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透明罩子将要变成血红之色的瞬间,我托着司徒衍拔地而起,险之毫厘的跃出了那片被小泉秋月邪所划分出来的邪异空间。
我脚下不停,更不回头,提气直奔,我没想过还会有这样狼狈的一天,这仓惶逃跑的桥段无情在有生之年从未经历过,却感觉异常熟悉,也许冥冥中还带有前世的记忆。
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那时候,还会做梦,惊悚的、彷徨的、恐惧的、悲伧的噩梦。
在梦中我会一直跑一直跑寻找回家的路,仿佛后面跟着个怪兽,张着血盆大口在追我,可是无论我再怎么用力奔跑,每一次,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没有家的人,连做梦都梦不到家的样子。每每哭着从梦中醒来,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天空,无数次的拥被到天明。
只是这一次,当梦境中的场景在现实再现时,身边抓着的是心心念念的司徒衍,客栈内有焦急等待的温子曦,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远比在梦中幸福。
这也是一场梦吗?我有些恍惚,有些不确定,就算真的是梦,哪怕是这样狼狈奔逃我也希望不要醒,因为这一次,无情有信心能找到来时的路。
这路虽然遥远崎岖而漫长,却跑得并不辛苦,无情的一生从未这样有意义过,也从未这样痛快过,玩命奔跑,极致奔跑,原来做一个落跑的失败者也并不是件痛苦的事情,原来人的一生总要这样疯狂的放肆一回。
守鹤蹦蹦跳跳的跟在我们身后,自看到司徒衍,又发生了那么多事以后,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想到鹤鹤对我全身心的信任与依赖,我暗自愧疚于心。
当到达客栈的时候,黎明姗姗开始破晓,看到第一缕曙光冉冉升起,那些有关妖魔与梦魇的凄迷影像也宣告幻灭。
我心中焕发出前所未有的自信与力量,仿佛昨夜经历的种种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我身子一震,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居然爱上了那满眼的阳光,无情不是应该属于黑夜的吗?
温子曦果然在我房中苦撑了一宿,我心中微有暖意,明白这等候的滋味殊不好受,我在外面有事行动,虽险象环生却也过得并不寂寞,而他在房中苦等,这漫长的一夜当知并不好捱。
易水寒径自在房中练功打坐,也是彻夜未眠,我起先以为火烧七彩塔楼乃是水寒所为,一问方知与他无关,看来暗中另有对付小泉家族之人,既然与我们目标一致,那即便不算朋友,也不会是仇敌了。
想到此我心中大慰,刚刚逃走的匆忙,也未来及与那人朝相,他既敢撩拨根基深厚的小泉家族,想来自身定有非凡之能,只可惜当面错过。
司徒衍紧紧攥着我的手,呲牙咧嘴的让温子曦为他祛除右臂上的毒蜘蛛。子曦有意无意的瞥了眼我与小司徒劳劳相握的左手,我别过脸去,不与他目中的疑惑相接。
直到此刻,他们仍然不知无情乃是女子,临来时我已叮嘱过司徒衍,不可暴露我的女儿身。在如今与温子曦的相处中,我只有以这个身份来倚仗,它是我的保护伞,是我唯一能够阻挡他柔情的借口,我不准备揭晓。
易水寒正在与鹤鹤大眼对小眼,小鹤鹤歪着小脑袋一脸的天真无邪,行动偏又乖巧讨喜,便算是铁汉水寒也不禁对它生出宠溺之情。
我初时还怕守鹤会不适应凡间的生活,孰料这小家伙适应能力超强,加之除我以外旁人虽然听不懂它说话,但我们的言语它句句都能明白,所以完全没有水土不服的迹象。
温子曦虽然只会医术,对毒术不是特别擅长,但解毒之法也算另一种形式的治病医人,故殊途同归之下,司徒衍肉里的蜘蛛终于被他取出。
子曦用一副银筷夹着那孽畜的身体,它居然还活着,张牙舞爪的犹自不服,子曦珍而重之的将它装进小罐里贴身收好,他说此物虽毒,但若调配得法,乃是解毒的圣药。
我仍然不放心,强迫司徒将得自七彩塔楼的那枚怪蛇蛇胆吞食下去,这蛇胆本来是为了留给子曦钻研药理的,但什么也没有小司徒的安危重要,尤其又听子曦对那蛇胆大加推崇,不但能克百毒,还能补中益气,对功力的提升大有帮助。
司徒衍不敢拒绝,却苦着脸辗转难咽,最终还是在我目光的注视下,表情纠结不情不愿的勉强咽下苦涩腥滑的蛇胆,我方始松了口气。
易水寒在旁看到,有感而发道:“无情你一向给人印象冷淡疏离,落落寡合,便是我们结义兄弟之间,也鲜将感情流露于外,不过看你对这小师弟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当真令人羡慕。”
我正在引导司徒衍将吞下的蛇胆以体内真气控制,分散于奇经八脉之中,听了此言,先抬首看看若有所思的温子曦,才接口道:“大哥说笑了,司徒乃是小弟亲手带大,情分自然不同。”
温子曦展眉笑道:“司徒小弟这次也算因祸得福,经此一役,以后除非是天下剧毒之物,否则都休想伤他分毫了。”
我闻言喜上心头,比之自己功力大进还要欣慰,司徒衍正在按照我传授的方法运功,听闻冲着子曦挤眉弄眼的笑笑,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我心中突然涌动出一股平安喜乐的情绪,看着小司徒生龙活虎的挨挤在我身旁,看到子曦对我真挚关切的微笑,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比得上此刻的温馨动人。
突然之间,在异国他乡的这家小小客栈,竟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守鹤趁机又窜到我怀里,这小东西不知为何,对我格外的依恋,它总说我身上有种妈妈的味道,弄得我哭笑不得,这话若是传扬出去被无情的仇家听到,恐怕不是会冒起一身鸡皮疙瘩,便是会笑掉他们的大牙。
我轻轻抚弄着鹤鹤的毛发,问向子曦道:“你可听过神久夜这个名字?”
