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芳然停住了狂躁地来回乱迈的肢体,停留在原地,仰起白瓷般细腻的俏脸,轻声重复说:“是啊,我当时没有想过要杀人……我想,是不是我错了,十年对于一个人类来说,还是很漫长,很漫长,漫长到难以忍耐的地步的时光?或者是,我错误地估计了男人对子嗣的向往?对你们人类来说,孩子是很重要的存在,没有孩子就没有人生的意义,值得放弃很多东西去争取的吧?”
“也不是这么说。”江路嘉斟酌着字句,“只能说你遇到的是一个这样的男人……”
如果黄大东并不是拥有即将上市大公司的老板,还是从前那个勘测设计院的地质队队员,那么也许他对子嗣的向往还没有这么强烈,没准真的会和徐芳然恩恩爱爱地生活在一起,无所察觉地度过这十年的幸福时光,而不是存心欺瞒,暗中谋划,甚至急不可耐地要杀人害命。
徐芳然给了他这枚戒指,他的人生改变了,思想也就改变了,从来埋伏在骨子深处,被知识和阅历隐藏的根深蒂固的传统性质的思维,悄悄地被翻了出来,重新占据了上风,他固然爱过徐芳然,但是他更爱的只有他自己。
“我想,好吧,那就算是我的错吧,我耽误了他要孩子,人类总是需要一个孩子的,我不能给他一个,他就找别人给他生一个,似乎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错,不怪他……我并不在乎那个女人联合她的舅舅来杀我,对于她来说,这也是生存的竞争吧?我不死掉的话,她怎么能嫁给黄大东呢?被你们抓住的那一天,我连凶手都不想指认了,算了吧,何必呢……反正我都要离开地球了,让他们达成心愿不好吗?”
徐芳然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可怜巴巴的神色:“而我只想要回我的戒指,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她的目光投射在江路嘉小指上的尾戒上,红色晶体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接近,发出的光芒更加耀眼灿烂,血一般的红色映得江路嘉的手指鲜红一片。
“我知道黄大东用这枚戒指能‘看’到地下的矿藏,他第一次使用就告诉过我,欣喜若狂地抱着我举起来转圈圈,称呼这个戒指是宝贝,把我叫做‘天上的仙女’……可是他不知道,这枚宝石的力量远远不止这些,而他根本达不到使用这种力量的边界,所以我本来是不介意把戒指留下,作为纪念品,让他永远记得我的……我是那么喜欢他,希望他过得好,什么都愿意给他,这就是你们人类说的爱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是爱他的呀!”
徐芳然的声音尖锐了起来:“我没有想到……我爱的他,才是那个要杀我的人!一切都是他策划的,他指使的!多可笑啊!我什么都愿意给他,愿意成全他,结果一切都是他干的……人类为什么这么可怕呢?他不是爱我的吗?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幸福的吗!?”
萧晚晴的声音从江路嘉的耳麦里冰冷地传了出来:“那天你离开来小区,确实是告诉了他吧?”
徐芳然盯着虚空中不知道什么地方的一点,放弃地露出了凄惨的笑容:“是的,前一天晚上我告诉他,我要去西山看红叶……我以为那就是永别了。”
事实上,黄大东也以为那就是永别了。
徐芳然往前凑了凑,毫不忌讳地把脸低垂到了离江路嘉很近的位置上,果不其然又得到了一枚子弹的警告,在她坚硬的甲壳上钻了一个洞,流出难闻味道的液体。
她却丝毫不在乎的样子,一双灰色的眸子看着江路嘉,执着地问:“我杀了他们,不对吗?我这样做,真的是错的吗?”
“徐芳然,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投降吧。”耳麦里传出萧晚晴的声音,“你的案子会提交星际联盟法庭,我会亲自作证,证明你在最后关头还是悬崖勒马,保持了理智和清醒,没有顽抗到底的。”
“我不在乎啊。”徐芳然唯一还带着人类特征的脸上显出少女一般天真的笑容,“罪行什么的……活着真那么重要吗?你以为我在动手之前,没有想到后果吗?我根本不怕死!”
萧晚晴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平均寿命超过三百年,你的生命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徐芳然,不要让一时的冲动毁了你自己!你已经报仇了,现在放弃抵抗,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活着?那又怎样呢?做一个像我母亲那样的虫族女王,永远地在繁殖当中度过剩下的三百年,五百年……抑或是八百年吗?不!我不愿意!”
