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郑芝龙离开,余风都有些恍惚,看到刚刚还谈笑风声的自己主人,陡然之间陷入了沉默,就连一旁伺候的小莲小舞两姐妹,也不禁变得有些压抑起来,不知不觉中,余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喜怒哀乐,实际上,已经足够影响很多人了。
余风是在琢磨,琢磨着刚刚离去的郑芝龙,这样的见面,和他期待的见面,可是大有不同,甚至就连郑芝龙本人,都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当然,此刻更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些,而是在他脑海里一直盘旋不去的关于这福建移民的事情。
本着阴谋论的观点,余风不认为自己的出现就这么巧,巧到可以恰好给对方解决这个难题,而对方的这个难题,对于他来说,却不算是什么难事,甚至可以说,是双赢的局面。
那么,对方第一次见面,就突然和自己说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什么用意,这就要好好琢磨了,还好,虽然陈敏之留守平壤,没有跟着他来,他还有可以问计的人,小莲小舞能出现在这里,毫无疑问,他们的主母吴嫣然也一定会在这里了。
他当然不知道郑芝龙出门之后拍大腿说的话,要是知道,怕是他就没那么困惑了,这郑芝龙一方大豪,平日里对着他的手下或许是威严有加,但是,对着和自己身份差不多的,又关系尚好的余风,再摆着这样的架子就没意思了,可以说,他这就是聊天中灵光一闪,脑袋一拍的想法,真正这事情能不能办,办不办得成,岂是这三言两句就能够说得清楚的。
这移民的事情,就不比行军打仗小多少,福建一省,真的要减缓土地压力,这迁移出去的人,至少也得数以十万计,若是那么三几万人,简直局势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的。那么,这数十万人愿不愿意离开故土,这还是两个字,你不拿出足够的安置费用来,人家吃饱了,跟着你四处折腾。当然,你也可以无力强制迁移,前提你是要说不怕出乱子话,完全可以试试。
就算说动或者是足够的利益吸引这些原居民离开,这路上的运输,到达之后的安置,田地,安全,生活等等,这一系列的事情,加起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若是一个不太成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的民政衙门来经办这样的事情,花费巨大的财力人力不说,还不见得收的到完美的效果。
而这些环节,在前面的一半程序上,郑芝龙可以完全有能力有威望这么去做,包括海上的运输,到达了目的地之后,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办理移民事项的新城集团民事衙门,就可以从容不迫的接过手,完成整个环节的下半部分,他们可不是新手,该怎么做,章程都是一清二楚的。
“相公,你怎么到后面来了,郑大人走了么?”吴嫣然一袭清裙,在一颗花桂前,正含笑看着什么,猛一转身,见到余风无声无息的站在自己身后,倒是微微惊了一下。
“嗯,送走郑大人了,这不就过来看看你吗?”余风看着树荫下的吴嫣然,动容想起某副他看过的画卷,那画卷中美人含嗔,才子多情,不就是如今这副景象吗?
“如何,回到故地,有没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吴嫣然是福建福州人,这从朝鲜来到泉州,当然也算是回到故地了。事隔经年,吴嫣然肯定有很多感触,余风这么一问,也是在情理之中。
“当初我和我哥哥从海上逃到赵家村的时候,哪里想到还有回来的一天,而且,还能住在郑家的大宅子里,这一切,怎么不像是做梦!”
吴嫣然似乎没有了往日的精明,眸子里隐隐有些雾气,只听得她幽幽的说道:“相公,遇到你,真是嫣然命里的福气!”
“等这两日郑家的事情了了,咱们也不急着回去,我陪你去一趟福州,除了你们兄妹两,你可曾还有其他的远亲?”余风用手捏了捏他软弱无骨的柔荑,说道。
“嗯!”吴嫣然小鸟依人般的偎进余风的怀里,嘴里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余风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佳人,见她却是双目微闭,像一只慵懒的小猫,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余风说话,虽然没有那些甜言蜜语,但是,话里话外的关切,让她十分的受用。
“对了,相公,郑大人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嫣然还以为你们两人,有很多的话要说呢?”
“无非是过来尽个礼数吧, 我远道而来,他找个做主人的,要是面都不露,那也太瞧不起我余风了!”
余风轻轻说道,不过下一句话,却是有点煞风景了:“对了,刚刚这郑芝龙给我说了一件大事,我把握不住这其中的意味,嫣然,你也是聪慧之人,你看看其中有什么说道?”
