得赤条条的,丢上一边的大车。这些盔甲衣物兵器,都是很好的缴获品。
而由于昨天被打死的马匹太多,整个城池,到处都洋溢着马肉的香气,这能吃的东西,而且还是很好吃的肉,不管是军是民,都没理由放过。当然你若是有幸在三百多年后,再光临这座城市,你还会发现,这里有几种很是特别的风味小吃,就是以马肉为原料制成的,其历史,一直可以追溯到现在。
歼灭了数千清军啊,加上清军前两次攻城死伤的人手,这份战绩,就算是倾朝鲜全国之兵,也未必打得出来了。由于余风的刻意低调,这份战绩,只可能便宜了城中的两位朝鲜领袖,当然,其中得到实惠最大的,还是池长青,而崔阳浩就稍稍差了一点,不过,有这份战绩在,想必朝鲜小朝廷对他丢失了大片国土的问责,也没有那么严厉了。
当然,他们这份功绩尘埃落定,还得等到战斗结束,彻底打败城外的敌军以后。城内军民兴奋不已,但是城头的守军,却是没有那么轻松,他们紧紧的注视着敌人的方向,时刻警惕着。
城墙外面的敌营的反应,太奇怪了,就算是新败,这战场的主动权还是在他们的手里,他们是不甘失败纠集军兵前来扑城也好,还是派几个嗓门大的士兵,来到城下骂阵也好,有的是法子恶心一下城里的人,让城里的人们的喜悦冲淡一些。但是从白天,又到晚上,对方的军营里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宛如一片墓地。
到第二个白天来临的时候,城头上的守军,再也有些忍不住了,是人都看得出鞑子们有些古怪,虽然鞑子折损了不少人手,但是鞑子营中,至少还有万余人,这般沉寂,太不合常理了,甚至有人联想鞑子以前攻城的手段,直接怀疑鞑子们是在营中大肆挖掘地道,准备从地下攻入城中,或者是在附近的河道打主意,来个水淹平壤。
不管是不是真的,余风派人在四处埋下侦听的水缸,却是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最后,他采取了尹胜的建议,决定派人出城去查看一番,不管是如何,他总得要了解一下敌人到底是什么打算,如今又在准备着什么。
这种侦探敌营的活计,自然是危险万分,余风也没有指望自己的士兵的觉悟是多么的高,已经准备来个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了,但是,他还是低估了尹胜直接从小旗升至百户带来的影响,尹胜在斥候营里招呼一声,竟然从者如云,竟然是大多数人都愿意出城去,如果一次的冒险能够给自己带来锦绣前程的话,这些斥候们还是很愿意冒一冒这个险。
从报名的勇士中,挑选了十来人,从城头上把他们放了下去,很快,这些专业的斥候,就给余风带来了令他瞠目结舌的消息。
清军退了!
整个敌军的军营里,旗帜招展,营盘宛在,可就是看不到一个人,就连一个伤兵都看不到,而且从地上乱七八糟丢得到处都是凌乱东西、还有一些煮食用的灶具等等来看,这营中的敌军,离开的时间很可能不是一时半会了,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敌军从西门溃退后,就开始着手撤退的事宜了,为了防止城内的军队追击他们,他们甚至不惜布下这么一个疑阵。而事实也证明,这个疑阵非常的有效,至少为他们争取到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余风并没有刻意去封锁城外的敌军已经退了的消息,很快的,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平壤城的大街小巷。这些鞑子骑兵的凶横残暴,屠灭城池时候的灭绝人寰,朝鲜人是感触最深的,恐慌、担忧甚至害怕的情绪,一直都在城中蔓延。而这个消息的传来,顿时把所有人的这种种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多日来的压抑的情感,顿时变成一个个自发的喜不自胜的举动,让平壤城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简直比过节还要热闹。
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除了一个人,那就是余风。
多尔衮可是一个有着“雄才大略”字号的人,余风可不相信他就这么偃旗息鼓了。而且,以这几次交手中多尔衮透露出的二愣子精神来看,这个家伙绝对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家伙,余风不清楚,自己这几仗干掉的他的有生力量,有没有到达多尔衮承受的底线,所以,他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一个对于敌军的动向不明的统帅,决计不是一个好统帅的。
