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们四人中只有温子曦通晓东瀛语言,所以出去打探消息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肩上,此人生来一副平易近人的性格,与人交际最是受欢迎,虽未免有些读书人的食古不化,但聪颖机变方面还是不用人担心的。
我趁此机会,方有暇询问司徒衍小朋友这些日子以来的际遇。这孩子此刻正斜倚在我床榻上,一脸的舒服写意,浑然没有了那晚化身为复仇使者的气势。
“是楚爷告诉你身世之谜的?”我踌躇半晌,还是说出那个不愿提到的名字。
“当然!”司徒衍翻身而起,一说到仇恨,他又显现出我从未见过的凝重神色,咬牙切齿的道:“原来楚爷当年也是家父的至交好友,只因小孤山一役,楚爷身在千里之外,抽不开身赶到,这才令法慈有机可乘,逃之夭夭。”
“原来如此。”我忡愣片刻,长舒了一口气,欣然道:“那你当日得进恩济斋,自然也是楚爷在其中穿针引线了。”
司徒点点头,略带诧异的看看我,好像不明白我为何突然面有喜色。我脸上一红,心知自己高兴的原因是司徒当日在斋中被楚爷挑中,原来并不是为了无情,而是他乃故人之子。
想到曾经的自作多情,心下未免有些好笑,却也卸去了心口的大石,只要无情在楚爷心里并不那么重要,那我就有得到自由的一天。
我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无话,司徒衍受不了这安静的气氛,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轻轻摇晃,“姐,你怎么啦?神情这么奇怪,我还怕楚爷不准我前来报仇呢,没想到他满口答应,还跟我说到时会有强援助我,我真的不敢相信会是你诶。”
我一愣,“楚爷已经知道我来东瀛了?”
“他没跟我说是你啊。”司徒迷茫的挠挠头,“难道不是他派你来的么?”
我摇头苦笑道:“你明知道我依然受雇于恩济斋,又怎会被他指派。”
“难道你今年第一单任务便是东瀛?那奇怪了,楚爷怎么知道的呢?”小司徒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我叹了口气,将在江南发生的事向他讲述了一遍,司徒衍听得眉飞色舞,神往不已。
“这么好玩的事,怎么没有我司徒衍一份呢,到让霍惊云那小子贪了个新鲜。”司徒忿忿的说道。
我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以为我们是在玩儿么,说的轻松,你若在了,单只看到那惨烈的景象便能晕厥过去。”
司徒衍撅撅嘴,不服气的说道:“人家现在有银河刃护身,哪会轻易晕厥啊,我现在老厉害了。”
“厉害?你再这么自以为是,将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没辙的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那‘五雷指’不过刚刚练通了两指而已。”
“这你都看出来了!”司徒衍气势顿消,尴尬的陪笑道:“那‘五雷指’实在难练嘛,楚爷说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成两指,已足可光耀门楣了。”
我心下大奇,顺势问道:“这‘五雷指’乃是你司徒家历代流传下来的残本,连你先父的造诣当年都未敢轻练,你又怎会随随便便的练成了?”
“什么叫随随便便!”小司徒鼻子里哼哼两声,摔开我的手,大是不满。
我微感好笑,心情轻松的逗他,“那敢问司徒大侠,这玄秘奥妙的‘五雷指’是如何修炼成功的?”
“情姐!”司徒衍大窘,跳脚不依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用么,一再的怄我。”
“好了好了。”我收了笑意,安抚好他,续问道:“赶紧说吧,别卖关子了。”
小司徒清了清喉咙,煞有介事的说道:“主要因为楚爷这些年走南闯北,帮我补齐了‘五雷指’秘籍的断页残本,然后又针对书内的练法,对我详加指点了一番。”
“哦?”我挑了挑眉,“那楚爷岂非也会这‘五雷指’?”
“他没练过。”司徒衍摇了摇头,神色黯然下来,“楚爷说那‘五毒追砂掌’乃是佛门中第一等的阴毒霸道武功,而‘五雷指’既是它的克星,在气势上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武学路数有违他平日里习武自然随性、挥洒写意的风格,故不喜练之。但我为先父报仇心切的情绪,刚好符合这路惨天灭地之指法的意向,故这才将此指法传授于我。”
我听得连连点头,楚爷这番高论,实乃是大家之言,若不是武学修为已达到宗师的级别,定然体会不出这深刻的至理。
江湖上的武功绝学,觊觎之人莫不想据为己有,擅自强练,但须知贪多嚼不烂,只有找到适合自己性格气质的武功路数,方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楚爷的不贪心,正是一派宗师应有的气度修养和感悟。
只听司徒衍担心的说道:“情姐你如今擅自告假来追杀小泉龟一郎,回去又如何向斋主和师父交代啊。“
我淡淡道:“这事等我有命回去,再做考虑吧。”
小司徒不赞同的摇摇头,但看我脸色不愉,不敢再说下去,转以他语道:“怪不得楚爷知道你来到东瀛,楚爷之于恩济斋,就像是半个斋主一样,估计还未等小霍回转,他便知晓了。”
我未答话,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又想起一事,发作道:“你这小子不过刚刚练通两指,就敢只身前往东瀛寻仇,胆子不小啊,楚爷怎么也不阻拦。”
司徒衍嘿嘿傻笑道:“楚爷说让我出去历练历练也好,武功不是闭门修成的,而是亲身实践出来的,经验最重要。再说我若不来,又怎会碰到情姐你呀,可见天无绝人之路。”
我无法被他没心没肺的好心情传染,一时又想不到什么话来教训他,遂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口问道:“你来了多久了,也是偷渡商船而来的?”
