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群的牛羊在草原上悠闲地啃着青草,远处的山峰却覆盖在冰雪之下。一行人跟着先决老人朝大山深处走去,不知哪里才是尽头。
或许离天太近了,承载的希望也更加高远。上天创造出这样的一片土地,以及遍布其上的一切一切,只是让我们把梦想延伸得更远。
天的尽头是蓝天白云,近得一伸手就可以摘到,白云里住满了各式各样的希望。
生的希望。
一路有众多的湖泊,时不时就能看到人们垒起来的小石块。每个垒石堆里,有一个美丽的梦想。
山巅之上的冰雪,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耀眼的白光,近处树的枝叶也跟着熠熠生辉。仿佛遥相对视的情侣,从心底崩出爱的声音。
一连串深深浅浅的脚印随着众人渐行渐远,朝着天的尽头延伸。四人跟在先决老人的身后缓缓而行,渐渐变成一条细细的曲线,直至化作高山雪原上一只极小的点。
老人的经验十分丰富,每走上一段,便让天泽挖个一米多深的雪坑,检查此处冰雪层的厚度和成份,以免引发雪崩。
天空离众人的头顶越来越近,仿佛听得到云儿在窃窃私语,足足走到天色将晚,五人来到一座几乎垂直的峭壁之下。老人吩咐安营扎寨,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幸亏早早吃了先决老仙翁的药丸,四人才能呼吸顺畅,没有老神仙的带领,能来到这个地方,众人想都不敢想。
远处的冰山一堆接着一堆,连绵不绝。蓝色的高山湖泊,象一面面形状各异的小镜子,镶嵌在冰雪群山之中。
老人带他们来这里干嘛?那神秘的帮手究竟是谁?会不会是传说中的神医喇嘛?难道这就是神医喇嘛居住的圣山?
“咕哦~”忽然听到极其苍凉的奇怪叫声从高空传来,众人抬头一看,就见瓦蓝瓦蓝的天空里,一只巨大的褐色秃鹫正在展翅滑翔。
两只翅膀象一片极大的灰帆,平直地铺在蓝天里,从左至右足足接近四米,好大一只鸟,仿佛能掩云蔽日。
“咻呜~”众人正抬头观望,先决老人忽然掏出一只黑黝黝的哨子,放在唇边轻轻一吹。清脆的哨音和着秃鹫的鸣叫,在群山之中经久不绝。
那秃鹫似乎对哨音熟悉,巨翅一折,在空中划了条优美的弧线,降落在不远处的高山之巅。钢爪落处,冰层尽裂,伸着一只光秃秃的白头,面朝众人而立,足有两米多高,极其雄伟。
“雕儿别来无恙!”老人语音轻柔,却清清楚楚传出老远,颌下白须颤动,仿佛有说不尽的话要跟雕儿倾诉。
“咕哦咕哦~”那秃鹫歪着一颗白头,两只钢爪不停地在岩石上移动,似乎听得懂老人的话语。
“去吧!”老人低喝一声,朝秃鹫摆了摆手,背转身朝着峭壁底下走去。
说也奇怪,老仙翁语音落时,那秃鹫仿佛通灵似的,振开两只巨大的翅膀,钢爪扬起冰雪,朝着远方飞去。
在空中“咕哦咕哦”叫了几声,盘旋数圈之后,折翅往冰雪群山中落去。
老人背负双手面崖而立,仿佛沉浸在遥远的思绪里,瑾萱他们面面相觑,不敢打扰他的沉思。
从没见过先决老人如此深沉。
断崖底下有座山洞,小青扶着海萱,瑾萱和天泽挖来枯枝,在洞中生了堆火,一行人在洞中过夜。
一轮明月垂在空中,好像就要碰到不远处的山峰,这是离天最近的地方,一切看起来都格外空灵。
“老神仙。”瑾萱轻轻唤了一声,把一只烤好的羊腿递给老人。
“嘿嘿嘿,还是你这个小丫头懂我。”老人一把接过羊腿,毫不顾及年轻人的看法,大快朵颐起来。
瑾萱他们看着老人狼吞虎咽的模样,都忍俊不禁地偷笑。
自打秃鹫走后,老人一直默不作声,连秦天泽也看得出来他藏着心事。
老人瑞活了两百年,想必这心事尘封已久。
秃鹫振翅,拂开锁上的尘。
“老神仙您慢点吃。”瑾萱怕他噎着,还指望他给海萱看病呢。
“没事没事,想当年,明珠也这么烤给我…哦!”老人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赶忙往嘴里塞入更多的肉。
四人相视一笑,此中定有蹊跷。
“老仙翁来点酒呗。”天泽笑嘻嘻地把不锈钢酒壶递给老人。
“不不不不!嗨!那就…那就来一口吧。”老人听天泽喊他喝酒,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接着又轻叹一声,一把将酒壶抢了过去。
“天上明珠低垂,地下冰封万里,有酒有故事,老仙翁给我们讲讲呗。”到底是女人,摆脱不掉喜欢八卦的习性,瑾萱往老人身边靠靠,柔声问道。