城里侦骑四出。往北方,往东方,甚至望着南边新城的方向,余风都大量派出了侦骑,他要搞清楚,多尔衮到底是打道回府去了盛京,还是去了东边,去找他的难兄难弟豪格,抑或干脆绕过了平壤,就像蒙古人南下弃襄阳不打,而是直奔腹地而去一样。
只有确定了对方的动向,余风才能真正的判定,对方是真的退了?还是去找帮手,找齐人了再来和自己死磕。
其实,余风的这一切担忧,都是白担忧了,因为多尔衮是真的撤兵了,朝着盛京撤兵了,没有任何的花样,没有任何的计谋。
他不撤不行,他再坚持在平壤城下蘑菇,而不尽快回到盛京的话,他可能就要成为大清立国以来,第一个死在沙场上的亲王了,军中的蒙古大夫的那点手段,可治不好他身上的枪伤,尽管他知道如果真的他不幸亡于此地,死后必定会极尽哀荣,但是,这个第一、这个哀荣,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想要的。
多尔衮受伤了,伤的很重。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他自己的那个亲自率军入城的决定。漆黑的夜里,流弹纷飞,这些到处乱钻的弹丸,可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王爷大将,还是小兵小卒,甚至只是一些不会说话的畜生。在那样的环境里,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例外。
尽管在身边的侍卫的团团保护下,一颗弹丸还是很俏皮的翻着跟斗,划着一道极其优美的弧线,从一个极其短暂的侍卫露出的缝隙中钻了进来,然后义无反顾的到达了他的目标---多尔衮的胸膛里。
说句实在话,这样的乱战中,死在流弹下的决计不是少数,放枪的火枪兵朝着人影就搂火,也无所谓什么瞄准不瞄准,在这样的情况下,多尔衮被击中了胸膛,而不是被击中脑袋当场毙命,就已经是他的老爹努尔哈赤的在天之灵在冥冥中保佑他的子孙了。
城外接应他的军队的将领,一见到他一身血糊糊的趴在马上,哪里还有心思提带人去救失陷在城里的人马的事情,就是现在失陷在城里的是他的亲娘亲爹,他也顾不得管了。这次冲城,多尔衮的心腹将领,精锐属下,那是一个都没有拉下,他被留在大营,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在军中,他本来就是一个不怎么受待见的家伙,如是多尔衮死在军中,那么就算他立刻将平壤拿了下来,他得到的最多也不过是一个从诛灭九族到夷灭三族的变化了,战败了,还死了一个亲王,这样的大事情,没有一个替罪羊出来背黑锅,那怎么可能?
还好,多尔衮在昏迷之前,给了他明确的指示:回盛京。而且他虽然不受待见,能力还是有一些的,很快,在天亮之前,他就做好了布置,然后悄悄的撤军了。
多尔衮受的是枪伤,要是不致命,挖出枪子儿,再敷上点伤药,基本上也就完事了,反正基本上在军中都是这么做的。可是,这样的手段,落在多尔衮的身上,就有些不太好办了。
受伤的部位是胸膛,弹丸打了进去,牢牢的嵌在骨头上,没有一个蒙古大夫敢大包大揽,将亲王殿下身上的弹丸取出来,而不会伤及他的性命。或许,要是普通的士兵,他们没准就这么做了,命硬的,身子强健的,说不得熬一熬就这么过去了。至于熬不过去的,那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这事情得看各人的造化。
但是在多尔衮的面前,他们这样做,那就和无聊的时候将脖子套进绳套玩没有多大的区别,多尔衮熬不过去的话,他本人的确是不会怪他们的,死人是不会怪人的。但是,远在盛京的那一位一定会,而且,他不怪人,他直接杀人,运气好点的,还能殉葬落个全尸,运气不好,怕是立刻就要身首异处。本来他们可以推脱而保平安,若是因为他们插手,结果把自己给亲王殉了,那岂不是太冤枉之极了。
对于多尔衮来说,还有更不幸的事情,在大多是使用火枪的军兵还在用铁砂铁弹丸的时候,余风的先进理念,让他的火枪队,全部使用的是铅弹丸,而嵌入体内的铅丸,毫无疑问的会引起人体的铅中毒。所以,在蒙古大夫们束手无策的同时,多尔衮可是遭了老罪了,高烧,呓语,甚至还有不定时伴随发生的癫痫,还没到盛京,他这条命,十成里头就已经去了七成,就算他能及时赶到盛京,而且又有神医良药在那里伺候着,估计,不养上个三两年,他是没有可能再度出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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