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萱看到墙壁上,挂了一张猛虎下山图,和自己家里挂的那幅一模一样。
振鹏让她猜猜是何人所画,瑾萱猜来猜去都不对,秦振鹏却在一边暗自发笑。
邱海璐推开房门,正要喊二人吃饭,见丈夫坐在那里,幸灾乐祸地坏笑。
“秦振鹏!你还有脸提那事!”海璐一声责骂,秦振鹏的老脸,顿时憋得通红。
“不是哄孩子玩吗?你看看你。”秦振鹏讪笑着说道。
“姑姑,到底怎么回事啊?”瑾萱莫名其妙,弄不懂姑父为什么笑得那么神秘。
“别跟这老不正经的瞎掺和,吃饭去。”邱海璐拖着瑾萱,出了书房。
瑾萱越来越迷惑了,回头望望姑父,秦振鹏朝她摊摊手,跟着二人往饭厅走去。
桌子上饭菜已经摆好,五菜一汤,凑了个六六大顺的吉数,梁云汉早已坐好,就等人齐了开饭。
“来来来,几十年没吃过大哥烧的菜了吧,赶紧趁热尝尝。”云汉朝振鹏招手。
“师兄,不弄点小酒喝喝?”秦振鹏从身后摸出一只淡青色的小瓷坛子。
“好啊,今天高兴,大家一起喝一杯。”云汉附和。
海璐取来四只口杯,振鹏打开坛子,一人倒上一杯。这酒色泽淡黄,杯满不溢。
“师兄,尝尝我们这儿的粬酒,老朋友自家酿的,两三年我都没舍得喝。”振鹏端起酒杯,朝云汉双手一拱。
“好啊,你这小酒鬼,打小就偷师父的酒喝,来,今天大喜,一起干一杯。”云汉端起酒杯。
四人边说边笑,吃吃喝喝,海璐和瑾萱喝了一杯,改吃饭了。梁云汉特别高兴,不知不觉,一坛酒被二人喝个精光。
“师兄,这酒咋样?”振鹏问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我一直不喝酒的,今天有点过量了。不过这酒入口,满嘴生香,和咸亨酒店的黄酒有些类似。”云汉夹了一筷菜放到嘴里。
“识货啊,还说不喝酒?这酒啊,还真跟绍兴酒源出一门。”振鹏笑眯眯地说道。
“酒酒酒,就知道喝酒,小时候偷酒喝,惹出多少傻事?”海璐给二人盛来两碗饭。
“嗯,为了你这小酒鬼,我可不知道挨了师父多少回打。”想起往事,云汉唏嘘不已。
“师父哪舍得打你?也就做个样子,打我那才叫真打。”秦振鹏朝云汉一摆手。
“你还有脸说?哪回不是你惹事,大哥受罚?”海璐说道。
“嘿嘿嘿嘿,谁让他是师兄的?”秦振鹏一阵坏笑,耍起赖皮。
“哇啊,看不出姑夫,是个小皮弹子啊?”瑾萱对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很感兴趣。
“那可不是?别看他长相文静,都是装的,拙政园的围墙,他可是一翻就进了。”邱海璐告诉瑾萱。
“啊?那么高的围墙,一翻就进了?”瑾萱想起小时候和天泽翻墙的情景。他也是一翻就过,自己不敢爬,总是天泽进去,采些枇杷出来,两人分着吃。
“你这姑父可不止翻墙的本领,装傻充愣更是他的强项。”梁云汉拍拍瑾萱的肩膀,指着秦振鹏说道。
“一大把年纪了,老提那些陈年旧事干嘛?”秦振鹏见二人在小辈面前,揭他短处,难免尴尬。
“你也知道害羞?”梁云汉朝他冷笑几声。
“他呀,长得老实,骨子里皮得很呢!每次闯了祸,受罚的总是你爸,他在边上尽顾着看,都不替你爸求情,千万别被他的外表骗了。”邱海璐告诉瑾萱。
“啊?姑父你是这样的人啊?以后得离你远点。”瑾萱说道。
“别听他们乱说,都是偏见。”秦振鹏见两人联合起来说他,也不生气,自顾自吃菜。
“我们瞎说?下山虎那件事,要不要说出来大家听听?”海璐今天的兴致也很高。
“说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提起猛虎下山图,姑父就笑个不停。明明是姑姑画的嘛。”瑾萱对那件事一直很好奇。
“哦?你看到那张下山虎了?那可是邱爷爷画的,你姑姑那幅,神韵气势上还有很多不足。”梁云汉说道。
“那张下山虎是邱爷爷画的啊?怪不得看着吓人呢。”瑾萱恍然大悟。
“可不是,你邱爷爷讲那张画的时候,你姑父做了什么,问问他呢。”邱海璐指指振鹏。
“哦?里面有故事,怪不得姑夫方才,笑得十分诡秘。”瑾萱伸出食指,朝振鹏晃了几下。
“那有什么?都过去几十年了,有什么好说的?吃菜吃菜。”振鹏夹了一块小鸡放到瑾萱碗里。
“哎?一说糗事,你就想逃了?”海璐拆穿丈夫的阴谋。
“究竟什么事啊?爸?”瑾萱越听越好奇,拉着爸爸的手追问。
“哈哈,你这位姑父,打小顽劣,那是他小学三四年级时候的事了。”想起往事,一晃几十年,梁云汉还是忍俊不禁。
