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千鸟渊音乐厅的地下三层密室里，空气像凝固的胶。沈若棠盯着那把古琴，梅花烙印在幽蓝的樱花浮雕光线下红得诡异，地上那半张照片还在，年轻的周教授笑得眼睛都眯着，身边穿戏服的女生正好挡住了脸，只能看见乌黑的发髻上别着支白玉簪。

"这不可能是巧合。"沈若棠蹲下去摸照片边缘，纸质发脆，"1943年梅家戏班散伙时，外婆说她把最宝贝的东西托付给了'信得过的人'。"

林蝉突然冲过来把古琴抱怀里，改良汉服的宽袖子扫过沈若棠手背。她指甲上还留着昨天弹《广陵散》的茧子，掐得琴身咯咯响："我从小学琴就看这个印，我爸说这是林家的传家宝！你外婆姓梅跟这琴有什么关系？"

"梅花琴韵。"沈若棠站起来的时候撞翻了地上的琴盒，里面的调音器滚出来，电池盖都松了，"外婆的艺名，她日记里画过这个梅花印，七片花瓣，第三片内侧有个V形缺口。"

林蝉的脸"唰"地白了，手指下意识往琴腹摸。夏方初正好站在她侧面，看得分明，那片花瓣底下确实有个极小的刻痕。

"让我看看。"夏方初往前踏了半步，怀表突然"咔嗒"跳了一格。沈若棠这才发现他衬衫第二颗扣子松了线头，随着呼吸晃悠，露出锁骨下面那道快愈合的疤——形状跟琴身上的梅花印惊人地相似。

"看就看！"林蝉像是被刺激了，突然把古琴翻转过来。昏暗光线下，琴腹内侧果然刻着个模糊的"棠"字，旁边还有排极小的数字：1943.05.16。

沈若棠的膝盖猛地发软，夏方初伸手扶她胳膊时，她闻到他袖口沾着的艾草味，跟外婆旧衣柜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不可能......"林蝉的声音抖得跟琴弦似的，"我爸临终前说这琴是周家老爷子给的，1945年从日本人手里赎回来的......"

投影幕布突然闪了闪，周教授烧录音带的画面变得特别清楚。火舌舔过那些写着"战时音乐"的带子时，能看见标签边角有个相同的梅花印。夏方初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打开相册——上次在档案室拍的乐谱残页上，修改笔迹旁边有个极小的金丝眼镜印记。

"不是赎回来的。"夏方初滑动手机屏幕，调出历史系资料库的老照片，"1943年文化审查科的档案，周教授祖父周敬之就在里面当顾问。"

沈若棠的指尖开始发麻，金属片烫得厉害。她记得外婆日记里有段被墨水糊掉的话："他说敬之先生能帮忙，可那乐谱......"后面的字迹被水泡得晕开，只剩个模糊的"改"字。

林蝉突然蹲下去翻琴盒夹层，手指抖得拉不开拉链。沈若棠帮她时，摸到里面有个硬壳笔记本，封皮上的樱花烫金都掉了色。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面上是林父遒劲的字迹："民国三十四年得此琴，周先生言明，沈家后人问起，必说不知。"

投影里的画面突然变了。不再是周教授的办公室，而是个旧式书房，穿长衫的男人正拿毛笔改乐谱。沈若棠倒吸冷气——那乐谱的抬头赫然写着《樱花谣》，而修改的段落，正好是夏方初那天在樱花树下弹错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沈若棠的右耳又开始嗡嗡响，可是这次不同，她好像听见了额外的声音，"他把升sol改成降mi，整个过渡乐句都反了......"

林蝉突然站起来把琴重重砸在石桌上。七根断弦"嗡"地共振起来，悬浮在半空划出银亮的弧线。她小臂上的胎记在蓝光下特别清楚，形状像半朵梅花——正好能和琴身上的印子拼在一起。

"难怪！"林蝉的眼泪砸在琴弦上，溅出细小的水花，"我爸弹《樱花谣》总在中段卡壳！他说祖传的谱子有问题，可又不敢改......"

