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同狂暴的白色巨兽,在山林间肆虐咆哮。古老的石制引水渠早已坍塌大半,残存的石壁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仅露出几处雕刻着繁复水波纹和鱼龙图案的残破构件,在狂风中呜咽。这里曾是古镇水利系统的重要节点,也是地脉能量“水行”汇聚流转的关键“榫眼”之一。
楚明夷和周砚白如同两个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至此。周砚白肩头的绷带早已被雪水和冷汗浸透,刺骨的寒冷和伤口的剧痛让周砚白脸色煞白如纸,呼吸在凛冽的空气中凝成白雾,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紧紧抱着那个装有阴沉木“活字”和祖父笔记的防水背包,仿佛抱着最后的希望火种。
“就是这里!”楚明夷抹去睫毛上凝结的冰霜,指向引水渠深处一处相对完好的石壁凹龛。凹龛内,一个半嵌入石壁、直径约三尺的青铜圆盘隐约可见,盘面早已锈蚀斑驳,但中央一个复杂的、如同榫卯咬合般的凹槽图案依然清晰。这就是笔记中记载的“引泉榫”能量调控基座!也是他们计划中布置“活字阵”的核心位置!
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卷起的雪粒抽打在脸上生疼。楚明夷顾不得寒冷,立刻放下背包,和周砚白一起清理凹龛周围的积雪和枯枝。冰冷的青铜触感透过手套传来,带着一股沉睡已久的、微弱却深沉的能量波动。
“开始吧。”周砚白的声音带着高烧后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决绝。强忍着眩晕和肩膀钻心的疼痛,盘膝坐在厚厚的雪地上,将祖父的笔记在膝头摊开,翻到记载“活字阵”原理和能量推演的关键页。楚明夷则迅速将那些冰冷的阴沉木“活字”一块块取出,按照笔记上的基础图示,小心翼翼地摆放在青铜圆盘周围。
“明夷,我需要你‘看’!”周砚白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异常清晰,“感知这里的能量流向!尤其是与核心枢纽(断龙石所在)的连接路径!找出能量淤积最盛、最不稳定的那个‘点’!那是我们撬动整个地脉网络、制造能量漩涡的最佳支点!”
楚明夷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忽略刺骨的寒意和身体的疲惫。楚明夷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玄奥的通灵感知。风雪声、周砚白压抑的呼吸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浮现出的、由无数金色和暗红色丝线交织而成的、庞大而混乱的地脉能量网络!
金色的丝线代表平和的生发之气,而暗红色的则是淤积的地煞戾气。在“引泉榫”这个节点附近,暗红色的丝线如同淤塞的血管,纠缠盘绕,形成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充满不祥气息的能量漩涡!而在漩涡的中心,一条极其粗壮、几乎凝成实质的暗红“主脉”,如同一条毒龙的脖颈,扭曲着延伸向地宫核心枢纽的方向——那里,正是断龙石所在!而在那条“毒龙脖颈”靠近核心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明亮的暗红色光点正在疯狂闪烁!那就是能量淤积最盛、结构最脆弱的“榫眼”支点!
“找到了!”楚明夷猛地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凝重,“西北偏七度,深度约三丈!能量淤积点!极度不稳定!”楚明夷迅速指向青铜圆盘上一个对应的方位。
“好!”周砚白眼中精光爆射。强忍剧痛,手指在笔记的推演公式和“活字”图谱上飞快地移动、计算。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高速运转,结合楚明夷提供的精准坐标和能量状态,飞快地构建着那个能将“引泉榫”局部能量漩涡引导、放大并精准轰击向断龙石西北弱点“榫眼”的复杂阵列模型!
风雪更急了。楚明夷一边维持着对能量流向的感知,一边根据周砚白不断发出的指令,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臂,将一块块刻着不同符文的阴沉木“活字”,按照特定的方位和角度,极其精准地嵌入青铜圆盘周围的凹槽或摆放在特定的能量节点上。
“离位三寸,坎字朝内!”