老人低头看了瑾萱一眼,把脖子一仰,狠狠喝了一大口酒,双目之中精光闪闪。
将近两百年喽,还是道光六年的事情。那时的陕甘总督是清朝名将杨遇春。
杨遇春麾下,有两位极其能干,勇猛无敌的少年将军,一个爱穿红袍,另一位常着白衣。
大和卓波罗尼都之孙张格尔,在英国侵略势力的支持下,潜回新疆发动战争。
总督大人受命于危难之时,率军毅然反击。两位少年将军追随杨遇春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
红袍将军威猛骁勇,白衣少年清朗俊雅,二人都是杨总督的左膀右臂。
总督有一爱女,年方二八,勇猛无敌,英姿飒爽更是不让须眉,常作男装打扮,追随父亲征战。
一来二去,两位少年将军竟然同时爱上了总督的女儿。明珠也对两位少年有意,总督打算在二人当中挑选一位佳婿。
选择总是痛苦的,尤其在两个同样优秀的少年将军之间。
适逢战乱,贼军势大,也无暇顾及儿女私情。总督就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嘱咐二人好好作战,赢取功名。
浑河之战,两位少年将军声东击西,突击贼军阵地,张格尔部连连溃逃,清军的歼灭战取得关键性的胜利。
红白二将相互约定,谁能斩下张格尔的头颅,便迎娶总督爱女。
于是收复喀什噶尔城,英吉沙尔,叶尔羌,五月又收复和阗。歼敌三万,只可惜贼首在逃。
十二月二十七日,是个特别的日子,两位少年将军永远都不会忘记。
张格尔带着残部潜入阿尔瑚,一路退走,红白二将为了最后的胜利,一直追到喀尔铁盖山。
那一场最后的歼灭战,打得十分艰苦。二位少年将军由于追得太快,身边没有一兵一卒,二人相视一笑,双双杀入敌阵。
白衣如雪,红衣胜火,纵然敌军势大,虽千万人吾往矣!
直杀到天昏地暗,血染征衣,涌上来的敌军越来越多,贼首就在眼前,两人谁都不肯退却。
正当人困马乏之时,突见一道黄影,杀入敌军阵中,大青马上一员女将手舞烂银枪,逢者必死,如入无人之境。
更为精绝的是,那黄袍女将的头顶,盘旋着一只秃鹰,双翅展开将近三米,一双钢爪揪住敌人,就在空中当场撕成碎片。
来者正是总督的爱女!
两少年见心上人如此奋勇,更是奋不顾身朝黄袍女将杀去。敌军虽然势大,哪见过如此勇猛之人?
特别是头顶盘旋的秃鹰,更让他们胆寒。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黄袍女将烂银枪一挥,杀退几十名叛军,在马上张弓搭箭,朝贼首射去。
飞箭正中张格尔脖颈,贼首坠下马来,被杀到的红袍少年一把抓起,横放在红马的铁箍梁上。
三人兵合一处,朝阵外冲杀,贼军见首领被擒,纷纷来夺。乱战之中,不知何处飞来一箭。
白衣将军顺势一躲,就听到“啊”的一声,刚巧黄袍女将杀到,那一箭正中心窝。
“啊!”白衣少年一声大吼,声震山河,不要命的朝女将冲去,一把抱过马背上的心上人,和红袍将军杀出重围。
鲜血浸透黄衣,把少年身上的白袍染成红色的一片。
“你这个孬种!”红袍少年一拳砸在白衣少年的脸上,清秀俊朗的面孔顿时肿了起来。
“让你躲!让你躲!怎么不躲了?你躲呀!你个怂包!”雨点般的拳头落在白衣少年的脸上和身上,分不清是谁的血。
白衣少年懊悔不及,为什么要避开那一箭?
红袍将军一把拉过白袍少年的战马,把贼首捆绑起来,放在马上,从白袍少年手里抱过黄衣女将,一脚把他踢到老远,上马绝尘而去。
旷野里,只留下白袍少年一人,和满手的鲜血。
当白袍少年赶回军营时,全军挂满白帆。
总督的爱女,他的心上人静静地躺在那里,胸口看不到血迹,面容安详得象圣洁的天山神女。
“一百七十四年了。”先决老人说到此处,泪洒银髯,猛地一口,把壶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
“老仙翁别难过了,那不是你的错。”瑾萱看着老人,柔声安慰道。
“就是我的错!”虽然老人的声音很低,悲愤懊悔之意还是扑面而来。
一百七十四年了,他时时刻刻不敢忘记,那是一支带了回钩的铁箭,他的心裂成碎片,在那支箭射入心上人胸口的瞬间。
红袍将军骂得对!他就是个孬种,为什么要避开那支箭,让一个柔弱的女子独自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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