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啊!”司徒衍只听得双目放光,一把抓住安倍星罗右臂,热切的道:“原来灵力还能转嫁于人,星罗看我是否够格。”
“你给我松手坐好!”我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出声斥道。
这孩子当真不知死活,他以为此乃一件新奇好玩的事情,殊不知有多么凶险,若承受了星罗的灵力,就等于正面向小泉家族宣战,将来面对的乃是‘月影の魂’内最卓越的对手。
小司徒吓得一缩头,忙不迭松开了星罗的右臂,来在我身边陪笑道:“我这不是为父报仇心切么。”
“少来。”我瞪了他一眼,依然紧绷着脸道:“既然是为报父仇,就应靠自己的努力来实现,怎能借助其他力量。你以为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么,有我在此,断不许你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司徒衍见我动了真气,不敢再辩,撅着嘴垂头丧气的回到原位坐好。我暗自叹了口气,幸亏他今日是在我身边,还能压制得住,可日后这小子独自行走江湖,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冲动性子,又如何能够让我放心。
易水寒哈哈一笑,洒然道:“既然司徒小弟已经弃权,那只剩我与无情贤弟两个人选,水寒不才,厚着脸皮毛遂自荐一下。”
“有大哥在此,本来小弟不敢僭越,只因无情更了解‘月影の魂’内七彩塔楼的境况,也有过与秋月邪和小泉紫川对战的经验,故才是最佳人选。”我对水寒晓之以理,转回身又对星罗动之以情,“何况我还有硫磺珠霏雪护身,更有守鹤从旁协助,对将来行事当更有胜算。”
安倍星罗一直在笑吟吟的听着,这时方开口言道:“几位的兄弟之情,着实让星罗羡慕,要知便算是出生于大户之家的亲生兄弟之间,也莫不是勾心斗角,以自己利益为先,哪有这般明知凶险,却人人争先恐后的行径。”
易水寒一声长笑,断然道:“贤弟不必再说,这些日子已将人闷出鸟来,就让为兄趁机松松筋骨,如若不成,贤弟再顶上也不迟。”
我见水寒心意已决,也不好再争,只得弃权道:“那就有劳大哥了。”
安倍星罗长身而起,心满意足的道:“星罗今日能够结交各位朋友,真是不虚此行,我们这几日间牵制得小泉家族暂时无暇找各位麻烦,但也需万事小心,等我回去与族中长老规划一番,作出部署,明晚再来相商。”
“等一下!”司徒衍先怯怯的望望我,嗫嚅道:“我可不可以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星罗停住脚步,饶有兴致的说道:“司徒君但讲无妨。”
“那个——”司徒衍这下来了精神,神秘兮兮的问道:“我想知道小泉印月既然是阴阳人,那是如何传宗接代的,他究竟是娶了个女子,还是嫁了个男人呢?”
“哈哈哈,这个问题问得好!”易水寒抚掌大笑道。
我哭笑不得的望着小司徒,这家伙总是喜欢在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上纠缠。
安倍星罗也不禁哑然失笑,“今日若不讲说明白,恐怕司徒君晚间也睡不安寝。其实此事说来,又是一桩不可思议的怪事,因为小泉印月当年并未婚配,而是自己无故产子,所以他既当母亲,又是父亲。”
“啊?”司徒衍目瞪口呆,露出一副受惊的可怜模样。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此事虽怪,却也非是不可能发生。”温子曦油然向诸人解释道:“阴阳人既然是雌雄同体,那就肯定具有产子的能力,虽说是无性而孕,但在我国《山海经》中也有类似的记载,那便是有关鲧禹治水的故事,相传治水有功的夏王大禹便是乃父鲧死后受其精血滋养而生,可见人的精血也并非不能受孕,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
安倍星罗大力赞同,“子曦君此言果然大有道理,那小泉印月当年产子之后,确实是元气大伤,想来定是精血受损之故。”
“那小泉印月真是个怪胎!”司徒衍终于回神,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一把搂住星罗肩膀,亲热的道:“这几日的见闻,比之我前二十年的经历都要来得匪夷所思,星罗你谈谈讲讲,情节跌宕起伏,真像我们那里说书的先生。”
兴许是年龄相仿的缘故,安倍星罗也好似格外喜爱司徒衍,二人勾肩搭背,亲密无间的走出了客栈,小司徒一直将他送至街口,这才心满意足的回返。
“姐,还在生气呀。”看看四下无人,此人又涎着脸发挥出无敌缠功,“我刚刚只是没想那么深远而已嘛,只希望我的‘五雷指’若能得到他的灵力相助,说不定另三指也可迅速练通。”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练功莫要走捷径,你总是当做耳旁风。”我无奈的横了他一眼,轻斥道:“只有自己一点一滴扎扎实实练就的功夫,才能经受生死的洗礼,若一昧纯靠外力来提升,就犹如温室中生长的花朵,经不起大风大浪。”
“哦,我知道了。”小司徒显出一副低眉顺眼,听说听教的懂事模样。
我虽明知道这小子是在哄我开心,究竟听没听进心里去就不好说了,但也不忍多加苛责,这番异地重逢,得见小司徒神功甫成,早已令我心花怒放,又怎会真的对他动气。