徐芳然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举起仅剩的一条前肢,锐利的尖端闪着寒光,就像她眼里的不明光彩一样,危险,冷酷,疯狂……
她把肢尖遥遥地对准江路嘉,而后者已经被吓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萧晚晴,我听说过你。”出乎意料的,徐芳然这么说。
“我不想知道。”萧晚晴冷漠地说。
“十年前的事我也听说了。”徐芳然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地球当时很危险吧?不然怎么会降低底线,连我这样的危险分子都能被允许入境呢?当时的你们需要在星盟议会上得到大多数种族的支持,是不是挺可笑呢,萧组长,你一心一意维护的正义,坚持的底线,在利益面前还是一钱不值,随时可以放弃的呀。”
萧晚晴丝毫不为所动,冷酷地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下一颗子弹不是警告,我将直接命中你的心脏,我数三下……三,二——”
“来杀了我吧!”徐芳然仰头,用尽所有的力气嘶吼道,“我不会就这么被你们押送到月球上去接受什么审判!我的尊严不允许我这样!你想给我活命的机会,也得看我领情不领情……萧晚晴!我正式向你发出挑战!请与我一战!”
“对不起,我是地球中国区国九局特勤组特工,不是战士。”
徐芳然脸上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在萧晚晴出言拒绝的一刹那,突然低头,高高地翘起硕大的尾端,从背部的坚锐甲壳中喷出一团不明液体,径直向缩在沙发里,毫无防备的江路嘉袭来。
“妈呀!”江路嘉不假思索地惨叫出声,忙乱之中第一反应就是以前所未有的敏捷从沙发上直窜了起来,狼狈不堪连滚带爬地翻过扶手,大头朝下地栽倒在地板上。
背后的芝华士懒人沙发被这一股液体喷了个正着,真皮的沙发套被腐蚀得滋滋作响,浅色瞬间就变成了黑色,散发出难闻的酸臭味,这还不是全部威力,直接往里进一步地侵入着,背部充塞的海绵,弹簧,乱七八糟的骨架一下子都暴露了出来,转眼之间就烂成了一个贯穿的大洞。
江路嘉挣扎着用两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回头看了一眼,一想到这玩意儿要是刚才喷到自己身上的后果,吓得后脖子直窜白毛汗,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他还没来得及进一步逃窜,徐芳然已经举起了爪尖,毫不留情地对着他的后背直戳了下来!
铮然一声脆响,她带动全身之力的这一击被突然出现的两把短刀给交叉架了个正着。
萧晚晴单膝跪在地板上,黑色风衣张开,犹如一头在黑夜里俯冲而下的黑鹰,苗条的身影完全遮挡住了身后的江路嘉,把他护得严严实实。
她抬起黑白分明的双眸,幽深地看了徐芳然一眼,淡色薄唇微启,吐出冷冽的话语:“既然你执迷不悟,来吧,就让我送你一程。”
从徐芳然头颅的嘴里,发出一串不类活人能发出的尖啸声,二话不说,粗大虫肢踹开碍事的家具,横冲直撞地向着萧晚晴和江路嘉冲来。
萧晚晴脚尖一点,借着力量平地而起,轻捷地翻了个跟头,躲开这正面一击,百忙之中还不忘踢了江路嘉一脚,厉声喝道:“死老百姓滚一边儿去!”
“啊?哦哦!”江路嘉此刻被吓得肝胆俱裂,完全忘记了自己出发前的豪言壮语和英雄主义,手忙脚乱地翻身,只恨自己动作不够快,又担心太快了招惹到徐芳然的注意力,无奈之下四肢着地,匍匐前进地往角落里爬行着。
事先怎么畅想战斗是一回事,真的面临这样的外星怪物那是另一回事啊!
他心惊胆战地找了个角落躲好,探头出来悄悄地打量战况,徐芳然就像一头坦克一样,在整个客厅里野蛮地破坏着,疯狂地挥舞着所有的肢体,仿佛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部分,只有破坏!摧毁!毁灭眼前的一切,才能够达到最后的解放!
客厅里本来就够杂乱的家具摆设被她这毫无章法的行为拆得残骸满地,霹雳啪啦的到处都是碎片,甚至高挂在天花板上的华丽水晶吊灯也被她盛怒之下一爪斩去了半边,破碎的水晶玻璃稀里哗啦地掉下来,尖锐的碎片撒了她一头一脸,坚硬的甲壳固然毫无损伤,但那张属于人类的俏脸却被划得鲜血淋漓,一条条血痕小溪一样蜿蜒而下,在她白腻的脸上滑过,衬着她似哭非哭的表情,简直是血泪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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