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鬼每一根又黑又长的头发,都宛如一条独立的生命般,猛然释放出堪比血海的极阴之气。
魂体都属阴性,乃天下至阴之物,而她的发丝中所散发出的阴气比阴魂更甚。怪不得这女鬼满身戾气直冲霄汉,想来是这些发丝在作祟。
伴随着无求道人的惊呼,红衣女鬼的头发化成了一条条“咝咝”作响的墨黑色小蛇,每条蛇尾都连接在她的头皮上,二者仿佛浑然天成的一体。
难道这才是千年怨灵的终极形态?我愕然的呆望着,惊讶尚在其次,心底更多的是诧异。
这种形象无情当日在夜啼岗已然见识过,那个险些要了我性命的吊死鬼就曾使出过长发变毒蛇的杀招,所以并不陌生。
但不同的是,吊死鬼发上的蛇仅仅是靠法力幻化出来的,攻击时效也有限,最终头发仍然是头发。可眼前这红衣女鬼则不然,她的蛇发显然是真实的存在,所以才能散发出如此强烈的阴戾气息。
天下真有如许怪异的事情吗?一个生命体上竟存在有多种生物迹象?那它们究竟谁是主谁是从呢?饶是无情自诩为见多识广,看到此刻的离奇景象也不禁头皮发麻。
无求道人早已骇得六神无主,上下嘴唇哆嗦着颤声说道:“你是蛇魔女?”
红衣女鬼凄然的笑起来,意识流中染满了淡淡的哀愁:“我若真是魔族的后裔,又岂会沦落在此被你们欺凌。”
无求也是骇糊涂了,蛇魔女仅听名字就属妖魔类的魔界高手,而这红衣女鬼既是灵体,又始终蛰伏于人间界,二者自然毫不相干。
不过受到无求的启发,单看形象这红衣女鬼也的确与传说中的蛇魔女相差无几。同样都是以蛇代发,也同样拥有着魅惑的面孔。不同的是,蛇魔女乃有形的实体,她是妖魔,相传其眼眸具有极度恐怖的力量,任何人与她对视都会变成石头。
蛇发女鬼,则仍然是个鬼魂,就连她的头上威武叫嚣的群蛇也是一条条魂体,而无求与之对视了这许久,也未曾化为顽石。
不知怎的,虽然红衣女鬼的满头乌黑秀发诡异的转换为群蛇乱舞,但配上她绝媚的容颜,竟不觉恐怖只觉魅惑更增。那些来回游动的黑蛇,将这女子的面孔平添了几丝神秘感,愈加引人入胜。
无求见自己失言,不由得老脸一红,忙正色怒喝道:“那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蛇发女鬼摇了摇头,傲然道:“臭道士,你何必多管闲事,乖乖把身后那对狗男女交出来,我就饶了其他人,还有你满观道士的性命。”
“好你个妖孽!”无求闻听火冒三丈,“你刚刚伤了数人性命还嫌不够,老道我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你如愿!”
话音未落,无求道人手中的桃木剑猛然爆发出炽烈的光芒,将伸进屏障内的数十条蛇头烧灼殆尽。
女鬼痛哼一声,向后飘退几步,瞥眼间看到倒地昏睡的两名赶尸人,突然改道扑了过去,厉喝道:“那我就再添两命!”
在无求道人的咆哮声中,蛇发女鬼身如闪电般的侧身直扑赶尸人,而这个角度,刚好将正面亮相在我面前。于是一直被紧紧握在手中以防不测的玲珑小剑终于脱手而出,目标直取女鬼面门。
那女鬼未料到屋内还有一人,待得惊觉剑尖已到眼前,闪躲显然不及,电光火石间她鬓间的蛇发围拢过来格挡。一声惊呼过后,蕴含有我内息修为的玲珑小剑将她挡在面前的数十条蛇发利落削段。
虽然心里明白这女鬼的所为并无大错,都是他人算计她尸身在前,但是我也不能任由她伤害那两个或许与魔族有牵连的赶尸人。
“谁在那里?”蛇发女鬼抚着蛇身上断做两截的伤口,怒问道。
我从暗影里缓缓走出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像这种成了气候的魂体,其厉害处不单单是法力高强,而在于行动间飘忽不定的迅捷。
速度,始终都是对战中不可或缺的制胜法宝。方才亏待我早有防备,才能及时出手阻住她的攻击,否则落后一步就唯有望尸兴叹了。
百忙中冲着无求道人点点头,眼角的余光依旧锁定住蓄势待发的女鬼。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明明知道她也无辜,却又碍于凡间法则不得不对付她。说到底,即便她仍然逗留于凡间也不再隶属于人族,人鬼殊途,不能两立,无关对错。
蛇发女鬼恨恨的瞪着我,琥珀色的眼眸逐渐变得血红,凄厉的意识流在我脑海内回荡:“你们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修者,说什么替天行道,还不是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我不明所以的望着被接连的失败打击得有些疯癫的她,诚然,那对父母挖掘她的尸首擅自匹配给自己新死的儿子,确实有违伦常,但站在凡人的角度来看,也不是什么罪恶滔天的大事。
无情理解她的气愤,将心比心也确实能够体谅,却还达不到同仇敌忾的地步。
趁着女鬼失控咆哮的间隙,无求道长将两个赶尸人救醒,只见他们各自拿起掉落于地的摄魂铃,犹豫不定的看着僵尸新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快,快让他们夫妻对拜,要加多少钱都给你们,马上就来不及了!”新郎父亲突然抢过身来摇晃着其中一位赶尸人,心急火燎的说道。
赶尸人听到又有钱赚,好似吃下枚定心丸,连眼神都有了光彩,一人摇晃一盏摄魂铃,并将手中的杏黄旗也同时挥舞起来。
不同于之前的吟唱,这一番二人竟舞蹈起来,那动作算不上优美,有些类似于满族萨满教的跳大神,绕着僵尸新人不断游走起舞,摄魂铃发出有节奏的音响。
我被他们的反常举动激起了疑惑之心,一把抓住新郎父亲的手腕,厉声喝问道:“你们要干什么?为何在这当口还要他们交拜?”
