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已近寒冬,虽说已是关内,似乎巍峨的山海关,纵是虎踞龙盘,却也依旧无法阻挡朔北刮进来的寒风。
老营辕门之外,洪承畴刚毅的面庞上明显略带着些风尘仆仆。
从京城出来,连夜八百里疾行,这一路上显然不是那么的舒坦,不过情势危急,更何况皇命在身,洪承畴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袁督师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看着老营之中,营帐林立,却又不失整齐庄重之感,洪承畴一脸感慨道。
然而就在洪承畴感概不已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响起。
“蓟辽督师袁崇焕率麾下将士恭迎天使!”
洪承畴顺势望去,只见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色刚毅,尤其是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是人不自觉顿时心生一种威严却又不失亲切之感,让洪承畴一时间都有些为之迷失,不过虽说同是名将,二人惺惺相惜那也是常事,但有皇命在身,洪承畴很快便是恢复了常态,一脸笑道。
“袁督师礼重了,下官作为晚辈怎可受的这般,岂不是折煞下官了。”
洪承畴倒是说得大实话,若不是身兼皇命在身,他一个小小的陕西参议自然是无法与袁崇焕这等封疆大吏相比的,更何况袁崇焕镇守辽东数载,屡次挽救大明江山社稷,可以说是功勋之臣,那是大明朝臣之楷模,自然也是洪承畴心中的楷模,因而这番话却也是发自内心。
“洪大人过谦了,洪大人乃是杨督师手下得力干将,名震三边,袁某久仰大名,只不过这些年一直为朝廷戍边辽东,未有机会与洪大人谋面,今日一见却是袁某三生有幸啊!”
袁崇焕虽为重臣,却不古板,更何况从万历朝中进士开始步入官场,如今已有了十数个年头,这自然官场之中的俗套那是了如指掌,更何况洪承畴还是先他几年及第,这些年在陕西也做出了许多政绩,袁崇焕此话倒也不显得太过于俗套。
“非也,非也,督师这般说洪某实在是不敢当了。”
两人一番客套,已是半盏茶的功夫。
“袁督师,下官此次前来乃是有皇命在身,却是还请督师大人接旨。”
毕竟有皇命在身,一番客套之后洪承畴却是立马进入正题。
“接旨?难不曾宫中就要对大帅动手了不成?”
闻听此言,祖大寿心中却是一声咯吱作响。
而此时袁崇焕早已是率先跪倒在地恭候旨意。
却说见此状,洪承畴却是自袖中取出一呈七彩状,以黑犀牛角轴为边的圣旨。
随即一手将袁崇焕从地上扶起。
“袁督师,陛下在下官前来之时,亲自叮嘱,这道旨意由督师亲自宣读。”
“哦。”
闻此言一旁的祖大寿却是有些不解,之后却是一惊,更是一喜,因为他看到了那七彩圣旨。
同样,闻听此言,袁崇焕亦是明显为之一颤,但瞬间之后便是恢复如初,他明白眼前的这七彩圣旨那可是大明朝最高的殊荣了。
当年老帅孙承宗督师蓟辽那可都没有享受这般待遇,今日万万没想到他自个竟是享受到了。
下面的那些个关宁军将士们见到这七彩圣旨,以及自家主帅那般激动无比的表情一个个心中亦是打心底的高兴,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七彩圣旨那不仅仅是对自家老帅的殊荣,更是对于整个辽东关宁军的肯定,作为关宁军中的一份子,这些个将军们又怎能不兴奋呢?
“诏曰:时值后金虎狼之师兵犯我大明,江山危亡之际,兵部尚书、督蓟辽总督袁崇焕,亲率麾下关宁雄狮回师救驾,可见志虑忠纯,乃我大明社稷之臣,朕心甚慰,今特遣户部左侍郎洪承畴——”
听闻此处,洪承畴亦是面露异色,心中顿时一惊。
“户部左侍郎,陛下什么时候给我什么升官了?”
原来是这道旨意是在洪承畴领旨谢恩之后,朱建亲自口述,由刘鸿训亲自执笔,自然这其中的具体细节洪承畴自是不清楚了,不过圣恩眷顾,那是多少大明士子可望而不可求的,如今能够得到皇帝的信任,对于洪承畴而言在没有什么比这个还更为重要的了,只不过皇上为什么让他去当这个户部左侍郎,他就有点迷糊了,只不过圣恩难测,他也不好多想。
“特赏赐蜀锦十丈、牛羊百头——待我大明将士破敌之日,朕当亲自为诸位接风洗尘!”
“臣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一声谢恩,洪承畴却是从之前的迷糊中清醒了过来,心中亦是默默的念叨一声‘谢吾皇恩典!’
