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竹柏相望的庭院内,商宫朔突然现身,正准备打开身前的书房大门时,听到室内有落子之声,手一顿,低头扫了眼自己的仪容,特别是胸口的脚印,确定全身整洁后,再安之若泰地打开房门。
商宫朔走近室内,绕过屏风,对前方正在下棋的人抬手作揖:“父君安。”
“坐。”棋案边上,坐在一名白色长袍、头戴玉冠、华发蓝眸的男子,正双指敛子,如玉云子,翻转与指尖。
商宫朔听着平淡无奇的语气,却直觉对方有事找自己相谈,于是坐在了他的对面。
“最近朝中可有什么大事?”商越语气淡淡,俯视棋案,目不转睛。
“有官员参与贩卖人类奴隶。”商宫朔不假思索道。
“贩卖人类奴隶自古就有,只不过都是暗商秘密经营,官员不得参与,这次是谁起了贪婪之心?”
“目前还在暗中调查,不过广申王有嫌疑。”
商宫朔见商越对此事比较关注,于是取出调查的密牒交给他浏览,然后简明扼要地阐述调查进度,商越听后就提出几处关键问题,然后又父子俩围棋对坐,聊了些其它政务,这一聊就是一个时辰。
月上枝头,商越并没有离去的意思,而是望着棋盘,缓声问道:“这是你布的棋局?”
“是儿臣一位故人留下的棋局。”商宫朔低头望着红里透黑的红木棋盘上,现已所剩寥寥无几的黑子,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哪位故人?”商越把玩着手中的白子,问得漫不经心。
“是……”商宫朔垂眸,掩饰到底的慌张。
“想好再回答。”商越将白子放回棋蛊,扫了眼棋盘,黑子顷刻间全部消失。
“您……都知道了?”商宫朔偷偷抬眼打量商越的神色,见他依旧望着棋盘目不斜视,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更看不透他此时的心思。
“那就要看你透露多少。”商越抬头看向商宫朔,声音如同拂过山林枝叶的徐风,轻灵却沉远。
商宫朔拱手道:“儿臣只想保护他。”
“你认为,寡人会伤害他?”商越挑眉,语气如同室外的寒霜,透心的凉。
“不是……儿臣担心你们见面后会……”
“是他不想见寡人吧!”商越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商宫朔一惊,他们俩真不愧是千年的知己好友,还未见面就猜到对方所想所思,还猜得分毫不差,显得他这个中间人多么的多余。
“他说时机未到。”商宫朔照搬照抄君琰告诉他的话。
“呵,他所谓的时机,是娶了辛久夜后,再与我把酒言欢?”商越起身,双手负立,周身散发着肃杀气息。
连辛久夜都知道了,商宫朔知道自己无法继续隐瞒,感受到眼前人的赫然而怒,立即解释道:“父君,这位参宿转世者与以往不同,她貌似并未收到参商宿宿命的影响,她与师父不期而遇,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你亲眼所见?”商越一听这四个字,语气冷硬地打断对方的说辞。
“他们已经……同床共枕。”商宫朔发觉商越对参宿转世者的在意,估计是余情未了,于是直接告诉他这个事实真相。
“……你怎知?”商越的声音仿佛被风雪侵袭过,凝结成冰,冷彻刺骨。
“儿臣亲眼所见。”商宫朔想起那两人相亲相爱的一幕幕,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垂首的商宫朔久久未闻对方的追问,抬眼时,见商越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的月色,静默不语,以为他在慢慢接受这个现实,可是眨眼间,窗前已没了人影,徒留月影素寒流。
回到天净居的辛久夜在床上辗转反侧,被君琰抱着睡觉已经养成了习惯,一个人睡觉居然闹起了失眠,哎,看来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辛久夜蓦然想起一句话:当习惯变成依赖,却再也舍不得放手;当依赖变成习惯,却再也舍不得放开,她已经习惯了有君琰的存在……
不知不觉睡过去的辛久夜,梦见有人抱着自己在一片苍翠的竹林里行走,突然身体失重,周围景象翻天覆地,是一望无际的雪山,大雪纷飞,而她整个人被压在积雪之下。
辛久夜竭力挣扎,可是四肢似乎忽然被冻住,无法动弹,渐渐呼吸困难,她张口呼吸空气,可是却被雪堵住了口,但是很奇怪,这雪像是一根根冰针,刺入她的皮肤,融于她的血液,似乎要将她的流动的温血渐渐冰封。片刻后,辛久夜就要感觉自己肺叶的空气消耗殆尽时,再次拼命挣扎,口中的雪突然消失,顿时大脑清醒。
辛久夜豁然坐起,喘着气,迷茫地扫了眼四周,刚刚那是鬼压身吧!低头看着自己微乱的衣服,看来自己挣扎得很厉害,哪路的小鬼既敢在太岁头上撒野!辛久夜设下结界,调整下心绪,躺下继续睡觉。
次日辛久夜醒来,发现自己脖子上有红痕,难道真是梦魇小鬼作祟,要掐死她!可是看看自己的印堂,没瞧出任何异常!
