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我,辨认距离像是近在咫尺,却想不起来是谁。
“喂,你没事吧!”有人在大力的推搡我,似乎与刚刚那个声音是同一个主人。
仿佛从一个悠远的梦境中醒来,我缓缓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无匹的面容。我花费了数息时间,脑海内才浮现出霍惊云三个字。
“你是小霍!”我略带激动的用手掌抚上对面之人关切的俊颜。
“无情你到底怎么了?”霍大少惶急的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你怎么像是换了个人般,连我都认不得了。”
此时血月结界内的记忆也逐渐浮上心头,我四下看看发觉身在喜堂内,原来是已经出了结界,那对僵尸新人仍然保持着先前的站姿,离我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
我抬起头来看向屋顶,一枚冷月正静悄悄的悬挂在天空中照亮,清冷的光芒淡淡的洒下来,仿佛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低下头看了看周身上下,从血水中出来本应全身湿透的衣衫仍旧是干燥的,而曾被豹子精撕破的夜行衣也完好无损的穿在身上,若不是高高肿起的手背以及身上隐隐作痛部位的提醒,我还真的以为在血月结界内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大姐,回魂啦!”霍惊云大力摇晃着我的身子,声音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惊惶。
有感于他的关心,我连忙解释道:“刚刚进入了一个梦魇而已,现在没事了。”
霍大少搔了搔头,纳闷道:“你方才不是进入了血月下的红芒内么。”
短时间内我也无法解释清楚所发生的一切,不过看起来外界仅仅是过了一盏茶的时光,而在血月结界内,却是好久好久。而最后堕入的那个梦魇般的黑洞,更是有如过了成百上千年。
“你们几个无用之辈!”那僵尸新郎的父亲,名字叫做吴舫的老者突然破口大骂道:“千载难逢的血月消失了,我儿也没得到任何益处,把之前收的钱还给我!”
无求道长掏出怀内一张银票,揉成纸团掷在吴舫脚边,跺脚长叹道:“大酉观的名声已被老道我毁于一旦,谁还稀罕你的银钱。”
其中一位赶尸人则桀桀怪笑道:“吴老头,这只能说明你运气不好,大爷们到手的银子又岂能再吐出来。”
我无心看他们纠缠,将注意力放在始终未出声的红衣女鬼身上。心下忖度到底是何原因,西王母会舍弃掉自己女儿的鬼魂,却选择她的尸首来进化成魔呢?
“嗷——”伴随着一声毛骨悚然的嚎叫,垂首而立的死物僵尸新娘突然动了起来。她一把抱住对面的僵尸新郎,冲着头颅上“吭哧”一口咬下一大块皮肉。
“啊!”刚刚苏醒没多久的新郎母亲见到这恐怖的境况,尖声大叫着再一次晕了过去。
僵尸新娘受到惊动,抬起头茫然的视线扫向我们,口中“咯咯”嚼了几声将新郎的皮肉尽数吞下肚去。
霍惊云猛地转身捂住胸口干呕,我急忙轻拍他后背安慰道:“没事的,都是死尸罢了。”
霍大少摇头不语,强装镇定的脸上冷汗直冒,死死的攥住我手腕。方才那样的场景,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接受不了吧,虽然从众生平等的角度来看,并没有多么的天理不容。
见惯了野兽之间互食,甚至也曾看到过野兽吃人的惨烈,却均没有人吃人来的震撼与可怖。明明知道这本就是个人吃人的凡界,可到底更多的是在形容和描述,一旦真的面临,依然难以接受。
当然僵尸新人早已算不得活人了,充其量只是两具尸首,但他们依然还是人族的外貌,这种代入感还真的是不甚美妙啊。
“拦住她,快拦住她!”耳边传来无求色厉内荏的吆喝。
原来在我与霍惊云分神的间歇里,僵尸新娘双腿生风的从喜堂内跑了出去。无求老道跌跌撞撞的紧跟在后面,桃木剑劈出一道道风刃印在那僵尸的后背,却犹如蚍蜉撼树毫无作用。
我的兴趣则是喜堂内的红衣女鬼,“你为何不拦阻她?”
“现在再拦还有何用。”那女子幽幽的叹息一声,“她此刻虽未成魔,却已成妖,但不管怎样,这结局都比预想的要好,还是随她去吧。”
“尸妖?”我失声惊呼道:“难道她真的拥有了新的生命?”
