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姬虽然不再是我的假想敌,但我在心底也未曾将她定位为可以全盘信赖的人,因为这女人身上藏有太多太多的秘密。
一个苗疆顶尖的制蛊高手,竟然委身于恩济斋中多年,这究竟是种走投无路的选择,还是别有目的的交易呢?
怪不得她能始终超然于斋规之外,不受杀手任务的支配,所以才有大把余暇的时光用以四处搜寻毒虫制蛊吧。
我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斋内被大肆忌惮的用毒高手,却在武林中籍籍无名,换句话说,江湖上根本没蓝姬这号人物。斋中弟子都知蓝姬毒功深邃,却并没真正见识过是怎样的毒功,或者说领教过的人都无法再开口说话了。
这意味着什么?用毒高手,在凡人江湖是个多么寻常的身份。而用蛊高手,若然荏苒红尘则会造成民乱。所以,蓝姬并不是个用毒高手,她一贯用的都是蛊毒。
“怎么,无情你怕了?”感受到我审视的目光,蓝姬示威似的柳眉高挑,“你无情居然也会害怕。”
“我只是觉得恩济斋这座小庙,恐怕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与聪明人兜圈子只能越说越远,莫不如直来直去,于是我坦白说道。
蓝姬高深莫测的微笑,“恩济斋是小庙?无情,看来你就算到了此刻,还是一心偏向着那里的。放心,我绝不会连累斋里。”
被她看穿心事,我所幸也不再掩饰,“我希望你记住这句话,我们每个人行事,都只需自己负责就好,莫要让恩济斋替我们负责。”
“你还能说这话。”爱拆台的霍大少看不过去,走过来揭发道:“你接连两个任务都失败了,而且都是以彻底得罪雇主而告终。东瀛那里,好在有人势大,为你善后收拾了残局。看如今这个毒巫,你又该怎样自行解决。”
我闻言一愣,仔细回想了下前情,果然如他说的一般,无情似乎也给恩济斋带来了无尽的麻烦,只是我的情形到底与蓝姬是不同的,可是具体哪里不同,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
“呵呵,你们都太谨慎了。其实恩济斋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羸弱,不过抱歉我只能透露这么多。”没想到为我解围的居然是蓝姬,她并没有顺着霍惊云的口风质问我,显然对于我们得罪雇主的行为浑不在意。
我与霍惊云交换了下眼色,心中依然被刚刚得到的讯息震撼着。恩济斋真的有蓝姬说的那么强大吗?甚至连修炼界的人都有能力对抗?
这件事固然是在意料之外,可是细思却又在情理之中。就凭恩济斋敢于接受与修者有关的任务,可知它本身就该是个强横的存在。
探到了蓝姬的底线,霍惊云聪明的住了口,我却把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塔尔菲的身上。有了蓝姬这个蛊毒巫师坐镇,相信她破损的皮肉一定会再生出来的,而重生这个希望也不再渺茫。只是宁君昊,这世间却再也找不到宁君昊了。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劫难,既是劫难也是业报,因果循环冥冥中自有天意,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感伤。”能讲出这番话的人自然非温子曦莫属了,当无情的注意力被各种新生事物分散掉的时候,这个男人却始终将视线专注在我身上。
“要我说大家还是先出去吧,别打扰塔尔菲休息。”霍惊云的嘴巴躲在面罩后面,闷声说道。
随着塔尔菲腿步的腐肉被蛆王吃掉了一些,房内弥漫着的恶臭味淡了许多,但依然不是个谈话的好处所。
刚刚出了地窖,爱洁的霍大少一把扯下遮面的清布,抽动着鼻子四下闻闻自己衣衫,就急冲冲的直奔净房而去。
我瞧得暗自好笑不已,这个家伙,又娇气又胆小,真不知道是如何成为杀手的,在斋中的排行却始终名列前茅,简直是没有天理。
蓝姬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瞥了我身边的温子曦一眼,低声说道:“无情你如此笃定我会制蛊,想必是我在数年前医治无忧时露的马脚吧。”
“不完全是。”听她提起无忧,我心中止不住一阵心焦,却只能强自压下,挤出笑容说道:“本来我一直心存疑惑,但毕竟你当年医治无忧之时不曾亲眼得见。可是这一次,你居然帮我解了体内鸡冠蛇精的蛊毒,无情若是还想不通,那真是愚钝至极了。”
蓝姬闻听撑也撑不住的笑道:“也就只有你无情心思细腻敏锐,旁人只觉我是用毒高手,能解个蛊毒自然也不成问题。”
“不了解苗疆蛊毒的人,肯定不认为会有多严重。”我没有陪着她微笑,正色说道:“江湖上的毒与蛊毒究竟有多大的区别,我早在数年前就已知晓。”
“我忘了你也曾来过这里。”蓝姬点点头,认可道:“如果把江湖上的毒比作凡人的话,那么蛊毒就能称为神仙,就是人与神的差距。”
“所以我的毒真的完全除尽了吗?”我定定的望着她,眸光深处藏着看穿一切的洞然。
“什么意思?”尚未等蓝姬开口,一贯彬彬有礼的温子曦猛地抢过话头,问向她道:“你没有完全的解开蛊毒?为何要瞒着我们?”