邱云鹤定下的规矩,星期天随他们疯玩,每周一早上,天色微亮时开始授课,听完课后三人再去学堂。
那天与往常一样,梁云汉他们早早来到书房,等候师父。今天的课,要讲解下山虎的画法技巧。邱云鹤师从张大师,画虎的本领首屈一指。
昨日三人在天平山里疯了整整一天,采来不少野果,秦振鹏还抓到一只小蜥蜴带了回来。
把玩到深夜,振鹏和小蜥蜴难舍难分,恨不得睡在一起。
大清早起来上课,更是舍不得分开,将小蜥蜴装在竹筒里,两头用纱布塞了,揣进兜里。
授课用的画稿,邱云鹤早几日已经备好,给三人讲了些关键的笔法,让他们自行临摹。
云鹤画虎有个特点,讲究一气呵成。他一直以为,只有这样,猛虎的气势才能不断。
三人中,海璐的虎是画得最好的,父亲常拿她来和振鹏比对。说海璐一个姑娘家,却有磅礴之气,振鹏笔锋偏软,虽为男儿,倒没有海璐来得凌厉。
也许天性使然,秦振鹏的心性比较平和,在画虎时暴露无遗。性格即画风,画物就是画己。猛虎下山何其威武,胸中少了霸气,这虎势是万万出不来的。
三人抓紧临摹,邱云鹤在边上吃茶,给他们两个小时,画完才能吃饭。
云汉和海璐都交稿了,振鹏还在那里磨蹭,师父将两人的习作点评完毕,他才慢吞吞送了稿子过来。
画稿一展开,全场惊讶。哪里象森林之王,分明是谁家的顽皮大猫。
但见那画纸之上,圆头圆脑一只大老虎,低眉垂首,虎爪微微前伸。爪底下,一只瘦小的蜥蜴,往后面扭着脖子,尾巴扬起,在虎爪上撩拨。
一大一小,眉目传情,倒是相映成趣。只是山林没了萧杀之气,倒成了嬉戏玩耍的自家花园。
“噗哧”看得邱海璐笑出声来,若不是看到父亲绷紧的脸,她要放声大笑了。
“啪”邱云鹤拿起桌子上的紫檀木笔阁,重重一拍,气得脸色发青。
“你,这是你画的?”隔了良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是,师父。”秦振鹏低着脑袋,不敢直视。
“刚才我讲的时候,你听了吗?”邱云鹤问道。
“听啦。”秦振鹏两只手在桌子底下,扯拉自己的衣角。
“听了你还这么画?”云鹤气得身子发抖,用手指笃笃笃地敲着桌子。
“嗯。”秦振鹏低声应答。
“嗯什么嗯?到底听了没有?”邱云鹤大声吼道。
在云汉的记忆当中,那天是师父发火最严重的一次。之前之后,从没见他老人家如此激动过。
“我…我…我没听。”秦振鹏支支吾吾。
“没听?那你在干什么?”邱云鹤压压火气,耐心地问道。
“哦,我…我…在玩…这个。”秦振鹏从口袋里拿出竹筒,朝师父面前一送。
不知道是送的力道大了,还是竹筒上的塞子松了,邱云鹤刚要伸手去接,冷不防从竹筒里窜出一物,象脱弦之箭,朝他飞来。
“什么东西?”吓得邱云鹤拿手一扫,拍在那物身上,就觉得冰冰凉凉,着手滑腻,正是那只小蜥蜴。
邱云鹤一介书生,哪摸过这个玩意,惊得他往后面接连退了好几步,幸亏云汉扶着,才没有跌倒。
“你,你做的好事!云汉!”邱云鹤连着指了秦振鹏好几下,突然对着云汉大喝一声。
“哎,师父!”云汉连忙答道。
“长兄如父,你是怎么照管他的?”邱云鹤气得直打哆嗦。
梁云汉知道捅了篓子了,师父一直让他管着弟弟妹妹,每次他们犯了错,责罚都会落到他的头上。
这下完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把师父都给吓着了,那得挨多大的惩罚呀。
可气的是,梁云汉在替他挨打的时候,秦振鹏居然跑去抓那只逃走的蜥蜴。
书房里挂着的,正是那天邱云鹤,授课用的猛虎下山图,梁云汉家里挂的那张,是邱海璐之后临摹的作品。
怪不得秦振鹏和瑾萱说起那张画的时候,一直偷偷笑个不停,神色诡异,原来这老爷子年少时,竟然这么顽皮。
“哈哈,姑父,您这是不讲义气,临阵脱逃啊。”瑾萱朝振鹏做了个羞羞脸的动作。
“别听他们乱说,都过去几十年了,快快快,吃菜吃菜。”秦振鹏打个哈哈,指指满桌子的菜说。
“海璐,我这是乱说吗?”梁云汉笑咪咪地望着振鹏,对海璐问道。
“谁让你是大哥的?”邱海璐还没来得及开口,秦振鹏反而先耍起赖皮。
“妈!快来!闹闹出事了,浑身烫烫的。”邱海璐刚想说话,电话突然响了,是温雯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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