那老者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无求,“道长救我。”
无求叹了口气,对我言道:“姑娘原来也是修者,恕老道之前眼拙了。闲事莫论,我们齐心合力先解决掉这个孽障再说。”
我冷冷的看着无求,想到他之前是从内堂窜出来的,恐怕早已得知整件事的始末,无论其中还藏有怎样的玄机,单是他任由主家亵渎死者的尸身这一点,就有失出家人的慈悲。
自古有云,死者为大。如若这僵尸新娘的高堂尚在,做主与他家结为姻亲则无可指摘。可是,死去千年的女尸又岂会有父母安在,无求一个出家人目睹这般有伤阴德之事,竟然不加阻止,反而坐镇庇护,大酉观就这么缺钱花吗?
“我说道爷,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霍惊云见我败露了身形,索性不再隐藏,大咧咧的自门口走进来,一边还不忘揶揄,“小爷今日方知,敢情大酉观的出家人,还能介入凡尘的嫁娶啊,果然是别具风格的道观。”
无求道人闻言面红过耳大是尴尬,一时间呐呐无言。
被我牢牢刁住腕子的新郎父亲急忙哀求道:“女侠快快放手,只要能帮道长制服那女鬼,老朽定然酬谢黄金百两。”
“你自己的性命尚且危在旦夕,还谈什么制服别人。”我冷哼一声,不为所动道。
“这怎么回事啊?”霍惊云来到近前,不改好奇本色低声问道:“这小妞真的是个女鬼啊?模样长得不赖啊,她都说些什么了,引得无求老道又惊又怒 ?”
我抽搐着嘴角无奈的看着他,之前不知道是谁被僵尸新娘骇得面无人色,此刻又兴致勃勃的打探,他的反应正如同寻常人听鬼故事,既害怕又期待,既忐忑又兴奋。
把那老者往他怀中一带,轻声嘱咐道:“你先看好他,我去问问那女鬼。”
无求道长刚刚自衣襟内掏出几道符咒,一道重新贴在僵尸新娘的额头上,另外几道齐齐扎在桃木剑的剑尖上,冲着蛇发女鬼晃晃悠悠的作法。
我一眼便看出那符咒上被事先存储了大量的阳气,用以对付至阴的魂体最为奏效。所以饶是女鬼千年道行,也不敢贸然妄动。
但她的蛇发却是不怕,那东西虽然刚刚先后被我和无求消灭了百十来条,但不过须臾间就重新长了条新蛇出来,恶狠狠的吐着芯子狠盯我们,似乎甚是记仇。
“你可知道他们为何非要用你的千年尸身结为阴婚?”我朝那女鬼问道。
她用冷然的眼神凝视我,正要传递意识流,忽听身后落在霍惊云手中的新郎父亲兴奋的大叫:“红了,见红了,快打破屋顶!”
随着他话音抬头上望,只见房顶处隐隐透出红芒,紧接着哗啦啦数声响动,些许砖头瓦块坠落下来,顷刻间屋顶已然被人打破。原来喜堂外的房顶上一早就备下了人手,随着那老者的指令纷纷行动起来。
这般大费周章的古怪行径,可不在阴婚仪式的范围内,我忙不迭的向着缺口外遥望,竟看到一轮红月出现在视野内。
“是血月?该死的!”无求道人惊呼一声,终于停止了攻击女鬼。转回身对着新郎父亲怒吼道:“吴舫,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出现血月?”
那个被称作吴舫的老者不答,只一个劲的催促赶尸人:“再加把劲啊,一定要让他们对拜,快点!”
“你给我少说两句。”霍大少捏住他的肩膀用力一夹,惨呼声立马传了出来,“快说,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吴舫不答,口中喃喃自语着:“成功了,马上就要成功了。”
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心头涌动出不详的预感。没想到在有生之年,无情竟能得见这般妖异的月色。
自古就有“血月见,妖魔现”的传说,这六个字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如今看来绝非空穴来风。
而随着那片血红的降临,空气中的寒意也陡然被加重了数倍,此刻应是人间界至阴至寒的时刻,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真真是能令风云剧变的大凶之兆。
问道于情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