午时过后,辛久夜围上一条白棉围巾,遮挡脖子上的红痕,来找彼方时,发现他今日有点奇怪,一直不正眼看自己,估计他这是故意做出疏离的态度,预示着与自己正式划清界线。对方是恩主,辛久夜不能不理他啊,化解一番辞灵诅咒后,辛久夜礼貌性地对彼方道了别才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辛久夜上午等商宫朔的消息,下午从彼方那里回来后继续等消息,傍晚去泡温泉,但是一直没等到商宫朔,就姑且当作他心情一直不好吧。辛久夜抽出手带,凝神感应君琰的位置,感觉他在西北方向的千里之外,想去找他,但商宫朔的话如警钟般在自己的大脑中回荡,于是念头的火苗被掐灭。
每晚上睡觉时,辛久夜防止再次“鬼压身”,便设下结界、贴上符咒,整夜安然无恙,但是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睡觉,这种感觉在安宅里也有过,难道是君琰不在身边,没了安全感,就变得神经衰弱了?
辛久夜实在忍无可忍,不想找正在忙重要大事的君琰,让他为她的这点小事操心,只能厚着脸皮求助另一位高手。某日,辛久夜在彼方帮她化解诅咒后,并没有急着离去。
彼方原本闭眼打坐,感觉对面的人迟迟未走,于是开口问道:“有事?”
“嗯……”辛久夜看着彼方闭目养神,没有眼神的压力,于是大胆地说出来:“最近我遇到点麻烦。”
“什么麻烦?”彼方语气平淡无奇。
“我有天晚上睡觉后被鬼压身了,之后每晚都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个修行者居然被梦魇留下了后遗症,辛久夜自己听着都感觉像个笑话,不知道彼方会不会以为她在开玩笑,故意挑起话题,和他套近乎。
“鬼压身?”彼方豁然睁眼,貌似被这三个字惊诧到了。
“嗯,你看……”辛久夜扯开自己的围巾,指着自己的脖子说:“我都被掐出了红痕,现在已经淡了一些!”
彼方望着洁白如玉的颈项上的粉红痕迹,目光幽深,侧过脑袋的辛久夜未看到他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迷离之色,整理好围巾后等着彼方的独到见解。
“你可见到这鬼的模样?”彼方淡定自若地收回目光,语气平淡。
“没有……”辛久夜曾经被鬼压身几次,但从未见过梦魇小鬼的模样。
“那你为何确定是鬼压身?”彼方说到最后三个字,眨眼敛去眼底的幽暗。
“我感觉胸闷气短,四肢被困,想醒又醒不过来……反正很难受。”辛久夜越说,越毛骨悚然。
“除此之外,可有其它感觉?”彼方声音低缓,似乎在做试探性的询问。
“感觉快要死了……”辛久夜感觉那是因为被掐得缺氧,造成的窒息!
彼方看着辛久夜的反应,面色一沉,貌似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闭眼继续打坐。
“你能帮我抓住那只鬼吗?”都铺垫这么多了,辛久夜赶紧抛出自己诉求的重点。
“我无能为力。”彼方断然拒绝。
辛久夜没想到彼方一点面子都不给,她都低声下气来求他了,至少给个建议也行啊!真是心胸狭隘,算是自己以前看错他了!居然以为他是个负气仗义、善人义士的大妖怪!
辛久夜闷声不响地回到天净居,围绕着房屋摆了个阵法,晚上睡觉时,用纸做了个替身躺着床上,而她本人抱着碎风剑躲在角落的衣柜里,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可是临近午夜时,什么异常情况也没发生。
辛久夜看着穿透漆黑的淡淡月光,注意力渐渐涣散,眼皮千斤重,靠着柜壁,睡了过去。衣柜门突然被缓慢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近衣柜,蹲下身子,近距离打量辛久夜。
“居然说我是鬼……”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向辛久夜的脸颊,轻轻婆娑,似爱抚,又似玩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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