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愁绪,在登上这条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客船,启航许久之后才有所缓解。这是楚爷的船,始终停靠在港口待命,也因着楚爷的势力,使得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上船离去,完全不同于来时的偷偷摸摸与小心谨慎。
在东瀛生活的这些时日,竟成为无情25年灰暗晦涩人生中的一抹亮色,也正因为如此,当离别终于呼啸而来时,心中充满了淡淡的哀愁。
到底在不舍什么呢?真要费神思索却又整理不清。安倍星罗与雪姬这两个真心的朋友其实早就先一步离开了,而不管是紫川、玲奈,或者是土御门和美等人,亲近之情到底是隔了一层。可是,早有准备的离别依然令我黯然神伤。
当守鹤趴在我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当和美用力挥动双手大喊保重的时候,当这个国度离我越来越遥远即使瞪大了双眼也再看不见的时候,我都格外清楚胸口涌动的惆怅滋味叫做离别。
不由自主的伸手入怀掏出硫磺珠仔细打量,三尾的霏雪安静的沉睡于内,如若不是有她的存在,整个东瀛经历的种种莫非更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大梦?也幸好还有她的陪伴,在这样孤寂的夜色里不至于太过寂寥。
“既然舍不得,为何不把守鹤带走?”肩头一暖已被件外衣环抱。
“我不冷。”回过头来对着子曦露出个温暖的微笑,“都过了仲夏了。”
“海上风大,可不比陆地。”他固执的按住我肩头,“我以为你会带走守鹤的。”
“守鹤与霏雪不同,它是东瀛土生土长的妖兽,随我远走他乡对于修行无益。”我把玩着硫磺珠,沉吟道:“东瀛才是适合它生存的地方,况且若想解开‘断忆劫’还需要它自己尽力提升修为,跟着我东奔西走反而耽搁进程。”
“你就是凡事都太过清醒理智,最后苦的才是自己。”他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那么一句,“有时候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心疼。”
我的心就为了他这句心疼而真的微微疼痛起来,那是一种被呵护被宠溺至疼痛的幸福滋味,于是就连离愁也被驱散了大半。
握有硫磺珠的左手猛地被他手掌包裹住,“你若是喜欢这里,他日我们再来故地重游好了,那也不算什么。”
真的可以吗?他说得如同吃饭喝水般的轻松随便,但我却知道这些对于一个身不由己的杀手而言是多么的奢侈,此趟东瀛之行已经是超出任务外的计划了,回去后还不知道会面对怎样的惩处,又岂会再有下次?
“相信我。”望着我不以为然的眼眸,他语调中竟带了点承诺的意味,“终有一日,我要带你走遍千山万水,不仅仅是东瀛而已。”
“。。。。。。我相信!”
凝望他醉人的眼波,那里面正诉说着无尽的关怀与绵绵情意,本应夜凉如水的海面忽然之间温暖若春。在这一刻,即使是依然怀揣着对前途的忐忑迷茫,我也宁愿沉醉在他深情的眼窝中长睡不醒。
“长夜漫漫,看来无心睡眠的不只是我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在如此凄凉的夜里渗出一丝丝冷凝寒意。
我不禁打了个激灵,回眸看去,但见楚爷寒意逼人的目光正落在我与子曦相握的手上。
子曦却不惧这样的目光,温润如常的与楚爷对视片刻,到底顾及我的感受,方不着痕迹的松了手。“长夜难耐,无从排遣,楚爷若不嫌弃,与子曦手谈一局可好?”
楚爷深不见底的眸子端详子曦良久,方才点点头,“甚好。”
这艘船并不算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外表或许看似平凡无奇,实则内里布置得整洁舒适,丫鬟仆人一个不少,如同自家宅院一般。这也是楚爷的行事风格之一,在能力许可的范围内争取最大的受益。
除却船舱以外,甲板也建造得犹如庭院般宽敞自在,于是他二人并不回舱,就在这甲板上你来我往的对弈起来。
海面的夜晚风多露重,楚爷有内功护身,夏衫飘飘也无所畏惧,但温子曦一介文弱书生怎禁得住,我踌躇片刻,还是把肩头的外衣拿下披在他身上。
这动作引得楚爷落子的右手一滞,素白的手指捻着那枚棋子竟差点落错了位置。我心中微沉,不敢看他脸色,急忙回身躲入了舱内。
“逃避可不是你无情的作风。”船舱里易水寒满脸的不赞成,“我很怀念你在七星灯阵内的坚毅,遇强则强、永不言败。”
在别人眼里,无情真的有这样勇敢吗?很多时候,下定决心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又是一回事,不知道子曦他能不能体谅我的怯场?