夏方初突然抓住沈若棠的手腕往琴边拖。她掌心的伤口刚结痂，被他拽得裂开，血珠滴在梅花印上，瞬间被琴身吸了进去。琴弦振动得更厉害了，悬浮的断弦在空中划出点点线线，像某种奇怪的符号。

"听！"沈若棠捂住发疼的右耳，左耳却异常清晰，"这节奏......是摩斯密码！"

"." - "," - "-." 她报着符号，夏方初赶紧从笔记本撕纸记录。林蝉凑过来看，突然大喊："这是古琴简字谱！每个符号对应弦位和徽位！"

三人挤在石桌边演算，藤蔓已经爬到天花板，根须渗透出红色黏液。沈若棠的血顺着琴身往下淌，在琴弦振动中形成细小的血珠，像五线谱上的音符。

"琴身即谱，梅为心柱。"夏方初念出拼好的句子时，整把古琴突然剧烈振动起来。梅花烙印射出红光，在墙壁上投下琴身的影子，而那些影子的轮廓，正好组成完整的《樱花谣》乐谱。

"所以不是藏着乐谱......"沈若棠伸手触碰红光中的音符，指尖冰凉，"琴本身就是乐谱！"

林蝉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梅花印上："用你的血！我爸说过要用'血亲之泪'才能解封......"

沈若棠的掌心贴住烙印的瞬间，琴身突然发出刺眼的光。三人被迫闭眼，再睁开时，乐谱已经消失，只有琴首浮现几个银色大字：千鸟渊地下二层。

"等等！"夏方初突然指向藤蔓。那些红色黏液聚在一起，慢慢组成三个骇人的字：

勿信周

投影幕布"滋啦"一声变成雪花屏，随即亮起周教授办公室的实时画面。老头坐在监控器前，桌上摆着个眼熟的金丝眼镜，正对着镜头缓缓竖起大拇指。

古琴突然自己弹了起来，《樱花谣》的旋律在密室里回荡。沈若棠发现这次是完整版，中段那个改了六十年的乐句，原来该是上扬的调子，像春天的樱花突然炸开。

"走吧。"林蝉抓起琴背在身后，汉元素裙摆扫过地上的血迹，"去找真正的乐谱。"

藤蔓突然分开一条路，露出后面的石门。沈若棠走在最前面，听见夏方初的怀表又开始倒转，咔嗒咔嗒的声音，跟六十年前某个樱花纷飞的午后，那个没送出的情书落地的声音，一模一样。

\[未完待续\]石门缝渗出的冷风裹着樱花香，沈若棠摸到门环上斑驳的饕餮纹时，掌心伤口突然针扎似的疼。藤蔓分开的甬道里，夏方初的怀表倒转声越来越响，咔嗒声在密闭空间里撞出无数回音，像有支无形的笔在空气里写着摩斯密码。

"等等。"林蝉突然扯住她的改良汉服系带，琴身硌着肋骨生疼，"我爸说过'琴随主走'，可这琴刚才自己弹起来了。"她的指甲掐进沈若棠手腕，那里还留着夏方初拽出的红印，"它在给真正的主人带路——或者说，它在找什么人。"

夏方初突然停步。怀表的玻璃盖不知何时裂开细纹，指针倒指向1943年5月16日，正是琴腹内侧刻的日期。他衬衫第二颗扣子彻底松了，线头垂在那道梅花形疤痕上晃悠，在幽蓝的光线下像条挣扎的银线："周教授办公室有本《申报》缩印本，1943年5月17日文化版，角落有则'梅家戏班台柱失踪'的消息。"

沈若棠的右耳又开始嗡鸣。这次混着若有似无的胡琴声，《樱花谣》的旋律从倒叙突然切回正常节奏，上扬的mi音像出鞘的刀劈开空气。她摸到石门左侧刻着排极细的凹槽，形状和古琴的岳山完全吻合："要把琴放上去？"