当晚,我在自己房中翻阅“五雷指”秘籍,暗叹楚爷为了司徒家也算颇费心思,指法旁的空白处被他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皆是他自己的注释与心得。
我看得心中五味杂陈,不由得忆起初来沁梅轩那两年,楚爷教我吟诗作对的情景。对于这段难言的感情,我再排斥,再厌恶,再无奈,也无法否定它的存在,毕竟楚爷他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
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无情虽然总在刻意忽视、逃避,但内心深处也深藏感激。楚爷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温柔、浪漫、细心、体贴、儒雅,我敬重他、崇拜他、感激他,却唯独不爱他。
想到此我幽幽的叹了口气,若有一天让司徒衍知晓了我与他父亲的生前好友的这段孽缘,不知道这孩子会是何种反应。
在沁梅轩的梅儿没有一天是快活的,当然,恩济斋的无情也未见得快活,试问这世间能有几人是真正快活的呢?无忧、初柔、蓝姬、霍惊云、苏叶秋,就连曾经无忧无虑的司徒衍都担上了一层父仇的心事。
即使是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小泉印月,也未见得有多么幸福快活,由于自身的畸形残缺,才导致了他人性的扭曲,做出了种种乖张暴戾之事,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之人。
我始终相信,每一个大恶之人的背后,都隐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辛酸往事。没有人会生来便作恶,总有因由,我无情杀人是因为身不由己,那么推己及人,别人也自有一套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子曦曾对我说过一句功过相抵,我不知道在天地神佛面前,这事是否经得起推敲,救人杀人之间的业报又是否可以相互偿还。外人只知我是江湖上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杀人魔王,却不知无情一直深疚于心,杀人不是游戏,并不好玩,这体会只有真正杀过人的人才会懂得。
我明白,一句身不由己,并不能弥补往昔之过,更不能支撑自己今后继续大开杀戒,可是若恩济斋有命,无情依然无法拒绝,那里是教我养我的地方,不知不觉间,便算再无情也对那里怀有一种深刻的感情。
温子曦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我门口,他长叹了口气,温言道:“在想什么,你目光中有一种绝望的忧伤。”
我闻声抬眸,望向他海样的目光深处,那里是一片汪洋的领域,令人情不自禁的沉迷。子曦不好意思的干咳一声,我微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不由得红晕上脸,一时间二人竟呐呐无言。
我定了定神,急于摆脱这种尴尬的场面,勉强展颜笑道:“子曦找我有事?”
温子曦也迅速回神,柔声道:“没什么,只是长夜漫漫,过来找你聊聊天。”
“子曦请坐。”我合上秘籍,珍而重之的揣入怀内,“你可是为了白天安倍星罗的一席话而来?”
温子曦在我对面洒然而坐,淡淡问道:“无情以为那安倍星罗之言是否可靠?”
我心中一动,“你发现有何端倪?”
“这倒不曾。”子曦摇摇头,“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与小泉家势同水火,未免说话有失偏颇,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慨然叹道:“子曦之言正是无情心中所想,那安倍星罗确有不实之言,若仅仅是为了找具强壮的体魄来对付小泉家,难道整个东瀛国都遍寻不着么。”
温子曦也赞同道:“在此事上,安倍家确有私心,不过为了我们共同的目的,只能与他们忠诚合作,若不借助他们的力量,实在万难与‘月影の魂’抗衡。”
“不过我看那安倍星罗纯净灵秀,也并非使诈之人。”我回想了一下今日所见,中肯的说道:“哪怕是正义之家,为了家族的运营,暗地里也免不了做些蝇营狗苟之事,这也有情可原,而小泉家族几百年来也自有其存在的道理。我们只求能揪出祸首,除掉预谋在我国土实施暗算的心腹大患就好,其他事也无暇理会。”
“正是如此,他们阴阳师内部的争斗,又牵扯进皇家社稷的安危,我们这些异国人实是不宜深问,若到时惹起两国纷争,岂不是成为祸国殃民的罪人了。”子曦深入分析道。
我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只求能在这三月之内圆满完成预定的设想,哪来的闲情理会他们内部的争斗,阴阳师本身就是一个逆天而行的职业,他两家无论谁坐大,都未必能够给百姓带来好处。”
子曦晶光闪烁的目光锁定我,柔声问道:“那三月之后呢?无情你又有何打算?”
“难道我还会有选择的机会么?”我装作没看到他目中一闪而过的失望,淡淡道:“无情是活在笼中的囚鸟,只为了任务才会展翅高飞,但飞过之后始终还是要回到笼中的,这是我既定的命运,子曦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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