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没人能吃下我带来的这些货?”吴嫣然很是怀疑小仓的这话的真实性,商路受阻是事实,但是,滞销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在她考虑的问题当中,可是从来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在她想来,她的这些货物,既是货物,又是货款,怎么存在滞销这回事情。
在新城的经济体系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的前提来,大批的铜钱涌向市场,这可未必是什么好事情,在这朝鲜一隅,可不比在大明,有着无数的渠道、无数的群体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这些铜钱,没有限制的允许这些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的铜钱到新城的控制区域流通,其唯一引起的后果,就是通货膨胀。
吴嫣然也许不懂得什么叫宏观经济,什么叫微观经济,但是,有一点她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百姓手中的钱一旦增多,那么这钱的价值相应的就会降低,购买力的降低,作为流通的货币来说,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她甚至相信,在百姓发现这些铜钱作为流通货币的价值,还比不上他本身的价值的时候,新城辛苦铸造出来的铜钱,会被百姓们私下收起起来拿去回炉,再制成铜器贩卖。
实际上,在她了解到的事情中,在嘉靖朝,嘉靖皇帝曾经一度改变铜钱的铸造比例,将原来的四铜六铅,变换成四铅六铜,在民间立刻就出现了大肆兑换铜钱之后炼铜的风潮,而铜钱和白银之间的兑换比,一度上升到一比四百,甚至五百,钱变钱的买卖无疑是最让人疯狂的,这和后世的金融交易没有多大的区别。
铜钱几乎立刻大踏步的就退出了流通领域,在民间,百姓们似乎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以物易物的年代,这对于商贾而言,无疑是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尤其是那些进行实际货物的买卖的商人来说更是如此。
“是的,夫人!”小仓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他已经观察到了,这位夫人身边的从人们是怎么称呼她的,于是他很是乖巧的也改变了称呼,也这样称呼吴嫣然。
“怎么会呢?”吴嫣然大奇:“这些货无论是到你们扶桑,还是大明,甚至就是在这朝鲜国,应该一转手就是丰厚的银钱,这样的买卖怎么没人会做!?”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啊!”小仓苦笑道:“这里是釜山,不是扶桑,也不是大明,若是夫人能直接送货物到扶桑大明,我估计没人会拒绝,在这里的话,夫人只怕只有找朝鲜国的商人最为合适了,但是,这些朝鲜国的商人,未必出得起夫人想要的价钱。”
“什么原因,你给我自己说说!”吴嫣然有些糊涂了,既然是有钱赚,又有人愿意干,自己带来的货物怎么会没人接手?
“因为在朝鲜买卖这些货物,不需要走海路。我们的幕府大将军的命令,这两个月来,估计这这一片混饭吃的人都知道了,大家的货物运不进去,同样,咱们扶桑的金银也运不出来,这些货物虽然到手就是金银,但是,也得冒着天大的风险啊,别说到了扶桑会不会被充公,就算到扶桑的这一条海路也不好走啊,五湖四海的好汉们近来都少了生计,大家都盯着这条海路呢?”
“至于去大明,恕小人冒昧,夫人的这些货物,若是能名正言顺的去大明,恐怕也不会到这釜山来吧!”
“若是不走长崎,还有没有别的地方那个可以到扶桑?”吴嫣然也不是不知道变通的人,她就不信,只要她的船到了扶桑,还找不到买家,“比如,某个不受幕府控制的私港!?”
“已在海外者不得归国,偷渡者死!”小仓笑容看起来有些黯然,“即使是夫人找到了私港,甚至能直接和博多商人们搭上线,也不会有人敢和夫人交易的!”