“经过血月内至阴元气的洗礼,哪怕她最终未纳入体内多少,却也有了修炼成精的资格。”平静下来的红衣女鬼,其性格一点都不像西王母,温温柔柔的样子。
只听她继续说道:“只是由于时间短少的缘故,尸妖刚刚苏醒,所以尚未生出灵智,才会依着本能啃噬离她最近的目标。等过些时日,随着修为的精进,她自然会成为一只拥有智慧的尸妖。”
“尸妖除了修为不如尸魔强大,莫非还有其他区别吗?”我困惑的听着她的解释,只觉愈发的不解。
“首先,你要分清何者为妖,何者称魔。它们严格来讲并不属于同一个种族。”红衣女鬼耐心的说道:“妖,乃是受到日月精华滋养后修行有成的精怪。而魔要更复杂一些,比如天地间最正统的魔,其实要属神魔大战时期的魔族及其后裔。再后来衍生出的魔,也都被外界人归入了魔族,其实它们才是天地间最污秽最邪恶的东西,也正是它们的存在,才彻底玷污了魔族的名声。”
我当然知道现今的魔族与数千年前的魔族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了,只是听了她的讲解后明白得更加透彻。
最早的魔界,只不过是相对于神界而存在的一个地域名称,无关善恶,取决于各自立场的不同。可是逐渐衍生到现在,魔界内早已没有了真正的魔族,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它们用邪恶的行径来向世界证明着自己的存在,却最终将黑锅扣在了魔族这个称谓上。
“现在你清楚了吧。”红衣女鬼的眼神飘向尸妖遁去的方向,“现在的她不过是天地间的一只小妖精罢了,为善为恶仍要看她的造化。而如若成为了尸魔,则万劫不复永背恶名。”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缱绻之色,千年前,她们曾经是一体的,因着死亡才被强行分离开。她们曾经共享一个身体,共用一个灵魂,她们如影随形亲密无间缺一不可。
看着她感伤的模样,我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面颊,心中固有的观念竟开始松动。随着修为的日益精进,包裹住魂魄的躯壳真的越来越不再重要么?或者二者间并不是同等重要么?如若有一日,无情也面临灵肉分离的境地,是否能洒然面对,没有一丝遗憾呢?
思绪不知怎的回到了在师父忆菊园外被楚爷强吻的那一幕,以及那一刻心境的豁然开朗。无情不是个有贞操观的女人,在恩济斋那样的环境里,也从来没有人会灌输我这个。
沁眉轩的婉转承欢,虽然已厌恶至麻木,但那种羞耻感与贞操无关,而是一种肉体的尊严。到后来倾心于温子曦,无情对于过往也不曾愧疚于心,我更看重的,是精神与灵魂的忠诚,而不是肉体的清白。
这些话到了嘴边,我又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对红衣女鬼言讲,她好歹也存在了上千年,这个道理相信也会懂得吧。只是很多时候,理解是一回事,而释然又是另外一回事。
把手轻轻放在她肩头,却因忘了她是虚影而落空。红衣女鬼回过头来朝我友善的笑笑,那种妩媚动人心魄。
“有缘再会吧。”她迈着轻盈的步伐飘然欲走。
“等一下。”我上前几步,追问道:“你可认识西王母?”
“她不是天界的神袛吗?我一介小小的游魂怎会认得。”红衣女鬼心无芥蒂的笑道,丝毫不放在心上。
她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呢?我有点失望,刚刚为自己树立了一个西王母那样的强敌,却打探不出对方的意图。
“你是叫无情吗?我刚刚听到你的同伴这样唤你。”红衣女鬼微微对我施了一礼,“我叫瑶姬,谢谢你肯帮我。”
听着她道谢我竟有一丝愧疚,我出手并不是为了帮她,而是不想出了尸魔来霍乱人间罢了,况且我之前也因着种族的不同而起过杀心。
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眼前强光闪耀,我心知不妙,闭上眼睛向后疾退,拔出腰间的无情剑舞成个剑罩护在身前。
“哈哈哈,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喜堂门口方向传来个陌生的声音。
我微微睁开眼睛观瞧,只见走进来一个黑袍老者,看装束与堂内的两名赶尸人是一模一样。他握着手中的小瓷瓶意气风发的大笑,而那个刚刚对我施礼的女鬼瑶姬已消失不见。
“师父!”两名赶尸人抢过身来对着那老者叩拜下去,“弟子无能,坏了雇主的安排,还求师父责罚。”
其中一个年轻的赶尸人回头看看我,气愤道:“师父,就是这个女人坏了我们的好事。她和她的同伴接了我们的任务,非但不帮我们,反而出手阻拦。”
那后来的老者精光烁烁的目光威严的扫向我,“你就是来此干事的杀手?为何收了老夫的钱财却临阵毁诺?”
“放了她。”我根本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只将注意力集中在他手中的瓷瓶上。
瑶姬的鬼魂就是被这个东西强行摄了进去,方才的强光想来也是从瓶内释放出的,原来都是针对女鬼瑶姬。
“哼哼,女娃娃。”老者将瓷瓶轻轻抛了两下,不屑道:“你现下自身难保,居然还有心情管闲事。”
我被他狂妄的语气气笑了,若说西王母狂肆,人家到底是神袛,自然有绝对的资格。而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赶尸人,竟然也用这种高高在上的、一切尽在掌握的口气说话,这不是太好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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