“震位偏移半格,兑字符反置!”
“乾位空缺,需‘引煞’活字填补!第三排左二那块!”
每一块“活字”的落下,楚明夷都能清晰地“看”到青铜圆盘周围的能量场发生一次微妙的扰动和重组。暗红色的戾气被无形的力量引导、压缩,如同被驯服的野兽,开始按照周砚白设计的轨迹缓缓流动。整个“活字阵”渐渐散发出一种低沉而危险的嗡鸣,青铜圆盘中央的榫卯凹槽图案,开始亮起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
就在阵列即将完成最关键的最后几步时——
“嗡——!”
周砚白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市里主管古建保护与城市开发的张副市长!一个他们此刻最不想、也最不能忽视的电话!
周砚白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本想直接按掉,但楚明夷按住了周砚白的手,眼神凝重地摇了摇头。张副市长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电话,绝非偶然。
周砚白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杀意,按下了免提键。张副市长那带着官腔和明显不悦的声音立刻在风雪中炸响:
“周工!你现在在哪里?!开发集团和文旅局的联合评估会议提前召开了!就在镇公所!所有相关方都到了!就差你了!你那份安全评估报告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提交?开发集团那边意见很大!还有,关于你擅自介入戏台坍塌事故调查、阻挠正常施工进度的事情,你必须立刻过来给个说法!”
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隐约还能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叫嚷:“……他周砚白眼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他那个什么工作室,根本就是假公济私!阻挠古镇发展大局!必须严肃处理!”
是开发集团那个姓李的副总!孙瘸子背后的金主之一!
周砚白的眼神瞬间冰冷到了极点。肩膀的伤口在愤怒和寒冷的刺激下,让他眼前发黑。周砚白强撑着,声音却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张副市长,戏台坍塌暴露的是明代核心防御工事,事关重大!拆除评估必须暂停!我现在有确凿证据,证明有人正在系统性破坏古镇古建,目标直指地下的……”
“周砚白!”张副市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打断了他,“我不想听这些捕风捉影的推测!这是关系到古镇整体发展和上千户居民拆迁安置的重大项目!一切要以科学评估和法定程序为准!你立刻!马上!带着你的报告来镇公所开会!这是命令!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电话被重重挂断,只剩下忙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刺耳。
暖阁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这通电话浇了一盆冰水。
“他们这是逼宫!” 楚明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孙瘸子背后的人等不及了!想用行政手段压垮你!”
周砚白沉默着,牙关紧咬。看着眼前即将完成的、散发着不祥暗红光芒的“活字阵”,又感受着肩头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和体内肆虐的高热。去开会?意味着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风雪天能量活跃,且敌人可能还未察觉他们的行动),意味着向那些魑魅魍魉低头,意味着断龙石将永远封锁真相!不去?意味着彻底与官方决裂,周砚白的职业生涯、甚至“阴阳榫”工作室都可能被瞬间碾碎!
两难的抉择,如同冰冷的绞索,勒紧了咽喉。
就在这时,楚明夷的手轻轻覆在了周砚白紧握的拳头上。那指尖冰凉,却带着一股奇异的、令人安定的力量。
“你去。” 楚明夷的声音异常平静,眼神却坚定如磐石,“这里交给我。”
“什么?” 周砚白猛地抬头,眼中是难以置信和瞬间涌起的暴怒与担忧,“不行!太危险!‘活字阵’最后几步的推演和能量引导需要……”
“我能行!” 楚明夷打断周砚白,目光灼灼地盯着周砚白的眼睛,“你忘了?我是唯一能‘看见’能量流动的人!你刚才的推演过程,每一步的能量变化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最后几步的模型,已经刻在我脑子里了!而且……” 楚明夷指了指青铜圆盘上已经布置好的大部分“活字”和笔记上清晰的图示,“剩下的,是精细操作,不是复杂推演!我可以按照笔记和你的模型完成!”