尽管小仓否定了吴嫣然的企图,但是,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建设性的意见,至少,吴嫣然在他的口中得知,在长崎,除了大明人,还有另外的一种人可以享受到贸易的特权,那就是荷兰人。教习营的士兵们中,就有一些荷兰人,若是将这些人挑挑拣拣,组成一支船队,去长崎的话,绝对不会受到扶桑幕府的阻挠的。
问题是,在郑家独自垄断的长崎,得不到郑家的认可,这些船队只会被郑家的船队当做是海盗,绝对不可能在郑家的眼皮子地下进进出出,郑家也绝对不会分一杯羹给从来都不熟悉的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的新的竞争对手,新城的船队固定是拿不到贸易权的。
而这样的话,吴嫣然想找到一个可以长期稳定可为他们提供货源的合作对象,几乎就完全不可能,新城不是那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流寇,这一点,她和余风的观点都是一致的,现在,他们需要的是持续不断的发展,就必须将富余的铜钱,换成黄金白银来进行流通,换成可以利用得上的财富,加强新城的实力。
送走了小仓,龙薪酬走了进来,见到有些出神的吴嫣然,他不敢打搅,就静静的站在一边。在吴嫣然问计小仓的时候,他去了一趟在釜山的四海商行。商行里就一个总行派出的活计,和新城民事衙门商事司派出的一个人手,再就是几个雇佣的活计。
毕竟这里不过是放置这么一个点,做一些转手的买卖而已,其存在意义大过其本身的价值,龙薪酬虽然对他们本来就没有报多大的指望,但是,一去之下,还是失望之极。这个四海商行分号的存在除了要求他拨款以外,基本上,不能给他带来任何的帮助。
“咱们遇到大麻烦了,龙掌柜!”吴嫣然还是用旧时的称呼叫他,这让他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夫人!”
“咱们的货看来只能卖给朝鲜人了,你尽快找个买家吧,这次咱们算白来了!”这里能找到什么样的买家吴嫣然不想去考虑,毕竟,和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铜钱比起来,这两艘商船所带的不过是沧海一粟,显然到釜山的交易,就是一锤子买卖。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这两艘船的铜钱全部丢进大海,吴嫣然都未必有多么心疼,毕竟,她最根本的目的是打开商路,而不是来帮龙薪酬来做这两船的买卖。
郑家如同一只巨大的拦路虎,将海上这一块几乎堵死了,如果不搬开郑家,那么,不光光是这些铜钱没有销路,新城需要的各种物资,尤其是各种金属,制作火药的硝,硫磺甚至生活物资,都会受到巨大的影响,单靠几个大明商人偷偷摸摸的运输,实在是杯水车薪,不济事的。
余风还在忙着整合他的地盘,但是,吴嫣然已经敏感的意识到,虽然在军事上新城呈现蓬勃发展的势头,但是,在经济上,实际山新城已经开始遇到了它的一个瓶颈,而且是大瓶颈,如果不能打破这个瓶颈,新城发展的势头会大大的减慢,甚至影响到其他的方面,也许,就会止步于目前的状况,也未可而知。
试想一想,如是余风突然发现有一天,他的士兵虽然有了充足的粮食,却没有了刀枪火铳,甚至连一身衣甲都难以置办起,他将如何面对四面八方的强敌,若是再有来自北方的鞑子,来自南方的朝鲜士兵,海上的强盗,他的风字营将用什么去抵挡这些敌人?
不能贸易,就需要自给自足,但是,现在在能自给自足之前,这对外贸易绝对不能够停止。
“你从崔家弄来的那通关文书给我,叫布千户给我准备一些人手!”吴嫣然毅然说道:“我要去汉城!”
“小的陪夫人一起去!”
“不用,有小莲小舞陪着我就行了,你和布千户带着船回新城,咱们的船不能出来太久,你回去以后,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将我的去向,知会内政衙门,他们会知道怎么做的!”
“不行啊,夫人,大人要是知道我蛊惑夫人出来,再把夫人一个人丢在这里,大人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龙薪酬都快要哭起来了,这可不是他的计划,去汉城他是不怕的,但是,让夫人千金之躯千里迢迢去汉城,他想不怕都不行。
“他不会的,我会给你一封书信带回去的,你到了新城,直接自己送给大人,大人看了信后,就不会问罪了了,而且,我想,我去汉城,大人也未必会反对!”
吴嫣然静了一静,“那个小仓,你不要让他走了,这个人我有用,你去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去汉城,在银钱上,不要亏待了他!好吧,你出去吧,对了,出去的时候,顺便给我找一个郎中回来,这坐了几日船,身子骨倦怠的很。”
余风接到龙薪酬送到的书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在那封信里,又会写一些什么,龙薪酬暂时是不会去想了,他更不会知道,远在天边的平壤城里,余风心里几乎差不多快忘记了有他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此刻在余风的嘴里、心里,念叨想到的最多的一个人名,却和此刻在釜山即将去汉城的吴嫣然之间,将会出现莫名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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