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世间的事向来都是事与愿违,我希望时光静止的想法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臆想而已。而时光正因为太美好,反而过得比平日还要迅速。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美好固然短暂,才显得格外弥足珍贵,不管怎样,我依然感激上苍,因为这五日,已够无情回味终生。
这些日子,我们也并未闲着,司徒衍戴上我取自埋剑山庄处的人皮面具,凭借楚爷赋予他的买办官员身份,大摇大摆的活动于奈良城内。这小子乃是天生的“包打听”,嘴乖心活,若非不通倭语,早已取代温子曦前去打探敌情了。
其实我们落脚于这家客栈,身为地头蛇的小泉家族又岂有不知,不过他们好像真的无暇顾及我们,更遑论拆穿我们的身份了。据我与子曦分析,这种反常的行为背后,只有一种大家都喜闻乐见的可能性。
所以当与小泉家族并列其位的另一阴阳师家族后人寻上门来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之感。
安倍家族,一个足以担得起社稷安危,被日本皇室视若神明的阴阳道世家。只因出了一名犹如彗星般闪耀的人物——安倍晴明,这个家族才始以阴阳学开枝散叶,经由几代子孙的努力,晴明死后竟从一个从四位下的天文博士升至位极人臣的从一位。
安倍家族中除了安倍晴明以外,还出过一个伟大而杰出的阴阳师,安倍泰亲。他是晴明的第五代玄孙,其成就虽然不可能超越高祖安倍晴明,但他一生从未有过败绩,也一直被世人津津乐道。
而此刻登门拜访的正是安倍泰亲的曾孙,安倍家族第八代传人安倍星罗。他是一个斯文优雅的男孩子,白皙的面颊上,两只眼睛就占了大半的空间,苍白的皮肤没有半点血色,犹如透明一般,还有那略带羞涩的笑容,散发出一种空灵纯净的气质。
这个干净通透略带羸弱不足之相的男孩静静的站在那里,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一股纯洁清澈的山泉,世间任何肮脏、黑暗、虚伪、狡诈之事都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我心下暗自赞叹,安倍家族果然名不虚传,同样都是八代传人,这似山水般灵秀的安倍星罗所散发出来的强大灵力,足以抵抗宛如暗夜幽灵的小泉紫川。同时,他的亲自来访与开门见山,也使我们感觉到安倍家族的诚意。
果不其然,那晚在七彩塔楼纵火的正是安倍家的人,他们也算来得凑巧,适逢其会,便仗义出手相助,先闯入塔楼一层之内,惹得那条喷火炎龙暴躁连连,差点将整幢塔楼烧着。
那小泉家族也是托大,七彩塔楼如此重要之所,居然无人把守,这才先后被我与安倍家的人有机可乘。
“这你们有所不知。”安倍星罗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如春风拂面般的说道:“那七彩塔楼里面大有玄机,乃是当年祖师小泉印月通过摄取月亮的能量亲自建造,每一层均代表一种属性,每种属性皆被结界划分,一层比一层难闯,并且结界套结界,内里都是纵横交错的空间,犹如迷宫一般,就算有人通晓破解结界之术也不过是从这个地方到达其他未知结界,绝对不可能闯的出来,所以根本不用设防。”
司徒衍闻听不解的问道:“你们不是便进了那塔楼一层,而又全身而退么?”
“我们那日只是浅尝辄止,合家族数位长老之力,在一层打开了一个传送突破口,这才脱身,不过此法也仅限力量最为薄弱的第一层,目的乃是为了转移小泉家的注意力而已。”说到此安倍星罗顿了顿,疑惑的望向我,“不知无情君那日是如何脱离险境的?”
不知怎的,在这个空灵清秀的男孩面前,说任何谎话都感到无所遁形,好在我也不打算瞒他,于是伸手入怀,掏出那颗曾数次助我逃脱大难的硫磺珠,“就是靠它。”
星罗眼睛一亮,如获至宝的自我手中接过珠子,缓缓伸出右手食指,往珠中注入一道金光。
硫磺珠突然大放异彩,光华犹如水波纹一般向四周扩散,猛地里在诸人头顶上方显化出一个巨大白狐影像,我心头大震,这星罗果然灵力非凡,不但能像守鹤般与霏雪沟通,竟然还能幻化出霏雪的真身。
那霏雪影像微微睁开眼睛,自口中发出一声凄迷的叹息,良久之后,方消失不见。
一时间诸人均震撼无言,安倍星罗幽幽的叹了口气,“刚刚我与霏雪用心语沟通,方知晓往昔之事,哎,当年的小泉印月处事行径便邪异非常,如今更是一代不如一代,实在是有辱我阴阳师的声誉,我安倍家羞于与他们为伍。”
温子曦接口道:“星罗可听说过神久夜这个名字?”
“神久夜?”星罗喃喃自语的思索着,“这名字有些熟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我一定在哪里听到过。
“那你可知道有关月神的传说。”我再接再厉的追问道。
“月神?”安倍星罗秀眉一扬,面带讥诮的说道:“不知无情君所问的是坊间流传的轶闻还是小泉家族内部的家史?”
我哑然失笑道:“难道还有两种不同的说法。”
星罗也憋不住的溢出一抹笑容,嘿然道:“各位虽不是我日本国人,但想也知晓这段神话传说。”
他顿了顿,寻目所视见我们均各自点头,又续道:“那小泉家族内部还数代流传下一种不同的说法。”
我心中一动,忙问道:“可是说小泉印月乃是月神转世的传说。”
安倍星罗苦笑道:“这只是他们迷惑世人的说法,事实上我们从未相信过。”
我与温子曦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后者接口道:“是否因为月神转世乃是女子,而小泉印月却是男人身呢?”
