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赶尸人不外乎是为了求财而已,只是他们的运气不大好,竟然引得僵尸新娘的怨灵含怒而来,这下子,才是真的有热闹好瞧了。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是不同寻常的,有修为的怨灵,尤其是这种已具有一定修为的怨灵并不多见,反正那日我在夜啼岗超度了数百个亡灵也没碰到一只灵力高深的鬼魂。
而刚刚进来的这个怨灵,怎也该是死去千年以上了,可是眼前这僵尸新娘的尸身却毫无腐烂残缺之处,如果它是她的鬼魂,那只能说有人在她死后对其尸体做了防腐处理,才能保留的如此完整,历经千年而不腐。
那么是不是说,僵尸新郎与僵尸新娘在生前根本就没有婚约,她只是新郎的父母为刚死不久的儿子现找的新娘,并且是死去至少有千年的新娘。
大户人家是有这样的安排的,比如说子女生前未订过婚,则在其死后为之寻觅一位同样没有婚约在身的尸首为配偶,一齐合葬入男方家的祖茔。
这户人家似乎花费的手笔更巨大,竟将一个死去千年的女尸弄出来嫁给自己新死的儿子,如此古怪的行径,其中定然藏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我想他们在觅到这具女尸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她的灵魂仍然滞留于人间。通常横死之人灵魂离体后,最需要的就是寻找进入地狱道的路径,一个存在了千年、又拥有了法术的魂魄,始终徘徊在人间界,只能说是它自己并不想转世轮回。
看起来,这女子生前一定怀有莫大的悲怆,怨念不因身死而离散,反倒愈聚愈深,终成厉鬼。
那怨灵寻寻觅觅半晌,似乎觉得从新娘头上的百会穴进入是最佳的选择,于是飘飘摇摇的飞到了她头顶,将绿色的光芒倾泻而下。
“孽障,休得放肆!”内堂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但见一个风驰电掣般的人影顷刻间就来在了喜堂。
此人身着道袍道冠装束,手中一把桃木剑剑尖直指即将要附体的怨灵。从他的剑身内喷薄而出红色的火焰状气体,犹如条火龙般向着怨灵激射而去,用整个红色光芒包裹住那团绿色的能量体。
红与绿,两种都浓艳到极致的色彩,搭配在一起本应使人心情愉悦,可是现下我的脑海里却无端蹦出柳永的艳词《定风波》中的四个字,惨绿愁红。
我知道,当红色全部侵蚀掉绿色后,怨灵就会被烟消云散,而死者生前与这世间的唯一一丝牵绊也终被切断。
这样想的时候,不知怎的,我竟对那怨灵怀有深深的怜悯。它没有主动招惹过谁,尸体在死后都无法得以好好安葬,还要被扒出来折腾,换成任何人都会意难平吧。它只是来维护自己的肉身,争取最后的尊严罢了,难道能说是错吗?
道长也没有错,斩妖除魔向来就是他们的职责,哪怕那妖那魔没害过人,仅仅是因着它们没有避世修炼而现身于人间,又拥有着足以轻松毁灭凡人的力量。
身怀利器,则杀心必起。所以即便他们不曾为恶,人间界也不能容许这样的异类存在。人族的安危,不能依靠揣测它们的心意来繁衍不息。所以这也是人间界的正道修者们大多嫉恶如仇的缘由,这种对立,不论是非对错,只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越是深入了解这个世界,越会发现,大多事都不能用评判对与错来解决问题,更没有真正的公平,你若是感到失望,只能说明你还年轻。
然而像这种修为到一定程度的怨灵,是不可能被轻轻松松解决掉的。绿色能量体不知是施了什么法术,陡然间膨胀了一倍,将紧紧包裹在身上的红色火焰“轰隆”一声崩了出去。
那道人被这股抨击的力量震荡得身形一颤,急忙侧过身子避其锋芒。而躲在窗外的我和霍惊云,因着他的侧身终于看清此人样貌,竟是大酉观的无求道长。
想来也不奇怪,辰溪这个地方,就只有大酉观一个道观,无求会来此也算是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市侩的道人,真的是身怀绝技之辈。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无情竟然勘测不出他的修为。
自从借助易水寒的部分灵力彻底伐毛洗髓后,我的灵觉格外敏锐,虽不能一眼看出对方修为的深浅,但是否为修炼中人还是能够轻易判断的,这一次,却在无求面前打了眼。莫非,他的修为已然到了深不可测之境?