楚明夷看着周砚白肩头洇开的刺目鲜红和苍白如纸的脸色,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这样,留在这里也撑不了多久!反而可能功亏一篑!你去镇公所!去把真相撕开!去告诉所有人,这古镇下面埋着什么!是谁在觊觎它!又是谁在守护它!用你的方式,去争取时间!去打破他们的逼宫!”
楚明夷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周砚白的心上。周砚白看着楚明夷眼中那燃烧的、毫无畏惧的火焰,看着楚明夷那被风雪冻得发青却无比坚毅的脸庞……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混合着剧痛、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与心疼。
“好!” 周砚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周砚白猛地抓住楚明夷的双肩,力道大得让楚明夷微微皱眉,但那眼神中的托付,重逾千斤。“听着!最后三块‘活字’的位置和朝向,绝不能有丝毫偏差!能量引导启动时,会非常狂暴!保护好自己!一旦完成,立刻撤离!等我回来!”
周砚白迅速将笔记翻到最关键的那几页,指着上面的图示和参数,用最简洁快速的语言,向楚明夷交代了最后几步的操作要点和能量爆发的征兆。
交代完毕,周砚白深深地看了楚明夷一眼,仿佛要将楚明夷的身影刻进灵魂深处。然后,猛地转身,裹紧身上单薄的外套,如同受伤却更加凶悍的孤狼,一头扎进了茫茫风雪,朝着山下镇公所的方向,决然奔去!每一步踏在积雪上,都溅起纷飞的雪沫。
楚明夷目送着那道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转过身,重新面对那散发着暗红光芒、如同沉睡凶兽般的青铜圆盘和未完成的“活字阵”。风雪拍打在楚明夷脸上,刺骨的寒冷反而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拿起最后三块冰冷的阴沉木“活字”,眼神专注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指尖拂过上面玄奥的符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地脉同源的冰冷能量。
“该我们了。” 楚明夷低声自语,仿佛在对这座沉睡的古老榫卯说话。
镇公所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人:主管副市长、文旅局长、开发集团高层、几位德高望重的古建专家、还有负责安全评估的第三方机构代表。投影幕布上,是古镇老城区的整体开发效果图,光鲜亮丽,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商业气息。
开发集团的李副总正唾沫横飞地指责:“……周砚白工程师的无故缺席,是对我们整个项目组和古镇发展大计的极端不负责任!他迟迟不提交安全评估报告,还擅自阻挠正常施工,其工作室的行为已经严重干扰了项目进程!我强烈建议,立即撤销周砚白的安全评估资格!并对其工作室的违规行为展开调查!古镇的发展,不能因为个别人的私心和危言耸听而停滞不前!”
几位收了开发集团好处的“专家”也纷纷附和,言辞激烈。张副市长眉头紧锁,脸色阴沉。支持保护古建的一方则据理力争,但声音明显被压制。
就在争吵愈演愈烈,李副总得意洋洋地准备给周砚白和“阴阳榫”工作室钉上最后一颗钉子时——
“砰!”
会议室厚重的实木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瞬间噤声!
风雪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倒灌而入!门口,站着一个如同从冰窟里捞出来的身影!
是周砚白!
浑身落满积雪,头发被雪水和汗水黏在额前,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冻得发紫,肩头的位置,暗红色的血迹在深色外套上洇开一大片,触目惊心!周砚白站在那里,身形有些不稳,扶着门框微微喘息,但那双眼睛,却如同燃烧着地狱业火的寒星,锐利、冰冷、带着一种横扫千军的睥睨气势,缓缓扫过会议室里每一张或惊愕、或心虚、或担忧的脸!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周砚白这副浴血踏雪而来的模样和那骇人的气势震慑住了!
周砚白无视所有人的目光,一步一步,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会议桌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那些心怀鬼胎者的心脏上!他停在李副总的座位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油头粉面的男人。
“李副总,” 周砚白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寂静的会议室,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你说我……危言耸听?阻挠发展?”