他一五一十的将刚才在客厅中和郑芝龙说的事情,悉数说给了自己怀里的小女人听。
“你说,我新城缺人,尤其是缺汉人,这应该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凡是在我那边呆过一段时间的人,应该都知道,但是就这么巧,我一到泉州,这郑芝龙就和我说起移民的事情,他的苦恼头疼之事情,对我来说却是甘露雨霖,这样的事情,也太顺当了吧,我余风起家至今,还没有遇见到这么便宜的事情?”
“相公,你在担心什么?”吴嫣然没有直接回答余风的问题,而是很直接的直指他的本心:“从表面上看来,无论是维持加强和郑家郑芝龙的良好关系,还是充实咱们的实力,这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相公不会看不出啦,但是,相公仍然是这般踌躇,一定是有所顾忌,那么,相公,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
“我在想,这么大的人口迁移,若是我,肯定也会放一些人手放在对方的地盘里去,这不是摆明了给我掺沙子吗?而且,面对着这么大的诱惑,即使我知道对方是在掺沙子,我仍然没法拒绝?”余风缓缓的说道,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花桂,神情和刚刚吴嫣然站在这树前的神情,竟无二样。
“相公是担心他们喧宾夺主!”吴嫣然冰雪聪明,一下就明白了余风的意思,的确,如果以数万之众,统领朝鲜这些地盘上的朝鲜人,余风不用担心,但是,当人口数量远远大于如今新城集团的汉民数量的时候,任何一个上位者就要担心这种事情了,人口基数大了,相应的人才也就增多,毫无疑问,随着这些人在新城扎下根来,这些人才不断的涌现出来,补充到新城的军事,民政系统中,那到时候,这新城到底是姓余,还是姓郑,那可就真的堪虞了。
“不能不防啊!”余风摇摇头,神情有些忧虑。
与此同时,郑芝龙一行已经回到他住的宅子里,那些扈从家人,随着一道道的大门小门,逐渐消失在门外,等到了最里面一进院子的时候,郑芝龙身边,不过是三五数人而已。
郑芝龙大马金刀的在外面庭院的石椅上做下,而这身边的几个人,也一改如同停留在外面的扈从的恭敬模样,停下脚步,围在郑芝龙四周,注视着自己的龙头。
“老四,你怎么看?”郑芝龙脸上和气的笑容也不见了, 取代的是一脸的严肃。
“鹰视狼顾,胸有丘壑!”那个被称作老四的汉子,略了顿了一下,说出这几个字的评语,旋即,觉得自己说的不够全面,又补充了一句:“从大哥的试探来说,对方的反应,可谓是谨慎,但是,我总觉得,他性子有些阴柔!”
“你是说他不够杀伐果断?”郑芝龙笑了笑:“要是他一口答应下来,我反而有些看不起他了!”
“谋定而后动,有野心,够贪心,但是自己能够节制,光凭这几点,就不枉我这么亲自走一遭了!”他哼了一声,“你别不服气,这一点,老四,你不如他,我看,不出十年,这朝鲜只怕只知道有余家,不知道有李家了!天下豪杰,他勉强也算是一个人物了!”
老四叫郑鸿逵,是郑芝龙嫡亲的胞弟,在郑家兄弟中,排行老四。 郑家几兄弟,排行分别是***凤,排到他的面前,里应该叫做郑芝凤才对,实际上,在他考取武举人之前,他的确叫这个郑芝凤,不过,他嫌这面子,太过脂粉气,去考武举人的时候,这才改作郑鸿逵。
在余风没有出现的历史上,郑鸿逵可是做下了好大的一番功业了的,崇祯十七年,他被派往镇江防范清军,担任的是镇江总兵、拜镇海将军!等到李自成进京,崇祯身亡,他立刻率军退往福建老巢,并在杭州遇见唐王朱聿键,并拥立其为帝王,即后来的南明隆武帝。郑鸿逵也因这项功劳,受封定虏侯,后来晋升定国公(是不是很眼熟,徐元良悲愤中!)。也可以算是位极人臣了。
只不过此刻,他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实在是看不出什么过人之处,郑芝龙将他呆在身边,也是让他多一份阅历,至少,他这次和余风一会晤,他找个小兄弟,能够从对方身上,看出这些东西,就已经让他很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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