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里面靠着墙的位置,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单人床,床单是新的,被子也是新的,一个渔夫帽放在叠得像是豆腐一样的铺盖上头,看起来,就像是跑到了部队的宿舍一样。
在那小床的对面,靠近墙的位置,有一个简易的书桌,书桌上面,放着几本书还有一只大约能剩下三分之二的铅笔,那书像是被人看到一半,倒扣在整洁异常的红木小桌上,我伸出手来将那本书翻开,当时一愣。
这本书,是用藏文写的,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是我认识的,更让人觉得诧异的是,书卷里头,密密麻麻地充斥着很多图画,那些图画,大多是手绘的草图,有大,有小,从图谱上看,这应该是类似叙事长诗一类的东西,里面可能记载着与佛经有点关系的历史典故。
那个看书的人,在看这本书的时候好像很认真,在这本书的前半部分,书中的文字上,被人用铅笔做了很多令人费解的标记,这其中,还有几页纸被人特意折叠过。
从这个房间的状况来说,应该是大金牙的住所没错,大金牙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有点不着调,但是,生活中,他还是比较讲究的,只是我不明白,他弄了这么一本书放在桌子上,是怎么个意思……
难道说,这本书对他来说有什么很特别的含义么?
心里头想着,将那本书的封皮解下来,我看了一下里面的封面,那封面上的书名,也是用藏文写的,藏文边儿上,还有一小串英文翻译写在里头,我仔细看了半天,发现,以自己的英语水平完全不能读懂这里头写的是什么,但是,让人觉得多少有些安慰的是,虽然对这两种文字都不是太擅长,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封面里头,隐藏在阴影中的一张脸。
将那本书掖在腰间,我在屋子里头转了一圈,除了在书桌附近发现了几张不知名的图纸之外,也没发现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不过,说句实在话,没在这个屋子里发现大金牙的尸体,在这里就算好的了。
“臭猴子!”正看得入神,又听人叫了一声,我有点无奈地转过头来,从那个气窗的位置爬了出去,不出意料,蒋晓艳就在气窗边儿上,见我出来狠狠地打了我一下:“叫你那么多声,你怎么不答应呢?”
“吼哦吼哦吼……”撅着大嘴叫了几声,我算回应,看蒋晓艳有点傻眼的样子,才突然想起来,错了错了,这特么的好像是猩猩……
“猴子是这么叫的么?”挠挠头,我坐在一边笑着说。
蒋晓艳瞪着我,恶狠狠地。
“猴子是这么叫的么……”转头看看一脸无语的艾琳,我又问。
“吼哦吼哦吼……”学着我刚才的样子,艾琳也跟着叫了几声。蒋晓艳扶着脑门低下头,一副受不了了的小模样,我咔咔一笑,将那个本子递给他,又跟她说了一下里面的情形,听了我的话以后,蒋晓艳下意识地看看四周,轻声问道:“你是说,里面那个东西跟冰块里头那个是一样的?”
“总的来说,极度相似。”寻思寻思,我道。
“那她会不会突然跑回来……”咧着小嘴显出一点担忧,艾琳很警惕地看看四周,我苦笑一声,调侃道:“估计不能,你把她吓到了。”
“……”可能觉得,在里面的反应确实有点大,艾琳耳根都跟着羞红了,我转头看看正一脸认真地翻看手里的东西的蒋晓艳,把书拿过来,合上,然后指着封皮上的不多见的几处英文对她说:“我翻过了,这本书是用藏文写的,你还是看看这几处,看看书名和简介吧。”
“不用你教我。“蒋晓艳说着,一巴掌打在我的手背上,又近乎执拗地把那本书里里外外地翻了一通,“你这个,是从哪里拿来的?”
“大金牙的桌子上。”我说着,缩了缩肩膀:“你能看懂藏文么?”
“只能看出一个大概。我对这个不擅长。”蒋晓艳说着,有点苦闷地皱起了眉头,一边摆弄手里的书,一边对我说:“这本书,是一个英国记者写的,他的出版商,是一个在出版界很有特色的公益性组织,我以前见到过一本,类似《国家地理》这种,这个出版社出版的书,一般比较怪,而且发行量也不是特别大, 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到的。”
蒋晓艳说着,抬起头来看看我,见她一脸天然呆,我一眼大一眼小地把那本书接过来,看了看封面:“这串英文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书名的翻译。”蒋晓艳说着,顿了顿,“直译的话,应该是……恩……扫荡恶鬼的圣人……当然,要是更文艺点的话,应该叫……‘伏魔’。”
“伏魔?”很明显对这个名字有点特别的感觉,站在蒋晓艳身边的艾琳露出一个很夸张的表情来,她指着那本书的封面,看看我,又看看蒋晓艳:“按照你的意思说,这上面这个家伙,就是传说中的魔鬼咯?”
