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跟瑾萱说起往事,沉醉在江南小镇的温馨情怀里,忽听陀淘一声大喝,赶忙循声跑去。
“爷爷!陆仇没死!”陀淘和林正扛着打来的野鸡,冲着陀子到大喊。
“啊?!”老陀子大吃一惊,仇恨再度涌起,拔出玄铁弯刀,飞奔而来。
一处凹进去的石洞里,陆仇抱着孙德旺,对陀淘的大喊大叫充耳不闻,一只手贴住孙德旺后背,脑袋上都是汗珠,白色大褂上,斑斑点点,布满血迹。
孙德旺躺在陆仇怀里,脸色死灰,呼吸急促,一袭灰衣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右边空空荡荡的衣袖耷拉着拖到地上。
“老匹夫!”陀子到弯刀高举,大喝一声,却迟迟砍不下去。
“少爷,别…费力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孙德旺勉强提起一口真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闭嘴!你死不了的!”陆仇一声轻喝,看似严厉,却透着无限关爱。
“少爷,听…听…我说,陆家还…没后呢。”孙德旺睁开浑浊的双眼。
陆仇都八十多岁的人了,孙德旺还惦记着给陆家留后,众人听在耳里,不知为何,想笑,却有想哭。
“我都快入土的人了,你还惦记这个,别说话,先把你救活了再说。”陆仇轻声说道。
“陆仇!别装模作样!出来受死!”陀子到拿玄铁刀往石壁上一砍,硬生生削去一片石头。
“少…爷,扶…我起…来,自己…的…命自己知道,快扶我起…来。”孙德旺想伸出左手,却无力的滑落。
陆仇对陀子到的挑衅无动于衷,轻轻抱起孙德旺,让他斜躺在自己怀里。
“老陀…子,求你放…过我家少…爷,本不该求你…的,我们恶贯满…盈,罪…罪…有应得,德旺只想…请…你放过我家少…爷,他也八十…几岁的人了,活…不了几年,好…好…吗?”孙德旺吃力地说着,不时从嘴里吐出血来,因为激动,差点闭过气去。
“放屁!还我妻子命来!”陀子到老泪纵横,玄铁刀朝陆仇迎面劈下,吓得瑾萱惊叫一声,又不好阻拦,毕竟人家有杀妻之仇。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往事了了,何苦执着?阿弥陀佛!”陀子到挥刀正要砍下,却听有人高诵谒语,如晴天霹雳,夏日惊雷。
“啊!啊!”老陀子连声长叫,挥舞着钢刀,转头朝五龙潭跑去,飞身跃入潭中,对着潭水一阵猛劈狂砍。
大家正惊愕间,只见一人,白袍飘飘,沿着五龙潭向陀子到走去,嘴里不停地念叨,正是先决老人。
陀淘也看得惊了,竟忘了前去制止爷爷。陀子到在潭中好一通发泄,猛地从水中跃起,一头扎入潭底,好久没有上来。
“爷爷!爷爷!”陀淘飞奔入水,潜进去寻找爷爷。
“啊!”潭中水花乱翻,陀子到从水底飞身窜出,坐到潭边的地上,不言不语,陀淘的呼喊,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娃子,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放心,你爷爷没事。”先决老人拉着陀淘,向众人走来。
椒盐错石海天他们跟老神仙打过招呼后,分立两旁,老人走到陆仇跟前,看了看孙德旺。
“人世因果,莫非前定,过去的事都让他过去吧,瑾萱,你可愿意救他二人?”先决老人问道。
“老神仙,我…我?”瑾萱莫名其妙,陆仇都救不了孙德旺,她有什么本事啊?