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无求被怨灵逼得节节败退。诡异的喜乐和正在行进的婚礼仪式早已在无求进门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新郎的父母见到他后就露出一脸如释重负的喜悦,可见,无求道长在此地的声望还是满高的。
只可惜,眼下的情形与他们预期的相去甚远,千年怨灵不比寻常鬼物,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会儿更被无求的介入而激起了戾气,它呼啸着朝无求频频发动攻击,幽绿色的光芒满堂穿梭,整个喜堂内都充斥着它滔天的怨气。
其他不相关的人早被骇得面如土色、屁滚尿流,有两个胆小的更是直接昏厥了过去。虽然大都肉眼凡胎看不见怨灵的模样,但是那种阴寒渗骨的恐怖气氛,比真正见到什么更可怕。
趁着无求道长躲闪的间歇,怨灵刮起一股阴风,将僵尸新娘额上的符咒吹落,我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容颜。
我想她生前肯定是个绝色女子吧,虽然是具死尸,却仍能看出几分娇美。鼻骨挺而直,嘴唇艳而厚。但最特别的,还是她的眼睛,不再炯炯有神而是灰蒙蒙的,却睁开得大大的,使得面容偏向于凄厉的狰狞,像是始终在狠狠的瞪着你。
看着这样的眼睛,我心头冒出四个字,死不瞑目。女子生前究竟遭受了何种待遇,才会将怨气深埋于觉魂内,才会灵魂历千年而不散,才会大睁着双眼冷对世间的不公。
失掉了符咒束缚的僵尸新娘,一直伸展着的双臂也再次垂落了下去,此时的她,已经与寻常尸体无异了,紧接着身子向后急仰就要倒在地上。
赶尸人开始行动,他的摄魂铃不再挥舞出单一的声调,而是犹如曲子般流畅。到底是怎样做到的,按理说铃铛只有一种音律,可以作为间奏使用,单独挥动是无法成曲的。
我不由得仔细盯着他的动作,只见他每一次挥动,铛芯都撞击在不同的边缘,而随着力度的差别来演化成曲调。
果然高明,我钦佩的看着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位赶尸人,以及赶尸这项职业。的确,他们是没有修为的,但是,他们独有一套特殊的、自成一格的御尸方法。而且是十分高超的技艺,单看对于摄魂铃炉火纯青的控制力,没个几十年的功底根本达不到。
一首苗族古老的曲子在阴森惨厉的喜堂内清脆的响起,熟悉的旋律是我听到过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叫做《牵魂引》,是苗族特有的曲调,通常也只在灵堂上奏响。
曲子固然没什么稀奇的,特别的是他手中的那盏铃铛,当他奏成了曲调,我才发现摄魂铃绝非浪得虚名。僵尸新娘快要栽倒的尸身又立得笔直,即便没有了压魂的符咒,她深埋于体内的觉魂依然受到铃音的影响。
但凡够格做法器的物件,如若操控者本身没有任何修为,是根本无法施展的。要知道大多数法器,其厉害程度是需要与施法者的修为成正比的,修为越大,法器越厉害,则相应消耗的灵力也越多。
而摄魂铃居然是个例外,它不需要灵力的加持,只要能挥舞出特定的音符,就可以随意开启,不用耗损丝毫力量,简直称得上是最省力的法宝。
赶尸人的口中跟随着曲调吟唱起来,我乍听之下虽一字不懂却只觉异常亲切熟悉。身子不由自主的震了震,这不正是魔君蚩尤当日作法念咒时吐露的语言。不同于苗语,但发音又极贴近苗语,乃是上古时期的魔族语言。
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赶尸匠竟能掌握魔族语言,赶尸这门职业的历史真的如此悠久吗?久到自亘古流传至今?
魔族的语言配合着摄魂铃的曲调,果然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不但重新夺回了僵尸新娘的控制权,更将离她最近的怨灵逼得闪出好大一块空档。
我眯起眼眸死死的盯着摄魂铃,越看越觉得上面的花纹十分古朴,一望便知年代比较久远了,兴许曾经也是魔族宝物?可另一位赶尸人手中也同样握有一盏摄魂铃,而相传这是湘西赶尸人特有的装备,既然是宝物又岂会有数枚之多。
思索了半天也不得其法,我只得把注意力转移到他们的斗法上。千年怨灵不是被吓大的,所以不会被一点小小的受挫逼退。面对着赶尸人,它的仇恨格外深重,就是他们的助纣为虐,才使得自己的肉身不得安寝。
怨灵发出凄厉的嘶吼,在喜堂内犹如刮起了一阵旋风,它的身形也伴着嚎叫向赶尸人扑了过去,快如闪电。
我的冷汗流淌下来,只因那速度太快了,就算是无情的身手,也未必来得及躲闪。赶尸人根本就不躲,因为看不到也感应不及时怨灵的行动,到底还是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输了。
我甚至能够想象到他被怨灵扑中后的惨状,可事实没有发生,怨灵被挡在了距离摄魂铃不到半尺的位置。那铃铛果然是宝物,不但具备攻击性,还拥有防御力,的确是攻守兼备的法宝。
另一个赶尸人也动了起来,他用手中的铃铛奏出了另一种我没听过的曲子,想必也是苗族独有的音乐,口中吟唱的则是又一段魔族语言。
两盏摄魂铃同时奏响,叠加起来威力大增,那曲子似乎是针对于灵体的精神力进行攻击,所以单看表象感受不到实质伤害,却可以听得到怨灵惨烈的嘶嚎。
无求道长信心大增,一摆桃木剑挺身加入战团,道道白光汇聚成剑网从剑身内窜了出来,目标直取怨灵。如果说摄魂铃能对它造成的是精神伤害,那么桃木剑则就为灵体伤害了。
“嘶——”千年怨灵终于冲天一怒,深埋体内千年的戾气伴着吼声喷薄而出,竟形成实质的利箭向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发射。
“不好!”
无求道长怒喝一声,挡在瘫倒于座位内的二位高堂面前,挥动手中桃木剑来拨打犹如暗器般凌厉刁钻的箭雨。
堂内其他下人们可就没这般好命了,纷纷中箭跌倒吐血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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