“嘿嘿,我刚来了两日,而且并不是偷渡,乃是大模大样的坐着出使日本的官船而来,官家快艇果然速度非凡,只用了十二日便抵达了。”司徒衍故作神秘的凑近我,“我现在的另一个身份便是负责来日采买贡品的官员,当然这身份是楚爷为我精心编造的,但手中这张龙边信票却是货真价实的。”
我放下心来,这下有了司徒衍身份的伪装,离开的时候便要容易许多。不由得暗自佩服,楚爷做事当真是滴水不漏,我无情自诩为心思缜密,比起楚爷那是小巫见大巫了。
“对了情姐。”司徒衍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大惊小怪的道:“你那晚施展的‘太极八卦阴阳手’是什么功夫啊,居然一举破了奸僧法慈的‘大日如来手印’,太神奇了。”
我微微一笑,自知这种玄妙之事解释不清,只将新悟的那套心法传授给小司徒,要他将此心法运用于“五雷指”的指法当中,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孰知司徒衍刚刚依言运行了片刻,便嘟囔道:“这功法也太水磨了吧,我怎样也静不下来,还有那个先天呼吸,太玄异了,我都快憋死了。”
我暗自叹了口气,心知楚爷所言果然不错,武功要契合心性,不能强求,以小司徒飞扬跳脱的性子,若真让他安宁下来,修心养性,恐怕对他来讲反倒是坏事,看来只能作罢。
不过这小子凭空得了一套“五雷指”,如果真的能练成五指,再配合我教授的“无情剑法”,日后行走江湖,已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
司徒衍虽然不再是无根无源的孤儿,但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如今这司徒家也只剩他一人而已,他既是个遗腹子,母亲在他出生不久,也因悲痛过度,忧劳成疾而过世。他虽知晓了自己的出身来历,但依然是个没有亲人的小孩。
好在这孩子天性开朗,心胸宽广,不常钻牛角尖,故只是偶尔的神伤,并没有终日沉湎于其中。但对法慈这杀父大仇,却是不死不休。
所以我在他武学修为方面,也是不敢怠慢,皆因法慈实乃一个劲敌,轻视不得,况且杀父大仇不可假手于人,我又不能从旁协助,故只能加强提点他的武学,务使他短时间内将功力提升一大步。
不过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天资再聪颖的人,也不可能短短数日之内便有所突破。学武不比修文,没有一点投机取巧可言,学文兴许会有仰仗一点肤浅的皮毛蒙混过关的可能,但武功不行,那是实打实的肉搏之战,一个不好便剑损人亡,侥幸不得。
最让我欣慰的事,司徒衍真的长大了,虽然在我身边还是一派天真行径,但待人接物,已渐渐透出沉稳之气,使我不得不感激楚爷这数日的**之功。
不过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司徒衍与守鹤这两个小家伙,却相处得不甚融洽。鹤鹤嗔怪我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司徒身上,忽略了它的存在。而小司徒却不喜鹤鹤成天能依偎在我怀里或是攀在我肩头,而他只能偶尔乘机拉拉我的手而已。
如今这两个家伙,时不时的便要在我面前争宠,能搞得人一个头两个大。由于司徒衍说什么,鹤鹤都能听懂,而守鹤的言语,小司徒一概不知,故司徒衍便经常落在了下风。
而且守鹤既天真如孩童,又有些小迷糊,我不免偏帮于它,惹得小司徒怨声载道,常怪我处事不公。对于他俩的小矛盾,我通常都是一笑置之,反觉平添了一种亲切之感。
温子曦每日里早出晚归的打探消息,奇怪的是“月影の魂”那里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是不合常理的,以小泉家族的夜郎自大,怎会容得我们几个人要来便来,要走便走,概不追究。
况且守鹤的无故失踪,他们居然也不闻不问,此事大有蹊跷,要知式神乃是阴阳师的命脉,小泉家已经折损一员霏雪了,又怎会轻易放弃潜力超凡的守鹤。除非他们内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无暇顾及我们。
易水寒按捺不住,有两晚偷偷的跑去小泉府邸,好在他还算谨慎,没有冒进,只是在外围遥遥观望,据他回来言讲,那“月影の魂”这几日犹如罩上了一层轻纱薄雾,便是他这种不懂法术的凡人,都能瞧出一股外放的诡秘气场。
我爱上了每日晚间的吃饭时光,大家俱都围坐在我房间里,谈讲外间的最新消息,酒酣耳热之余,易水寒性起竟拉着司徒衍猜拳行令,我与温子曦含笑观看,只有小鹤鹤不谙世事的埋头大嚼。
这个小小的房间,越来越有家的味道了,水寒是大哥,子曦是二哥,司徒是小弟,而守鹤就像是我们的子侄,这种感觉真好。
在客栈内的这几日,乃是无情生命中最快活的日子,就算有小泉家族这个大敌在饲,而玄异的神久夜又即将出世,仍抵挡不了我的好心情。
这些日子无情说过的话,绽放过的笑容,比之二十五年来加在一起的都要多。如果时间能在此刻停驻,我愿倾尽我的所有来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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