"等等！"林蝉突然按住琴首，她的袖口沾着沈若棠刚才滴落的血珠，在樱花浮雕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周教授知道我们能看见'勿信周'。他故意放我们进来的。"她突然笑起来，汉元素裙摆扫过夏方初的皮鞋，"这老狐狸，连自己祖宗都算计进去了。"

石门突然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缝隙里飘出更多樱花瓣。沈若棠看清那些不是真花，而是薄如蝉翼的纸，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音符。最显眼的一片落在夏方初肩头——升sol，正是当年被周敬之改掉的那个音。

"他改乐谱不是为日本人。"沈若棠突然抓住夏方初的胳膊，他袖口的艾草味混着纸灰的气息涌进鼻腔，"外婆日记里那个'改'字下面，还有半行被撕掉的痕迹。"她指尖发抖地拂过那些纸花瓣，"周家是在保护《樱花谣》真正的旋律。"

林蝉突然把琴往石台上一放。七根断弦同时震颤，悬浮的银线在墙面上画出完整的十二平均律图表。琴腹的"棠"字突然发烫，把沈若棠放在上面的手背烫出红印："别自我感动了沈家大小姐。"她猛地拽过沈若棠的手按在发烫的琴身上，"你外婆要是真信周家，就不会在琴里藏这个！"

琴腹突然弹开暗格，掉出卷缠着丝线的乐谱。暗红色的丝线在幽光中显出樱花纹路，沈若棠认出这是当年苏绣最好的"双宫线"，外婆箱底那件戏衣就是用这个绣的梅花。她解开缠得死紧的线头时，发现丝线里裹着半块碎裂的玉佩，龙纹缺了右爪——夏方初脖子上挂着的正是剩下那半块。

夏方初的怀表"啪"地停了。他扯出衣领里的玉佩凑过去，龙爪严丝合缝对上的瞬间，石门轰然洞开。地下二层的景象让三个人同时屏住呼吸——整面墙都是《樱花谣》的乐谱，用不同颜色的笔迹反复涂改，而最中央挂着张泛黄的合影：穿长衫的周敬之站在中间，左边是穿戏服的沈若棠外婆，右边站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眉眼间和夏方初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所以当年是三个人。"沈若棠指尖抚过外婆的笑脸，相纸边缘还留着烧焦的痕迹，"周教授为什么只烧两个人的照片？"她突然停住，视线落在照片右下角——半片被撕走的衣角，玉佩形状的刺绣在残片上若隐隐现。

林蝉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指着乐谱墙最下方的血手印，五个指印里还嵌着琴弦的勒痕："这是我爸的手型！他来过这里！"她突然跪倒在地翻琴盒夹层，之前那本硬壳笔记本掉出来，翻开的页面上用红墨水写着新字迹："他们在找有'共鸣'的人，别让琴完整。"

沈若棠的右耳突然炸开剧痛，完整的《樱花谣》旋律像灌入耳膜的钢针。她看见外婆站在乐谱墙前，手指在某个音符上停留，而那个音符此刻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瓷砖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流向......夏方初的皮鞋。

"摩斯密码......"夏方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刚才琴弦的振动，不是简字谱。"他拽着她往乐谱墙跑，血溪在两人脚后蜿蜒成线，"是坐标！对应千鸟渊公园的经纬度！"

林蝉突然把古琴砸向地面。琴身裂成两半的瞬间，沈若棠看见琴腹里滚出个金属圆筒，上面赫然印着民国时期文化审查科的火漆。而乐谱墙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所有音符开始重组，在墙面上拼出的不是曲子，而是张路线图，终点标着三个触目惊心的字：

樱花冢

石门突然开始闭合，夏方初扑过去用身体卡住门缝。沈若棠看见他胸前的玉佩正在发烫，与乐谱墙上渗出的血溪产生诡异的共鸣。当她抓起那只金属圆筒时，筒身突然传来心跳般的震动，而夏方初的怀表，此刻正滴滴答答地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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