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学生今日冒昧叨扰,是为王公子前几日缺课一事。"祁璇敛衽施礼,素手轻搭在膝头。她特意选了把靠近主位的黄花梨圈椅坐下,既不失礼数,又显出几分亲近之意。
王夫人正执着一柄湘妃竹骨折扇,闻言手腕微顿。她今日着了件藕荷色遍地金褙子,发间只一支累丝嵌宝金凤钗,通身气度却比满室的金玉摆件更显华贵。
那双与王澄邈如出一辙的凤眼将祁璇细细打量——这姑娘瞧着不过二八年华,眉宇间却凝着超乎年龄的沉稳。
"怀祭酒前日已遣人来问过。"王夫人示意婢女换上新茶,越窑青瓷茶壶嘴儿里倾出的茶汤金黄透亮,"那孽障被他父亲请了家法,背上挨了十二鞭。"茶盏"咔"地一声轻响,搁在鎏金茶托上,"如今正在西跨院养伤。怀祭酒那边,我已递过帖子告假了。"
祁璇正欲开口,却见王夫人忽然倾身,腕间翡翠镯子碰着案几:"我瞧你面善,不知芳龄几何?可曾许了人家?"话出口才觉唐突,忙以团扇掩唇,"唉,一见投缘就忘了分寸。"
"公子因何受罚?"祁璇巧妙转开话头。
"还不是为着参军的事!"王夫人手中纨扇"唰"地收起,指节泛白,"他师傅中了武状元后,这孩子就魔怔了似的..."话音忽滞,她望向窗外演武场的方向,眼中泛起水光,"王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若在边关有个闪失..."团扇上的缠枝莲纹被攥得簌簌作响。
祁璇看着茶汤里沉浮的嫩芽,轻声道:"其实城防军或禁卫军..."
"城防军?"王夫人猛地转身,金凤钗上的珍珠串簌簌摇晃,"东直门那些兵痞,休沐日醉得在护城河呕吐的腌臜货!"
她突然拍案,震得案头白玉貔貅镇纸一跳,旋即又颓然靠回缂丝引枕,"至于禁卫军..."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划过茶盏边缘,"没有功名,难道要澄邈去给那些寒门子弟作陪衬?
"不如……"
"让他去考武选?"王夫人截过话头,指尖抚过茶盏边缘,"姑娘可知道,这盏明前龙井,从栽种到烹煮要经多少道工序?"
她突然抬起微红的眼眶,"我儿三岁开蒙,五岁习武,请的是致仕的翰林,聘的是边关的教头..."一滴泪砸在团扇上,晕开了墨莲,"他练枪磨出的血泡,比这茶盏里的叶片还多。"
她突然扯开袖口,露出手腕上一道浅疤,"他七岁那年偷耍红缨枪,枪头划伤我手腕时,哭得比我这受伤的还凶。"
窗外的兵器声不知何时停了。一阵穿堂风掠过,吹得湘帘上的玉坠叮咚作响。祁璇望着茶面上自己波纹倒影,忽然想起父亲离京前夜,也是这样摩挲着她抄写的《孝经》沉默不语。
"祁助教。"王夫人忽然整襟正坐,面上已不见泪痕。她将茶盖重重一合,发出"锵"的清响,"这世上有的是能工巧匠,但供在紫禁城的珐琅彩,和摆在瓦市的粗陶碗——"凤眸中精光乍现,"从来就不是同一种活法。"
祁璇默然。
婢女挑起珠帘时,最后一缕余晖正落在王夫人挺直的脊背上。那背影既像一座守护爱子的山岳,又似一堵隔绝寒风的朱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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