“你现在的顾虑太多了,我不喜欢。”易水寒大咧咧的直视我,“还记得咱二人在松花江畔斗酒论拳、长白山杀熊猎虎之事么?那时候你虽也未见得快活,但另有一番洒脱随性的自在,哪像今日这般的瞻前顾后。”
听他提起往事,我不由得嘴角噙了一丝笑,“原来大哥还记得,小妹以为此生再不会有如此痛快过往了。”
“休得胡言!”易水寒详怒道:“怎么?难道说老易我变成了蚩尤,就不再认可当年之事了?”
“小妹不敢。”我忍住笑,欣喜的发觉易水寒仍旧是当初的易水寒,就算成为了蚩尤,那份情谊不会变,最初的心性也不会变。这个发现令我好受许多,相比得知安倍星罗变成了安倍晴明,他的转变更让人开心。
“不要转移话题。”易水寒反倒被我打趣了,不满的叫嚷道:“我知道你与二弟早已心心相印、情比金坚,那为何还会被他人左右情绪。如果情之一字真的如此磨人,大哥宁愿你永不论情,还是曾经认识的那个风光霁月的无情公子。”
“大哥!”我情不自禁的呼唤了一声,心中的感动犹如舱外的海水般波涛汹涌。
“我希望你和二弟在一起,是希望你们能开开心心的。”他习惯性的把手放在我肩头,关切的说道:“相信我,无情。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定不会越来越糟。”
这是我在一天之内连续听到两个男子对我说相信,都是发自肺腑,也都是类似于承诺的宣誓。这样的奇男子,得能遇到一个已然是难得的福缘了,又遑论两个都被我遇到了,并且一个是生死相依的恋人,另一个是出生入死的兄长。
一直以为,无情是不幸的,生于这天地之间。今日方清楚自己又是何其的幸运,无父无母有什么关系,我有视若神明的师父。没有兄弟姐妹又何妨,司徒衍、易水寒更胜似血脉相连的同胞兄弟。还有温子曦,那个无时无刻不在为我传递温暖的男子。
“楚爷对你也确实不错。”话锋一转,易水寒又说道:“就看他风尘仆仆的两地奔波,这份心意不说感天动地,也算得上情深意重了。”
提及楚爷,我放松的身子忍不住一僵,心底也在骂自己没用,可是却始终做不到云淡风轻。我也不知究竟在害怕什么,更多时候,只要听到楚爷两个字,无情就再难达到不动声色。
或许他说得没错,楚爷从来都待我不薄,来回约莫一个月的水程,算起来他在东瀛只不过停留了两天而已。如果不是为了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别的理由能令他随随便便的离开中原。
楚爷是个大人物,而大人物与普通人的最显著区别就是,没什么空闲的时间。唯有每年冬至以后那一个月沁梅轩的陪伴,楚爷称是留给自己的休闲时间。他总会给人一种悠闲自在的感觉,其实鲜少有闲暇的时刻。所以才会尽可能的将衣食住行安排至极致,从而舒缓常年的奔波劳碌。
看出了我的不安,易水寒聪明的不再追问,只是将仍停留在我肩头的手掌向下压了压,以示安慰。
越来越喜欢他这样的大哥,该问的事情简单直接、平铺直叙,不该问的事情也绝不追问,给了我充分自由的空间,真心喜欢他的体贴,原来铁汉也有如此细心的柔情。
“大哥你今后有何打算?”冲着他感激的一笑,问出个始终未得机会问的问题。
“我还没有想好。”易水寒拿开手掌,负手走到窗边,淡淡道:“总是要带着法慈大江南北的走一走,希望能解开远古神魔消失之迷。”
“你不打算去魔界看看吗?”我有些不解,以为他最关心的会是神魔之分,以为三界的战火即将点燃。
“我不是个战争狂魔。”看出了我的疑惑,易水寒不禁苦笑道:“如果可以选择和平的解决方式,就算我是魔君蚩尤也不想轻易开战。但你应该能体会,很多事情的发生都应得上是身不由己。在我成为蚩尤的那一日开始,宿命的转轮就已运转,或许我终将走向那条命运的不归路。”
我当然能够体会,身不由己这四个字背后所带来的种种腥风血雨。但是因为他是蚩尤,他身上担负着这身份所赋予他的使命,所以他只能面对,无可逃避,即便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咬牙走下去。
霎那之间,我与易水寒有了种心意相通的灵犀,因着我的杀手身份,故比旁人更能体谅由他的身份所带来的不由自主。但他又与我不同,他有他的理想,有坚定的目标,更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魄力。
“魔界是肯定要去的。”易水寒高大的背影陡然凝重起来,“可是我目前最想知道的还是神魔消失之迷,他们到底都去了何方?女娲,她又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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