周砚白猛地将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个沾满雪水和泥污的防水背包,“咚”地一声,重重砸在李副总面前的会议桌上!力道之大,让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那请你,还有在座的各位‘专家’和领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周砚白拉开背包拉链,猛地将里面那本深棕色的、陈旧的硬皮笔记本抽了出来!周继之的笔记!封面上那两行褪色的墨迹,在会议室的灯光下,清晰得刺眼!
“这是我祖父,周继之!与楚文渊先生!在数十年前,为守护古镇地脉安危,呕心沥血留下的绝密手札!” 周砚白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翻开笔记,直接翻到记载着孙炳(孙瘸子)背叛、大阵被毁、楚文渊重伤的那几页,还有最后那悲愤的控诉!
“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们口中那个‘无关紧要’的戏台下面,埋藏的秘密!这就是你们急于拆除的‘老破旧’下面,流淌的关乎古镇生死存亡的‘血脉’!” 周砚白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孙瘸子(孙炳)的名字上,目光如刀般射向脸色瞬间惨白的李副总!
“而这个叛徒!这个导致当年守护功败垂成、害得楚文渊先生重伤、导致图纸泄露的罪魁祸首——孙瘸子!现在,就在为谁卖命?!” 周砚白的质问如同惊涛骇浪,席卷了整个会议室!
“轰——!” 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质疑声、倒吸冷气声响成一片!几位古建专家抢着传阅笔记,看着上面详尽的图纸、推演和那血淋淋的备忘,脸色剧变!
“这……这不可能!” 李副总猛地站起来,脸色由白转青,指着周砚白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这是伪造!是污蔑!是想用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阻挠开发!张副市长,您不能信他!”
“封建迷信?” 周砚白冷笑一声,那笑容冰冷而充满嘲讽。周砚白猛地转身,面向惊疑不定的张副市长和所有人,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就算抛开这笔记上的‘玄学’不谈!张副市长!各位领导!各位专家!” 周砚白指着投影幕布上那光鲜亮丽的开发效果图,“你们知不知道,就在你们坐在这里争论不休的时候,就在这古镇的地下深处,一个埋藏了数百年的、规模宏大的明代城市防御水利枢纽的核心机关——断龙石,已经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宵小之辈启动了!”
“三十万斤的花岗岩!七道精钢倒刺锁舌!一旦落下,外力绝无可能开启!这意味着什么?” 周砚白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意味着那里面可能封存的、关于古镇起源、关于古代智慧、关于我们祖先如何利用自然伟力守护家园的所有秘密,都将被彻底埋葬!意味着一个可能改写本地历史、具有无与伦比考古和文化价值的巨大宝库,将永远与我们失之交臂!更意味着……”
周砚白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些脸色煞白的官员,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如果那枢纽控制的是地下水利网络,甚至是更深层的地脉能量!断龙石的落下,是否会导致能量失衡?是否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地质风险?是否会影响古镇乃至周边区域的水文稳定?这些,难道也是‘封建迷信’?也是可以无视的‘危言耸听’吗?!”
周砚白的质问,如同连珠炮般轰出!每一句都直指要害!将单纯的古建保护,上升到了历史遗产、科学价值、甚至公共安全的层面!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周砚白抛出的重磅炸弹和犀利的质问震得说不出话来。张副市长的额头渗出了冷汗,文旅局长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我,周砚白!” 周砚白挺直了伤痕累累的身体,如同风雪中傲然挺立的青松,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室,带着不容置疑的誓言:
“以周家世代守护营造之道的名誉起誓!以‘阴阳榫’工作室的立身之本起誓!我在此正式宣告:古镇核心文脉,不容破坏!先辈守护之秘,不容亵渎!地宫枢纽,必须重开!真相,必须大白!”
周砚白的目光如同火炬,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李副总那张因惊恐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无论挡在前面的是谁!是魑魅魍魉,还是……所谓的‘发展大局’!我周砚白,奉陪到底!这局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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