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都头爽朗大笑,拱手一揖道:“借十一小姐吉言,这升官发财我就不想了,我知道自己这脾性,不懂官场上的勾当。如今跟着麒王爷,不受那些狗官的鸟气,干得痛快,我就心满意足了。”
比起以前来,的确意气风发,扬眉吐气。
我也不懂得官场上逢迎阿谀的场面话,只顺风答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如今周都头得了赏识,正好可以一展所长。我还一直担心你受我们拖累,被那狗官刁难。”
“哪里哪里?麒王英明,如今那狗官早已经回家卖红薯去了。还是多亏十一小姐美言,我是因祸得福。今日我先将这几个泼皮带走,省得碍了您的善举,改日再行重谢。”
原来他是将功劳全都算在了我的身上,我一时尴尬,不知如何解释。
周都头已经当先一挥手,命令手下士兵将带头闹事的几个人悉数全都捆绑了起来。
那几个泼皮也是纸老虎,跟我们闹腾的时候张牙舞爪,如今全都收敛了气焰,乖乖地束手就擒,涎着一副笑脸跟士兵讲好话。一看就是老油条,知道反抗无益,反而会有苦头。
周都头转头对我说道:“麒王爷让我给您带句话,说是朝廷在城南施粥,赈济灾民,如果十一小姐想继续义诊的话,可以去城外。那里有官兵在维持秩序,不会有人胆敢寻衅滋事。而且生病的灾民全都涌进城里,如今几乎堵塞了半条长安街,给城里治安也带来隐患。”
我抬头看看天色,今日一番折腾,已经接近傍晚,再转移地方已经来不及。遂对周都头道:“我原本也只是以为这里离我苏家药铺较近,方便灾民拿药,没有考虑那么多,给您带来麻烦了。”
周都头赶紧摇头:“十一小姐,哪里话?您免费义诊施药,这是在为朝廷赈灾排忧解难,我们感激还来不及。王爷今日已经命人到附近州府大量采购药材,连夜赶路,明日一早即可到达,十一小姐尽管放心诊治就是。”
围观的灾民闻言,全都齐声拍手称快,掌声雷动,兴高采烈。
周都头告辞离开后,灾民闻听明日会继续有大批药材供给,全都舒了一口气,不再计较争抢,优先让病情较重的几位老人看诊,秩序恢复井然。
第二日一早,我就乘坐马车去了城外,方才知道我的义诊难度比起凉辞的赈灾来,那是小巫见大巫。
仅南城门处,就驻扎了大批的灾民,一望无际,黑压压一片。
朝廷从军营里拨了一批帐篷用来赈灾,但也是僧多粥少仅够妇孺儿童,更多的青壮年都是幕天席地,枕星而眠,这还多亏了不是雨季,气候冷暖适宜,所以灾民不用受太多苦楚。
听说朝廷从江南调拨的第一批粮种已经到京,并且抚恤疏散了山东河北等地的灾民。如今这些人仍旧在翘首企盼第二第三批赈灾粮食的到来。
城门外一字排开几十口大锅,从晨起就开始大火熬粥,灾民排队领取米粥果腹,有士兵维持秩序,倒也井然。
令我吃惊的是,当我赶到时,就诊的乡民已经自觉排起了长队,见到我的马车驶近,全都站起身来,用渴望而感激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下了车环顾四周,并不见凉辞的身影,他早出晚归,我们虽然住在一个院子,我竟然昨天一天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有士兵头领模样的人走过来,向我恭敬行礼,告诉我药材昨日夜半就已经到达城门处,有专人负责看守,灾民拿着我开的药方就可以免费领取一天的药量。凉辞也已经专门备下了熬药所用的一应用品,所以我不需担心,只负责看诊就是。
我感激地向着他点点头,委实没有想到。凉辞竟然考虑得这样周全。心生暖意,身上更是动力满满。
接下来两日,义诊都特别顺利,我负责看诊开药,小样儿负责书写记录,有条不紊。虽然苦些累些,但是看着那些被病苦折磨的灾民重新恢复了康健,心里顿生自豪感和成就感。
尤其是城里几家药铺闻听此事以后,也派出了几个大夫前来救治,并且或多或少地捐赠了一些应急药材。
我玩笑着问凉辞:“你的麒王府是不是也快被我败光了?”
凉辞反问着调侃我:“你是不是开始害怕我养不起你了?”