星罗摇摇头,脸上又显出那种讥诮之色,淡淡道:“小泉印月并非男人身。”
司徒衍下意识的看看我,了然的说道:“原来她是女扮男装的。”
“这本是小泉家族的机密,但因为年深日久,所以早成了半公开的秘密。”安倍星罗吐出一口气,轻轻说道:“小泉印月乃是个阴阳人。”
“什么!”小司徒惊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骇然道:“阴阳人?那岂非不男不女?”
我示意他坐好,问向专业人士:“子曦怎么说?”
温子曦正色道:“从医学的角度来讲,阴阳人应该算是半男半女。”
星罗赞同的点点头,“原来有大夫在此,那这方面我就不必多费唇舌了。”
“别呀!”司徒衍不依的插口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啊。”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此子方悻悻的住了口,只听星罗续道:“小泉印月既然是雌雄共体,若真是月神转世本来也不足为奇,但真正的月神只要取得五宝便可回返天国,他的真身肉体也随之超凡入圣重新晋入仙籍。”
“肉身晋入仙籍。”易水寒打断他的话,不解道:“我们那里的说法应该是抛却肉身才对吧。”
“这是不同的。”安倍星罗不厌其烦的解释道:“咱们民间所说的抛却凡身,是指修道者通过祭炼元婴来达到平地升仙的目的。而像这种被贬下界的仙人,他们的仙身也随之被贬,故并不是肉体凡胎,所以一旦劫满飞升,则无需元神离体。”
“我明白了。”温子曦呐呐道:“你们定是在某处见到了那小泉印月的肉身。”
星罗叹了口气,“闻歌而知雅意,与诸位聊天当真省事,我们确实是看到了小泉印月的尸首,并且是尸骨不全的身体。”
我心神剧震,忍不住插口道:“那尸首的心脏可是被人剜去了?”
安倍星罗也是一震,大讶道:“无情君怎会知晓,这是没可能猜到的。”
“我不是猜的。”我深深吸了口气,骇然道:“因为我曾亲眼得见那颗心脏的去处。”说到这我抬眸望向星罗深褐色的眼睛深处,“就在神久夜的身体内。”
安倍星罗大惊,原本苍白的脸色竟泛出一抹奇异的红晕,呼吸也急促起来,温子曦急忙安慰道:“星罗不必着慌,此事既被我们知悉,便当做出一番部署,不能让小泉家的奸计得逞。”
易水寒一拍大腿,断然道:“果然被我两个好兄弟猜中,我们事不宜迟,今晚就要有所行动,誓要阻止那小泉印月复活。”
星罗慢慢恢复了平静,歉然道:“请恕星罗失态了,实在是事关重大,因为星罗刚好想起了神久夜这个名字。”
“那神久夜究竟是谁?”许久未插言的司徒衍终于按捺不住的询问出声。
“她可是银发垂髫,额显弯月标记?”安倍星罗沉吟不答,反问道。
“一点不错。”我点点头,沉声道:“并且身披七彩羽衣。”
“他们连天之羽衣都得到了。”星罗面现不能置信的神色,森然道:“我先给诸位讲一讲赫映姬登天之后发生的事。”
司徒衍精神大震,又将椅子向他挪进了少许,一副兴致盎然洗耳恭听的模样,我皱了皱眉,到底没有阻拦,心下暗叹这孩子好奇心忒重,又有种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心态,竟把个惊天的秘闻毫不在意的戏做故事来听。
安倍星罗定了定神,优雅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方徐徐道来:“大家都知道,神话传说中月读命是因为杀了大气宇都姬命,惹得其姐天照大神震怒,这才被贬于凡间。可是他后来劫满登天后,仍未获得乃姐的谅解,天照大神余怒未消,根本不想见他,故又将他流放于夜之原,掌管暗之光,这便是固有流传下来的月神传说,月读命也自此被封之为月神。”
司徒衍皱了皱眉头,慨然道:“这天神姐姐的气生得也未免过长了,如此一来那月读命岂不是与姐姐永不能相见。”
“不错。”星罗点点头,继续道:“天照大神司职太阳神,而又将月读命司职为月亮神,确有永不相见之意。但那月读命虽为神祗,又掌管暗夜,却并未泯灭情感,一直思念姐姐天照大神,终日郁郁寡欢。”
“那这月读命也算是个性情中人,不是是否与凡间的经历有关。”温子曦也被勾起兴趣,插言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但身为天神,还留恋于凡人才会有的情感,这本身就会给他带来灾难。”星罗客观的评论道。
易水寒虎目生寒,沉声道:“难道这深刻的思念非但没得到天照大神的感动,竟又给月读命带来了什么灾难么。
安倍星罗苦笑道:“天照大神一向偏向于三弟须佐之男,不知为何,对二弟月读命始终是冷冷淡淡。其实若论闯祸,谁能比得过脾气暴躁有‘破坏神’之称须佐之男呢,可是也只有他,独得乃姐的宠溺。这不公平的待遇,更刺激得性情偏激的月读命怨气连连。”
听到此我油然说道:“也许连天照大神自己也说不出为何偏心至此吧,因为喜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那月读命是否因此而记恨上了姐姐呢?”
“这倒没有。”星罗叹了口气,“月读命对天照大神的感情,当真是发自肺腑,感天动地,但是他后来相思难遣,也确实惹出了一桩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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