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西王母嘴角渗出了鲜血,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惊惶,“你身上好大的煞气啊。”
我冷冷的看着豹子精的尸首、血迹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再无痕迹,心中明白自己在击毁这个分身的同时也给西王母的本体带来了伤害。
而体内那种波涛汹涌的杀意也渐渐减退,冷静下来后我并不后悔彻底得罪了西王母,在无情剑甫一出手之际,无情就已没有了退路。
“西王母。”我缓缓的开口,“这里的天地是否为天地初分之时的模样?”
“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西王母讶然说道:“自盘古君开天辟地以来,世界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后来的蓝天和土地,都要归功于女娲补天的后遗症。她改变了天地的平衡,又在天地的本源力量里糅合了五行之力,就变成了如今外界的样子。”
真的是如此吗?我抬起头看着不复初临时红火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真正的天空一定不是这种妖异的血红色吧,而应是博大高远象征着天空明媚性格的丹赤色。
黑色的大地,也不是脚下这种漆黑幽暗的冥黑色,而应是浑厚深沉象征着大地朴实性格的玄青色。天空与大地无论是何种颜色,都只会令人愉悦,而不该让人发狂。
“这个结界到底还是虚构的,永远无法代表曾经的天与地。”默然了良久,我才涩声说道:“西王母,天地变色只是代表着时代在不断地进步,优胜劣汰大浪淘沙,你又何必苦苦执着于过往呢。”
“你胡说!”被我消灭了分身时都没有此刻愤怒的西王母激动的说道:“什么进步,什么优胜劣汰,都是你们人族的开脱之词,女娲她凭什么,凭什么改变了我们的家园,就因为她是天地之女吗?这不公平!”
公平?就算天地最是无私,在面对自己的独生女儿的时候,也难免有失偏颇,这世间又哪里来的绝对公平呢?
然而世界的可爱不正是因着在**的表象下的那一丝叛逆的不公平吗?如果所有的事物都公平公正,你来我往分毫不差十全十美,是否也会少却很多快乐呢?
有委屈才会在受到重视时心生感激,有不平才会在得到公平时感恩上苍,不存在真善美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相对的。如果世间没有了这种相对性,才真的不再有任何意义。
可这些话顽固了数千年的西王母又岂能听得进去呢,她是个念旧的神袛,从一开始我就感觉到了。
怀旧是一种美德,是推动世界进步不可或缺的原始本性之一。个人的往事,叫做记忆。国家或者民族的往事,叫做历史。缅怀记忆,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适当的怀旧,的确能舒缓心神放松心情。
但是过犹不及,像西王母这样整日沉浸于旧物旧景旧情之中,不断地在缅怀、在沉浸、在比较,不肯面对现实的结果就是错过了每时每刻身边世界的美好与动人,难道说不是一种浪费生命的行为吗?
“西王母。”我的声音来带上了一点怜悯,只因突然开始心疼这个寂寞彷徨的女子,她孩子气似的率真与倔强都令人不忍苛责,“其实这世间除了神与魔,还有很多值得记忆和品味的美好,你又何必总将过往耿耿于怀呢。几千年了,再大的仇怨也该烟消云散了。”
“烟消云散?”西王母愣愣的回味着我的话,竟落下泪来,“老身这辈子也不可能将往事烟消云散,我们的家园,我们整个嫡系神族的覆灭,此仇比山高比海深,此恨绵绵无绝期!”