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原本以为义诊即将可以结束,谁料又突生变故。
灾民里面开始有人上吐下泻,高热不退。先是一些身体虚弱的老人妇孺,后来愈来愈多年轻人开始出现这样的症状,而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服用药物以后,最初还有起色,但是总是反复,不能痊愈。一时之间,整个南城门处,臭气熏天。
瘟疫?
开始有人小心地吐出这两个字,虽然声音极小,但是却像沸油里扔进了盐巴,立即引起一阵恐慌,众人皆变了脸色。
几个出诊大夫先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偷偷回了城里。大夫的离开好像是见证了这个恐怖的猜测。人群开始沸腾起来,情绪激动莫名。甚至有人开始惊慌哭喊。还好,病情并不是很严重,通过药物治疗可以得到控制,并无多少人员不治身亡。
虽然疫情并未得到确认,为了防患于未然,官兵开始进行疫情防御。除了对于灾民居住地的卫生情况进行严格控制以外,将出现症状的病人也进行了隔离。因为疫情大多是通过呼吸传染,除了对密集人群进行疏导外,灾民也都发了特制面罩。
但是毫无效果,病情依旧以触目惊心的速度蔓延。我除了每天用大锅熬制大量的药材给灾民服用,累得精疲力尽之外,根本没有其他方法,束手无策。
还好,可能是因为疫情发现得及时,京城里倒是只发现几例相同的症状,而且服用药物以后很快就痊愈了。为了阻止疫情蔓延,朝廷就下令严守城门,不允许灾民随意进出京城。但是粮食还是继续供给。
凉辞也让夏初传话,劝我放弃义诊,安心呆在麒王府,被我拒绝了。但是第二天,我乘坐的马车从麒王府赶至南城门时,仍旧被守城的士兵拦了下来。
城门外一片喧闹辱骂声。
我撩开车帘,周都头正在城门口处协同守城将领安排布防,他见了我的马车,走到近前,向我低声解释道:
“灾民里面好像有人故意煽动滋事,民众群情激昂,根本无法劝阻,被逼无奈之下,只能将城门关闭。麒王爷交代,让您今日千万不要出城,暂且休息几日。”
凉辞每天早起上朝,而我这些时日忙于义诊,也是天未亮就要出府,披星戴月,所以虽然同住一个院子,几天见不到面也是常事,有什么事情反而需要他人传话。
“可是关闭城门,置之不理,只会加剧矛盾激化,根本不能解决问题。”我蹙眉道:“灾民得不到救治,万一破釜沉舟,闹起事端,难免伤及无辜。”
周都头忙碌之余,倒是给我几分薄面,耐心劝道:“朝廷自然会派人镇压暴乱,十一小姐,这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事情,还是安心回去吧。”
我自然知道,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力所及,只是担心,不知道昨日看诊的几个重症灾民,究竟恢复得如何,是否脱离危险。
我对周都头道:“我可以到城楼之上看一眼吗?有几个重症灾民,我委实放心不下。”
周都头为难地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仍旧不忘劝我道:“那些灾民受到鼓动,几乎失去了理智,十一小姐,这事情你已经尽力了,还是听天由命吧。”
我感激地向他道声谢,沿阶梯拾级而上,攀上了城楼。
士兵早已严阵以待,手持弓弩与滚石,对准城下的灾民,正在僵持中。
灾民见我出现在城楼之上,就有一阵小小的骚动。
“是十一小姐,十一小姐来了。”
“十一小姐,你果真也抛下我们,不管不顾,任我们自生自灭了是不是?”
然后有义愤填膺的嗓门叫嚷:
“什么十一小姐,惺惺作态,在我们跟前装菩萨,搏名声,大难来了,还不是明哲保身。”
“就是,我们年年为朝廷纳粮纳税,等到我们有难了,朝廷竟然置之不理!这是什么狗屁朝廷!”
愈说愈难听,惹起一片激愤。
周都头站在我的身后,向那叫嚷得最凶的几人指点道:“十一小姐,你看那几个人,明显就是在里面挑动闹事的。”
其他灾民听了那几人的话,情绪更加激动起来:“就是,没了大夫,我们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
我忍不住抬起手来,指着那几人道:“谁告诉你们,朝廷不管你们了,这样造谣生事,蛊惑民心,煽动闹事,究竟有什么意图?”
“朝廷城门紧闭,不让我们出入,不是不管是什么?”人群安静下来,立即有人反驳道。
“关闭城门,禁止出入,这是防止病情扩散的最好方法。只有病情范围得到严格控制,我们才能更快地彻底消灭疫情。朝廷仍旧会保证粮米和药材的供给。你们这样围堵城门,如何让运粮车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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