温子曦不答,闭目思索片刻,沉吟道:“依你方才所言,那个名叫神久夜的傀儡人当是月神的代言人,可是世人皆知赫映姬才是月神转世,这里面究竟有何玄机呢?”
易水寒一拍大腿,洒然道:“是夜我与无情二人再上七彩塔楼,将那神久夜盗出来参研,岂不省事。”
我摇头叹道:“大哥有所不知,那神久夜犹如长在地上,非是人力可以搬动,况且经过昨夜一闹,小泉家族定然有所戒备,再进塔楼将会难上加难。”
守鹤突然自我怀内抬起头来,讨好的说道:“鹤鹤好像对神久夜姐姐身体里的那个魂灵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你认识那魂魄的主人?”我心中一动,急忙问道。
“记不得了,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守鹤抓狂的搓着小脑袋,无辜的说道。
我怕又触动它的头痛病,不敢再深问,将鹤鹤之言转达给了子曦水寒二人。
温子曦眼睛一亮,沉声道:“守鹤既然对那灵魂有熟悉的感觉,可见它曾经定然认识本人。它们这些式神只在战斗之时,才会出现于凡间,平时都居住于塔楼之内,故不会认识太多的人,很有可能是历代的阴阳师。难道有一位故去的大人物要用到那傀儡人神久夜借体重生?”
我与水寒对望一眼,皆有震撼之感,温子曦的猜想虽然有些大胆怪诞,但纵观这帮邪异倭奴的行径,此事也并非没有可能。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道:“若真是如此,那人可谓有通天彻地之能,小弟一向只知生死有命,自来寿数有定,真的有法可以逆转阴阳重临人间吗?”
温子曦摇头苦笑道:“便是有法也必然不会是正途,无情你只道人死不能复生,却不知妖门邪术确有它独到之处,修炼得法不仅可以起死回生,还能够逆天改命。”
“这还了得!”司徒衍也不知运完功没有,突然插口道:“他们若真的会这邪法,我们便算将一干奸人杀尽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总有办法能再活转过来。”
我听得暗自点头,小司徒此言虽然未免夸大,但也正是应该担心之处。
子曦见我三人均热切的望向他,微微一笑道:“也没有司徒小弟说的那么紧张,首先这种妖术练之不易,并不是人人都能掌握,其次也是需要契机,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重生,我想小泉家族数代也不过能出一两个这样的人才。”
我心中思潮起伏,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抓不到,只听那边厢司徒衍正兴致勃勃的缠问温子曦有关逆天改命的事情。
不由得想起我国汉代先贤诸葛孔明曾以“七星”续命的先例,虽然最终被大将魏延破坏,以失败告终,孔明弥留之际也自省“死生有命,不可得而禳也!”,但由此可知,世间确有其法。
“子曦可知道昔年卧龙所创七星灯的摆法?”我似有所悟的问道。
“七星灯?”温子曦一愣,立时领悟道:“你说的是诸葛大贤曾想用祈寿之法,挽回天命所摆下的七星灯?”
“不错。”我点点头道:“你曾说过,东瀛的阴阳学乃是发源自我堂堂华夏之邦,而若论阴阳术数之学,除了卧龙先生,无人能出其右,要是能通晓七星灯的奥妙玄机,说不定会对阻止神久夜复活大有裨益。”
子曦激赏的望着我,轻轻说道:“为兄只知地上需分布七盏大灯,外布四十九盏小灯,内安本命灯一盏。相传若七日内主灯不灭,命主可增寿一纪,若灯灭,则无力回天。”
我将守鹤放下,站起身来,负手在房中踱了几圈,边走边思索道:“那七盏大灯,顾名思义,自然是依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所摆,只不知四十九盏小灯俱都分布何位,难道也是以星空图来摆设?”
温子曦扬眉道:“无情可知这七星之位正对应人体膻中、虚悬、泥丸、夹脊、丹田、命门、海底七个穴位,正因如此,才可接天续命,故那四十九盏小灯兴许也是从此而来。”
我若有所思的心中默念这七穴,心头有一种渐渐拨开云雾的明了。
易水寒不解的问道:“怎么说着说着神久夜,又跑到七星灯上去了,就算她能够复生,难道还强的过那个小泉家最优秀的传人小泉紫川么?”
“大哥觉得借神久夜还魂的会是小泉家的什么人?”我不答反问道。
易水寒抓头道:“想来应是家族元老吧。”
我缓缓看向温子曦,在他清明的目光下说道:“能让小泉家如此大费周章,又有这般修为的,只会是一个人,小泉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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