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就是除夕,宫中忙忙碌碌为内廷家宴做准备。
玉琼一大早就拉着兰倾旖试衣服。
“姑奶奶你歇着吧。”兰倾旖对堆满床榻的衣服望而生畏。她已试过十余套衣服,可这小姑奶奶摇头如拨浪鼓,她引以为傲的好脾气好耐性也被磨完了。
“怎么能歇?”玉琼闷闷不乐,“这可是小姐你进宫后参加的第一个大型宫宴。当然要好好打扮亮相好正名。”
“正名?”兰倾旖哑然失笑,“有什么好正名的?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是这幅容貌。用得着他们承认?”
“小姐你说什么都有理。”玉琼摇头,懒得和她辩,“可衣服总还要准备。”
“不用太出挑,挑不出错处就行。”兰倾旖淡淡道:“我用不着和她们争,那套茜素红宫装就挺好。”
“是。”
内廷家宴按部就班走个过场,兰倾旖一如既往地没吃饱,忙着应付乱七八糟的试探,四两拨千斤地打发掉主动来说话的嫔妃,她算着时辰,发现这场家宴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看来某人也惦记着明寿宫里那场真正的家宴,没空和大堆心怀鬼胎的人穷磨叽,将流程缩减不少。
果然没多久就散了宴,闻人楚楚早得到嘱咐,拉着兰倾旖直奔明寿宫而去。
她到明寿宫时除了仁亲王,其他的都到了。太后虽对她没多大热情,但面子上也过得去,她也就坦然坐下,等着开吃。
闻人楚楚和闻人行云一左一右占了她身边的位置,连闻人岚峥都无奈地被挤到一边。
闻人楚楚正拉着她叽叽咕咕。“我和师父说叫他来,不参加赐宴,直接来明寿宫参加家宴,反正他一个人过年也冷冷清清的没气氛,可他始终不肯答应。”
兰倾旖微笑如初,心说皇室家宴,他一个外人跑来是怎么回事?那样多尴尬?再说还有太后这么一尊大佛在这里杵着,换做她也肯定不答应。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他也不是需要你操心的小孩子,随他去吧!”她随口和着稀泥。
“我就是挺心疼他的,你说他这离群索居的,也不怕自己变得孤僻乖戾甚至不正常。”闻人楚楚摇头。
兰倾旖嘴角抽了抽,“扯吧!就他那强悍的承受能力,独自过年就能逼疯他?你这是小瞧他还是侮辱他?”
闻人楚楚一想也是,“那我就放心了。”
兰倾旖几乎被她小大人般的口气逗笑,正想打趣两句,仁亲王来了。
“六哥来迟,等下罚酒三杯。”闻人岚峥的语气里带着调笑。
闻人楚楚一听就有情况,连连给闻人行云使眼色询问。
兰倾旖心说这还用问吗?八成又是一场无福消受美人恩。
一听果然。
对方是户部侍郎的嫡次女,据说性格不错。
闻人楚楚咂嘴,为天底下所有暗恋明恋倒追男人的女孩子掬同情泪,瞟一眼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仁亲王,她厚道地咽回打趣的话。“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开吃吧!”
仁亲王有点诧异,心想这丫头转性?何时变得这么厚道?当然他不会提醒她,入座后大大方方地以酒赔罪。
他目光从兰倾旖身上掠过,见到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清丽容颜,他微微一怔。
兰倾旖当不知道他的惊讶,低头喝酒。
她穿着茜素红窄袖对襟绣淡粉色幽兰纹镶银边宫装,长发简单地挽着螺髻,斜插鎏金嵌羊脂白玉海棠花簪,垂饰浅紫色丝带,看上去喜庆中不失清雅。
“赶紧吃,肚子都饿扁了。”闻人行云连声招呼。
暖阁里早拉开长条铁丝架,铁丝架上搁着各种肉类和可以烧烤的蔬菜,其中不乏菇类和珍异水果。
闻人楚楚正得意洋洋地边示范边显摆,“这是我在卫国学来的,那边的人都喜欢这么吃,来,试试。”
熊熊燃烧的炭火炙烤着色泽鲜亮的牛肉条,油脂噼啪作响,泛着金黄的油光,牛肉被烤得渐渐卷曲,散发出诱人的浓烈香气。
闻人猛的咽下口水。他知道这块牛肉是太后的,他想吃只能自己动手。
他正哀怨,眼前多了串烤好的五花肉,抬头正对上兰倾旖微带戏谑的眼神,“来之前没吃饱?”