“金线环蛇在他腹中,你有五色杜鹃花,可以救他。”先决老人跟瑾萱说。
“罢了!陆仇一生,恶贯满盈,万死不足解恨,你们若是救了德旺,老夫随你们处置。”陆仇诚恳地说道。
“瑾萱,你只需解下五色花,给他吃下一片花瓣,再用紫檀珠子在他鼻端熏上片刻,金线环蛇即可化为血水,此毒立解。”老先问告诉瑾萱驱蛇之法。
“好!他俩年纪这么大了,虽然作恶多端,我可以先救他。”瑾萱掏出项链,打开紫檀珠,取了一片五色花,放入孙德旺口中,随后把紫檀珠交到陆仇手中。
没过多久,孙德旺“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脸上的黑气渐渐褪去,恢复了正常的红润。
又过了许久,孙德旺在陆仇怀里坐起,一运气息,竟然畅通无阻,身体好像比之前还矫健了不少。
“孙德旺承蒙各位相救,大恩不言谢,必当用行动向诸位致敬。”赶忙单掌一竖,朝众人躬身行礼后,站到陆仇身后。
“陆仇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诸位有何吩咐,尽管开口。”陆仇站起身来,把紫檀珠还给瑾萱,朝众人拱手说道。
“爷爷!你为什么要陷害邱爷爷?”瑾萱压着声音问道。
“邱云鹤是我害的,和梁兆轩无关,是我模仿你爷爷笔迹,写的大字报,把邱云鹤诬陷致死的。”陆仇说道。
陆仇身怀杀父之仇,从出生开始,母亲就时刻提醒他,给他起名陆仇,也是要他牢记这段仇恨。
长大成人后,打探到邱楠和梁道然的消息,带着母亲,千里迢迢从成都赶往古城。
谁想到,在半路上遇上国共两党的战争,母亲死于流弹,陆仇悲愤交加,背着母亲的遗骨,回到成都,守孝三年后,留下孙德旺看守成都老宅,自己孤身一人前往古城。
彼时新中国已经成立,陆仇曾经好几次想行刺邱楠和梁道然,都差点被公安发现,不得已暂时潜伏下来。
这一潜就是多年,邱楠和梁道然也已过世。使尽千方百计,终于和梁道然的儿子梁兆轩结识,两人常在酒肆茶楼高谈阔论,屡有诗文交往。
偶然的机会,陆仇想起彝民的毒蛊,于是回成都,带上孙德旺,主仆二人在大凉山里整整找了五年,终于练成金线天残。
再次潜入古城时,正逢文化革命,暗生一计,正好借刀杀人,于是匿名举报邱云鹤和梁道然通匪。
继而买通办案人员,冒用梁兆轩的笔迹,写下大字报,又冒用他的笔迹,伪造检举信,造成邱云鹤通敌的罪名。
一箭双雕之计,可谓毒辣,不费一刀一枪,害死邱梁两家后人,还造成两家的世仇。
“一切都是陆仇所为,跟德旺无关,你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陆仇一脸肃穆,决心赴死。
“少爷…”“闭嘴!”孙德旺刚想说话,被陆仇喝断。
“原来真是你陷害的邱家爷爷,我爷爷也是因你而死。”瑾萱终于知道了当年事件的真相,想不到陆仇这般阴毒。
“今日陆仇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听凭处置。”陆仇闭目端坐,如老僧入定。
“凡事总有是非曲直,你为什么是非不分,残杀无辜?”瑾萱追问。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陆仇一生就是为这仇恨活的,老夫扪心自问,没有做错什么。”陆仇双目一睁,眼光如冷电。
“问心无愧?你也配!陀淘的奶奶和你有仇没?你为什么害死她?”瑾萱声色俱厉,想不到在她心目中,慈爱正直的陆爷爷,竟然如此冥顽不化。
陆仇听瑾萱提起陀淘的奶奶,神情一顿,垂首不语。良久,缓缓睁开双眼,叹了口气说:“陆仇愧对陀子到,要杀要剐任他处置。”
“老东西,我奶奶和你无冤无仇,还救过你们的命,你却恩将仇报,不将你碎尸万段,对不起祖宗!”陀淘拔出匕首,朝陆仇刺去。
“陀淘!”瑾萱刚想阻止,没料到陀淘突然发难,动作快如闪电,石海天探手一抓,也只和愣小子的衣角错擦而过。
陆仇不闻不问,静坐不动,刀子转眼就要刺入他的胸膛,他也不理不睬无动于衷。
“别!”孙德旺一闪身,挡在陆仇面前,“德旺闪开!”陆仇右手一拂,却被德旺避开。
“噗”的一声,陀淘的匕首刺入孙德旺肩窝,鲜血“呲”的一声喷射而出。
“陀少爷,孙德旺替我家少爷领死,请你们放过他吧。”孙德旺疼得直咬牙,以他的功夫,完全可以化开陀淘的攻势。
“你让开!我只要他的命!”陀淘一翻手腕,朝陆仇攻去。
孙德旺一掌拍向陆仇,陆仇反抓他手腕,被德旺一脚踢开,陀淘收手不及,“噗”的一声,匕首刺入孙德旺右肩的断臂之处,鲜血直往外面飙射。
“德旺!让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都是我陆仇所为,你让他们冲我来。”陆仇起身抓向德旺,想把他赶走。
这些天为孙德旺续命,耗尽他所有的体力,饶是陆仇,功夫盖世,却被孙德旺紧紧逼在身后,动弹不得,急得他不停地用膝盖狠踹德旺。
“孙德旺!你要是再不让开,别怪我下狠手了!”陀淘瞪着两只牛眼,左手拔刀出鞘。
“陀少爷,你奶奶确实是我们害死的,她还救过我们,是我们对不起她,我只想保住少爷的命,你先杀了我,杀他的时候就再也没人管了。”孙德旺老目含泪,苦苦哀求。
“德旺!别求他们,让他们杀我,你滚开!”陆仇被孙德旺压在后面的石壁上,动弹不得。他知德旺,一心求死,担心陀淘一刀砍来,兄弟就没命了。
望着孙德旺的老脸,和右肩断臂处的鲜血,陀淘也迟疑不决。听爷爷说,孙德旺是为了救他才惨遭断臂的。此时如果再次攻击,这老家伙肯定又是护着陆仇。
击杀一个不肯还手的残疾老人,陀淘真下不去手。
“让开!我来!”愣小子僵立当场,忽听陀子到一声大喝,飞奔而至,一掌推开陀淘,玄铁弯刀出鞘。
一道幽黯的红光,朝陆仇劈去。“噗”“啊”孙德旺一声惨叫,玄铁弯刀劈中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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