“恩,差不多就是这样咯。”蒋晓艳说着,将那本书转过来,看看封面喃喃道。
“你看什么……”见我斜着眼睛一脸鄙视,蒋晓艳拿着那本书打了我一下,我转过头去,叹息一声:“妞儿……咱能不能不要不懂装懂啊……”
“你什么意思?”微微一怔,蒋晓艳露出一个十分怀疑的表情来,我伸手将那本书抢过来,合上,指着封面上,那个藏在阴影里的壁画轻声道:“这个不是什么恶鬼,也不是什么妖魔,这个东西的学名,叫不动明王,佛教里的大人物来着。”
“你是说……他是佛家的人物?”嘘声一片,蒋晓艳和艾琳同时露出一个很不认同的表情来,我斜着眼睛看看她们两个,很认真地解释道:“说出来,你们还不信,你们是不是以为,佛陀还有大菩萨之类的东西,都是宝相**,慈眉善目的?其实不是这样的,佛家有一句话,叫相由心生,不同的心境下,佛祖也好,菩萨也好,都会显话出不同的样貌来,欢喜的时候一个样儿,慈悲的时候一个样儿,愤怒的时候一个样儿,这个,就,叫‘不动明王’,也叫‘不动尊明王’,还有人叫他‘不动尊菩萨’,更多的人认为,她是大日如来面对恶徒的时候显出的忿化身,正好跟,弥勒佛的忿化身无能胜明王相对应,既然是面对恶徒,这神情自然狰狞些,可你不能因为这个人长得青面獠牙的就以为他是坏人啊。”
“就算你说的是对的,那你又怎么知道,一定是他呢……”与艾琳对视一眼,有点气短的蒋晓艳嗫嚅道。
“从形象上看啊。”我说着,指了指那个佛像右手,“你看,这个佛像,端坐在莲台之上,瞪着眼睛,背着业火,右手还掐着一把宝剑,宝剑的尖尖对着上空,这样的造型,是不动明王特有的,大威德金刚的形象,也极是凶恶,但是,大威德金刚的武器是降魔杵,没有拿着宝剑的。”
“少骗人了,我才不信呢。”怔怔地看着那个封面,又看了看我,蒋晓艳很气人地撇起小嘴。我瞪着眼睛怒目而视,愤愤然:“爱信不信。”
“我倒是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我师父以前,好像跟我说过类似的话。”艾琳说着,一本正经地把那本书拿了过来,翻开封皮找了找,突然在封皮内侧找到了一张照片和窄窄的一条英文简介,照片上,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带着眼镜坐在椅子上,有点像《哈利波特》里大法师邓布利多,从这个人出现的位置上看,他应该是这本书的作者。
“让我看看。”伸出手来将那本书接过去,蒋晓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看她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有点着急的我轻声道:“上面说的什么?”
“应该是作者简介。这上面说,本书的作者,名字叫,比尔森·拉基蒂维奇,他出生在英国,以前在大英博物馆工作过,后来,对西藏文化十分憧憬的他辞掉了工作,去了西藏,并且,以考古学者的身份在西藏生活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他认识了许多德高望重的僧侣,拜访过,很多天授的唱诗人,还在一个大喇嘛的陪伴下,参与了一部分接近失传的原始经卷的整理工作,在研究那些经卷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些跟藏传佛教有关的隐秘传说,并以此为基础,通过纪实文学的方式将自己的见闻整理成了一本书,留给后世。这里面还说,有人问他,为什么这本书在普遍使用英语的出版社出版,却要用藏语写出来,他回答说……回答说,终有一天,这本书会被后人发现,而根据他对书中内容的认识,发现和重视这本书的人,不会来自自己所在的国家和地区。他还说,最直接的东西,才是最真实的,有些东西,不能根据自己的理解直接翻译过来,如果强行翻译,这一切,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恩,后面还介绍了一些他的著作,看起来像是学术研究一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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