洪承畴的一丝迟疑之色,却是被袁崇焕看到眼里,想他袁崇焕何等人也,自然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却是上前笑道。
“恭喜洪大人高升啊!”
闻此言,洪承畴却是一愣,不过随即面色如常,笑道。
“同喜!同喜!我等皆是仰赖陛下隆恩,不过袁督师破敌之日只日可待,到时全仰仗督师大人提携才是!”
“洪大人所言极是,我等皆受天子隆恩,自当肝脑涂地,只不过这日后若真是有如洪大人所言,袁某岂有不效劳之理,洪大人,外面寒冷,还请诸位帅帐中一聚!”
“正合心意,袁督师,请!”
“请!”
二人携手入账,却是留下身后众将皆是有些面面相觑。
“喂,老祖啊,看懂没?”
曹文诏一脸的表情全部写在脸上,一脸疑惑道。
“哈哈!你没懂?”
祖大寿却是同样一阵大笑,反问道。
祖大寿此人虽是武将出身,却也是心思细腻,不然也不会为袁崇焕引为知己,相比之下曹文诏虽说勇猛无敌,这心思细腻方面却是要逊色许多。
“不懂。”
见祖大寿问及自己,曹文诏依旧是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
“不懂,不懂你问督师去,我呀——也不懂!”
“你!哼!”
被祖大寿这般戏弄,曹文诏也值得吹胡子瞪眼。
“哈哈!老曹啊!”
见曹文诏被自己戏弄,想来总算是搬回一局,祖大寿却是笑着向帅帐而去。
“老麻,你懂吗?”
曹文诏见祖大寿笑着离去,牙虽是恨的痒痒的,但也没办法,却是转头向一旁的麻登云问道。
麻登云摇了摇头,曹文诏是他大哥,大哥都不懂,他又怎会懂。
见麻登云摇了摇头,曹文诏顿时却是哈哈大笑。
“这你都不懂啊!”
说罢亦是头也不回,极为潇洒的向帅帐而去,弄得一旁的麻登云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苦笑道。
“我得罪谁呢?我。”
见此情此景一旁的孙祖寿、何可纲、黑龙云等人却是笑了笑。
“麻将军,走吧!”
何可纲拍了拍麻登云的肩膀笑着道。
却说帅帐之中,却已是酒过三巡,众将皆有醉意,只不过袁崇焕、洪承畴二人却是依旧保持着清醒。
“洪大人,陛下可曾安好?”
袁崇焕问道。
“圣恭安,陛下前些日子虽是有些小恙,但此时已是无碍,到时下官此行之时,陛下要下官代陛下他向袁督师问好,陛下还说朝堂上的事陛下他为督师您担着。”
洪承畴抿了杯中一口酒后道。
“陛下真——真的这么说。”
说道此处袁崇焕似乎是有些激动,言语之间竟是有些哽咽。
此时的袁崇焕似乎又想到了之前祖大寿与他提及之事。
“陛下,他竟然说要为袁某担着么——”
袁崇焕有些喃喃道。
“袁督师,袁督师——”
见袁崇焕突然之间精神有些恍惚,洪承畴却是轻声提醒道。
闻听洪承畴几声呼唤之后,袁崇焕却是从之前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却是发现自己有些失礼了。
“微臣多谢陛下挂念。”
袁崇焕朝着北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道。
“洪大人,袁某刚刚失礼了,还请勿要见怪!”
“督师日夜忧劳边事,为陛下分忧,下官怎敢怪督师怠慢。”
洪承畴笑了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洪大人,袁某敬洪大人一杯。”
袁崇焕举杯道。
“且慢,督师,陛下有密旨给督师。”
洪承畴并未接杯,而是看了看大帐四周,见众将醉意渐浓之后,却是道。
“哦。”
闻听此言,袁崇焕面色亦是一紧,他知道皇帝这般深夜遣使钱来,绝非为了赏赐几头牛羊那般简单,只不过之前洪承畴不说,袁崇焕他也不好开口问。
“洪大人请随我来。”
帅帐后面却是袁崇焕安睡之所,一般不会有人前来。
“袁督师,这是下官前来之时,陛下亲自对下官所言,并由下官按圣意所记录的。”
说罢,洪承畴取出一锦帛递给一旁的袁崇焕道。
结果洪承畴手中的锦帛,细细查看之后,袁崇焕却是面色有些沉重,之前的微微酒气哉那一刹那间似乎已是一扫而空。
“袁督师,陛下还说,若是此事真如陛下所言,他想与督师您定下一个五年之约,不知督师是否愿意?”
“什么?陛下真如这般说?”
闻此言,袁崇焕面色愈发的阴沉,却是有些惊讶道。
“下官万死不敢假传圣旨。”
洪承畴却是厉色道。
“是啊,是啊,五年之约么——”
袁崇焕嘴中有些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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