一股强烈的哀伤情绪在血月结界内蔓延开来,那忧愁浓得化也化不开。西王母的心情与其说是仇恨,更多的其实是悲愤,以及无能为力的难过。
当然她是无能为力的,功力大损、神魔无踪、天地变色,哪一样可以轻松挽回?没有。于是她把自己浸泡在回忆中,并任性的不肯醒来。
我暗自摇了摇头,心知此事不可劝,再一次将精力放在了僵尸新娘的身上。此时结界内的波动更大了,那个僵尸的百会穴受到我玲珑小剑的重击,已然被斩断了和西王母之间的微妙关联。
若不是西王母仍在给她强行灌输阴气,哪怕整个结界的所有阴元都聚集在祭台周围,她也无法再自行吸纳。
“她到底与你有何关系?”因为又有了一番交流,我方才轻轻的问出来这句话。
“她——”西王母脸上露出踌躇之色,两朵淡淡的红云突兀的飘上她面颊,“她是老身的女儿。”
“什么!”我大吃一惊,失声追问道:“她怎会是你的女儿?就算是,你为何不去招揽她游荡于凡界的灵魂,反而要死死霸着死尸不放呢?要知道即使她成为了尸魔,也不再是你的女儿了,而是一个全新的生命。”
“女娃娃,你打听的事情太多了。”西王母将脸一板呛声说道:“老身行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凡人来指手画脚。”
这个古怪的老古董,变脸比变天还快,我不禁哑然的在心里腹诽着。在她的心目中,神、魔、人有着明确的区分,虽然之前她就流露过不喜欢天地分出三界六道的态度,但那其实是针对除却人族以外的生灵而言的,可见人族真的是受到她强烈排斥的种族。
念及此估计她也不会跟我细说与僵尸女儿之间的内情了,我有一刹那的恍惚,不知道是否还要继续阻止她的勾当。但当我将视线无意中落到被自始至终忽略掉的僵尸新郎身上,以及忆起结界外的赶尸人和千年怨灵的时候,松动的信念再次坚定了起来。
不管怎样,尸魔都是不该存在于人间界的种族,修为大损的西王母现阶段也根本没有能力将之带入魔界。就凭她借助血月跨界而来可以看出,其实这个远古女神早已是强弩之末,呈外强中干之势了。
于是我开始在祭台上搜寻,通常大阵都有阵眼,只有破了阵眼就能出离大阵,而结界也有一个类似于阵眼的关键性线索,破了照样可以摆脱结界。
在这个空无一物的血月结界内,我理所当然的认为线索铁定就在这个祭台之上,就是看不出通体漆黑的祭台,究竟哪里比较特别一些。
这时候自血棺内冒出的血水已经退去了大半,地面还是有些濡湿,而血腥恐怖的感觉比之前的血海更甚。
等等,我方才看到了什么?退去的血水?那些汩汩而出的血液,究竟是如何奔流出来又如何消退回去的?目光着落在僵尸新娘站立的血棺上,没错,就是她脚下的这口诡异的棺材。鲜血从这里冒出,又是从这里散去,绝非自然现象。
我拿出了叠的小巧可爱的包袱布,将里面承载的所有星辰石俱都召唤而出。以往,我都是用星辰石来做一些辅助的事情,比如说指路、超度、飞翔,今日别出心裁用它们当做暗器攻击西王母居然收到了奇效,于是我决定再交给它们一个更大的任务。
挑挑拣拣留下了排列成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的星辰石,这一次仅凭它们自带的些微星辰之力恐怕不够,我少不得输出大部分功力遍布在每一枚星辰石上面。
后面的事就靠你们了,我在心中默默祷告着。其实也不甚确定是否能奏效,毕竟从未尝试过用星辰石作为主力去攻击,它们一直都是在大后方支援着无情,突然之间派到了先锋官的位置,很难预料结果如何。
每一颗星辰石上面都蕴含有一丝星辰之力,现如今又附着上了些许我体内的修为,叠加起来的力量单颗虽不惊人,若是数枚汇聚在一起,还是比较可观的。
“去吧!”我轻轻的吩咐一声,由着它们朝血棺呼啸而去。本是死物的星辰石因着与我灵犀相通的缘故,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我对待它们的样子,也像是对待一位战友。
星辰石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轰隆”一声全部轰击在血棺内,西王母甚至还未曾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它们已然有所建树。这是我今天第二次深切体会到速度的重要性,在我的心目中,几乎已经等同于力量的地位。
血月结界内部,不知是从地底还是哪里,传出犹如大厦倾塌的毁灭声,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血棺突然噼里啪啦炸的四分五裂,连同下面的祭台,也跟着产生出缝隙,然后缝隙在加大,最后终于分崩离析。
无尽的血水向我席卷而来,原来看似坚不可摧的祭台竟然内里是中空的,承载了堪比地狱道血海的鲜血,或许真的就是取自于血海内吧。此刻我已无暇探询事情的真相,因为不会凫水的无情再一次沦陷在水中。
“无情小贼,老身记住你了,你等着!”远处传来西王母恶狠狠的咒骂声。
为什么接连两次破阵,最终都要落入水中呢?我心里愤愤不平的想着,真的开始考虑把学凫水作为回去后的当务之急了。
想的很轻松,可实际的遭遇却令我一点都轻松不起来,在血海里沉浮着,闭气就不用言讲了,自从登上了祭台,我始终都在循环内息。也不敢睁开眼睛,不想再看到那一片摄人心神的血红。闭上眼睛又如何呢,整个脑海内依然红得惨烈,红得耀眼。
“血海无涯,回头是暗。血海无涯,回头是暗。”是谁在说话?魂魄深处传来一个飘渺迷离的声音,不含悲喜,不辨雌雄。
为什么是暗而不是岸?是在嘲笑无情境况的进退两难吗?此暗非彼岸,退比进更难。那么,还是继续前进吧。也许所有的勇往无情,都是因为没有退路了。
这算是点拨吗?我凝聚起心神来继续感应那个声音的来源,却仿佛堕入到一个深邃无底的黑洞里,有眩晕、有迷失、有彷徨、有无助。
这是一个梦魇。或许我经历的所有都是梦魇,我活着的每一日都是在做梦,只有死亡才是梦醒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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