“不是心里惦记着这顿年夜饭吗?”闻人行云嘟囔。
“那你慢慢吃。”兰倾旖倒了杯棠梨雪润喉。
席上有孩子,所以就没备酒。
她低头的瞬间,面前多了串鸡肉卷。
闻人岚峥神色自若地转头和仁亲王碰杯闲聊。
“味道不错。”她吃完鸡肉卷,由衷赞。
“有肉没酒。”闻人行云可惜道:“不过瘾。”
闻人楚楚抱着羊肉串啃得满嘴流油,眯着眼舒服地长叹,听见这句话眼睛一亮,转头就去抓兰倾旖的衣袖。
眼见她油光光的手就要抓到自己衣袖,兰倾旖眼疾手快地塞了块帕子到她手里,顺手再掏出一块帕子给她擦干净油光可鉴的嘴巴。“悠着点,我的衣服不是你的抹布。”
闻人楚楚也不气,自己擦干净双手,奇怪地道:“你今天帕子带的真多,我记得你原来身上都不带这东西的。”
“应该的,毕竟有小孩子。”兰倾旖淡定答:“尤其你已拿我的衣服当过至少十回抹布,不长记性不行。”
太后转过头。
仁亲王噗地喷出一口酒。
闻人岚峥开始咳嗽。
闻人行云捂着肚子笑得像得了羊癫疯。
半晌闻人楚楚眨眨眼睛,若无其事地道,“你的酒呢?青叶兰生,醉嫣然,雪莲香,灵芝醉,平湖雪,葡萄心,霜满枝,岁寒三友……随便哪种都行。”
“都说过有小孩子,喝什么酒?”兰倾旖毫不犹豫地驳回,“再说我进宫才几天?哪里有空酿酒?刚酿的酒即使拿出来喝味道也不怎么样。”
“平湖雪没有吗?”闻人楚楚不放过她,斜着眼睛满脸不信,“那种酒可不是越陈越香。”
兰倾旖不动声色,“平湖雪的确不是越陈越香,但也不是刚埋下就能喝的。当年第一场雪埋下,次年第一场雪取出,汲取了一年的雪花芬芳,口味沁凉醇厚,喝起来才正好。”
闻人楚楚目光炯炯有神,紧盯着她哥,“皇兄,你肯定在凤仪宫埋过酒。”
闻人岚峥险些呛到,“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对酒这么执着?”
闻人楚楚怒,狠狠瞪他一眼,“再过五个月我就及笄了。”
“那你成年后再来和我说。”闻人岚峥毫不吃她这一套,半步不让针锋相对。
闻人楚楚气不过,委屈地道:“师父从来不管我这个,我去年喝了他半坛青叶兰生他都没说什么。”
兰倾旖、闻人岚峥:“……”
温九箫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就不怕楚楚伤了身体吗?
闻人岚峥毫不通融。“他是他,我是我,别拿他那套标准用在我身上。”
闻人楚楚愤怒,心说你不给?你以为你不给我就没办法吗?你不给我不会偷吗?
“把你的酒窖门关紧。”闻人岚峥对她那点小九九知道得一清二楚,叮嘱他夫人。
“没我的钥匙,谁也别想进去。”兰倾旖答。
闻人行云和仁亲王吃得很认真,卖力地扫荡铁丝架上的食物。
他们什么都没听见。
太后看着女儿隔夜茄子般的蔫样,无奈地说情,“岚峥,不如给她尝尝鲜吧!”
这下轮到闻人岚峥蔫了,老娘发话不敢不听。嘴上不说,但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慈母多败儿”。
太后只好装没看见。
片刻后王谦拿来一壶梅子酒。
兰倾旖尝过就放下心来,这酒闻起来味浓但度数极低,下肚绵柔,喝醉也不会上头,正好用来应付小孩。
她捞过一把蘑菇蔬菜层层刷油刷调料,烤好后大家平分。第一份自然是给太后,至于对方吃不吃,不在她关心范围内。
俩小鬼无肉不欢,很快将肉食抢去大半,蔬菜几乎没怎么动。
她只好给这俩挑食的小鬼塞素食。“少吃点肉,当心积晚上睡不着。”
“没事,有消食丸。”闻人楚楚气壮山河一挥手。
“所以您是打算再次吃撑闹肚子?”兰倾旖似笑非笑。
“上次是因为你家产业里的饭菜太好吃了。”闻人楚楚正色,满脸“都是你的错”。
“你能有点出息吗?”兰倾旖摇头。
“出息?”闻人楚楚翻着眼睛,“多少钱一斤?哪有卖的?你……”
兰倾旖用烤年糕堵住她的嘴,面无表情地嫌弃,“废话真多。”
仁亲王开始咳嗽,灌酒都挡不住。
闻人行云捂脸。
太后已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果然无耻风范。”闻人岚峥好笑。
有闻人楚楚插科打诨耍活宝,气氛很快热烈起来,年轻人举止随意,也没有君臣尊卑之分,渐渐地带动太后也放开不少。闻人楚楚和闻人行云打闹不休,兰倾旖不慌不忙,坚决不当夹心饼干,东打一榔头西敲一锤子,硬生生把两个都按捺下去,任由他们闹得不可开交,她以绝对优势稳坐钓鱼台。
气氛融洽,欢笑声传出老远,素来沉寂的明寿宫,仿佛也迎来新春的勃勃生机,过年的热闹弥漫在每个角落,充满人间烟火气息和红尘喧嚣的味道。
玩得太疯,到后来都放开矜持,闻人楚楚拉着闻人行云和兰倾旖陪太后玩牌九,新手闻人行云每次都输,短短半个时辰就被三个黑心女人赢走一栋三进宅子十亩良田和一打奴仆。
闻人行云崩溃,拖来闻人岚峥救场。
太后毕竟是太后,没人敢赢她的钱,连闻人岚峥都不敢。但他玩牌九熟练得像在批奏折,专盯闻人楚楚,抱着的宗旨就是我无所谓赢,但你也别想赢。兰倾旖控制输赢的本事也很好,每输两局必赢一局,乍看平淡无奇,但很快闻人楚楚就发现她赢的那局必定会把输的钱赢回来,最后算下来绝对不亏。
这下轮到乐极生悲的闻人楚楚崩溃——能把牌九这种运气性几率性的娱乐游戏玩成这样,那就不是在玩牌九,而是在拼智慧。
老娘惹不起,哥哥嫂嫂拼不过,那还打什么?认输得了。
她一认输,那三位也不玩了,闻人岚峥若无其事,“早点认输不成吗?害得我连酒都没喝完。”
闻人楚楚愤怒地瞪他。
闻人行云和仁亲王抱头狂笑。
玩闹欢笑中,窗外天空忽然大亮。
宫中放起烟花,五彩斑斓天幕瑰丽。
晏倾三年,悄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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