“不是最终也没瞒住嘛。”蓝姬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转而对我言道:“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你体内的毒素已然与奇经八脉纠缠得难解难分。抱歉我能力有限,只能把迫近要害的毒质继续散往你的经脉处,却终是排解不出。”
“那该如何是好!”温子曦跺脚叹道,一只手急切的搭上我脉搏。
“没用的子曦,蛊毒既然缱绻进经脉化作身体的一部分,单从脉象上又怎能摸得出来。”我按住他的手顺势握住,安慰道:“至少它被蓝姬压制住了,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
“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温子曦的情绪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失魂落魄的摔开我的手向着后院的菜园跑去。
“子曦——”从没见过他这个模样的我,被他神情中的痛楚吓住,竟忘了拦阻由着他自我身旁跑开。
“无情,你先让他静一静吧。”蓝姬跃过来拦住我欲追的身形,冷静的劝道。
听了她的话,我也逐渐从惊慌中回过神来,中了蛊毒的明明是我自己,可是子曦他却把责任都背上了身,无情真是何德何能才能令他如此倾心。
“你先莫理那呆子,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想通才好。”蓝姬毫不同情的看着子曦消失的方向,“他既然爱上了你,就注定要拥有比旁人强大数倍的心胸,成天自怨自艾又有何用。”
“他是在怪自己帮不到我。”一路走来经历了这么多,我岂能不知晓温子曦是一个心胸多么宽广的人,他只是在自责,那种眼看着心爱的人受苦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自责。
“和你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他一早就该做好打算。”蓝姬不以为然的接口道:“要么乖乖做好你背后的男人,要么就让自己变强,再无第三条路好走。”
蓝姬也认为子曦帮不到我什么吗?其实他帮到我的地方太多太多了,精神上的鼓舞有时候比真刀真枪的支持更有效用,若没有遇到他,还不知道现在的无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起曾经那个渴望温暖却拒绝阳光,永远都把自己置身于黑暗中的冷血杀手无情,想起曾经那个极度卑微着却又极度骄傲着的无情,没人知道我有多么喜欢现在的自己。
而这些个悄然发生着的改变,难道不是因为遇到了那个值得为之改变的人了吗?子曦他总想要试图保护我,岂不知无情最最迫切需要的并不是来自于一双有力臂膀的遮风挡雨,而是他毫无保留的相信与纵容、认可与宠溺,还有他身上永不断绝的温暖。
说句本不该说的话,无情若是乱世中想要寻求保护的弱小女子,恐怕此刻依然深陷于楚爷为我精心打造的沁梅轩内安然入梦吧,又岂会为了温子曦令师父对我失望心伤呢?
我爱他,不是因为他的实力够强大,而是他的思想够超脱。我无情要的,不是一个能够与我并驾齐驱,甚至高高在上需要膜拜的盖世英雄,而是一个当他真正了解我懂得我明白我之后,依然愿意付出足够的信任疼惜与包容的温暖男子。
或许世人都会觉得我们在一起,无论从外貌气质还是身份地位上都并不般配,但是又怎样呢?就像我脚上穿着的这双鞋子,毕竟合不合脚唯有我自己知道,其他人皆没有发言权。
这时候蓝姬发出清脆的笑声:“所以说情情爱爱是多么麻烦的事情,莫不如直接上床来的方便。情与欲最终还不是殊途同归的一件事,那又何必去谈情说爱。”
我眼望着笑得无邪的蓝姬,她脱口而出的言论,于她而言就如同喝水吃饭般的稀松平常,却也足够让寻常人等惊骇莫名。
若然说她流露出来的尽是欢场女子的疲惫,其实在摘星楼内接客与否,从来都没有人逼迫过她。如同四年前的无情甘愿成为沁梅轩的梅儿,蓝姬在摘星楼做头牌也是心甘情愿的。单是凭着她蛊毒师的身份,相信没人会因为此事而勉强她。
这个号称要嫖尽天下男人的强悍女子,究竟曾经历过什么,才令她一心沉浸于欲海并视为与爱情等同。如果情与欲真的殊途同归,那么无情早就该在四年前爱上楚爷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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