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真的很爱她,”凌越的手迟疑了一下,离开了裤子口袋,伸手又拿起一块瓜啃了一口,“咱不这么严肃行不?我就是跟你们说一下我的想法,我是想……”
“我明白你要说的话,你不用说。”冯宁斩钉截铁、毫不迟疑地打断了儿子的话,“我不同意!”
“妈!我的想法,真的对你来说,一点儿都不值得听吗?我连说一下都不行吗?”凌越的口气明显地带上了火药的味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你总是这样呢?你总是打断我的话,你是不是总认为,只要你的意思说明白就行了,别人的想法就什么都不用说?”
“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怎么?我还在家里搞专制了?我看你……”冯宁有些生气,不过话没有说完,就被丈夫用眼神制止住了。
凌剑虽然视力不好,不过,也能看到妻子和儿子的脸色都越来越阴沉下来,知道再这么别着劲说下去,不用几个回合,就得闹翻了。
“儿子,其实爸爸,很盼着你,带女朋友回来,”凌剑叹了口气,尽量用缓和的声音说道,“我这视力看样子维持不了多久了。”
看到刚已经剑拔弩张的母子俩都没有吭声,他又接着说道,“我也理解你,爱一个女孩儿的感觉。我也是从年轻过来的,当年,我就觉得,这一辈子非你妈不娶,没她我过不下去嘛。”
“你说话要是不绕点儿弯子,是不是就不行啊?”冯宁恼火地白了丈夫一眼。
“不是,我的意思就是说,孩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凌剑继续和着稀泥,透过有些模糊的视线看着气哼哼的儿子说道,“你也得理解你妈,从你一出生,她全部的心里都在你身上,把我都扔一边去了。你要明白,没有人能比她更爱你。她真是一心希望你幸福。”
“爸,我不是不理解,我……”凌越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烦躁情绪,话说了一半就不再往下说了,狠狠又啃了一大口西瓜闷头吃起来。
冯宁红了眼圈,恨恨地把眼前的西瓜推开老远,一句话也不说。
“我跟你妈,意见是一样的,”凌剑又缓缓地说道,“你上次说的那个女孩儿,咱们先不说学历上跟你差得太远,又没有一个固定的工作,单说她这个身体的健康状况,让人确实很担心。”
看着儿子闷头不语,凌剑又接着说道,“我想你心里明白,因为健康原因,不能参加高考,这肯定不会是个小问题。我跟你妈是过来人,我们想得比较远,你现在恋爱终究是为了结婚的吧?结婚了以后,终究是要有孩子的吧?可是她的身体状况,会不会影响到将来孩子的健康?这都是很重要的。”
“你有一辈子实实在在的日子要过,很多现实的问题要考虑,空有爱情是不行的,爱情又不能当一辈子的饭吃!”冯宁气哼哼地插了一句,同时狠狠翻了儿子一眼。
“我知道爱情当不了饭吃,但是我也不能一辈子过没爱情的日子。”凌越不服气地回嘴道。
“怎么能没爱情呢?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冯宁的声音高了八度上去,火气又有些压抑不住了。
“行啦!你俩也别丁丁当当地争了,谁都有理,咱们慢慢沟通嘛!孩子也可以理解,当妈的也是天大的苦心,换个位置想,就都明白了。”凌剑左右周旋着,两头给顺着气,尽量缓和着气氛。
凌剑的这话,倒是让母子俩都不吭声了。两个人谁也不看谁,各自盯着不同的方向生闷气。
“她真的是个特别好的女孩儿,她的善良没人能比,”凌越低声地说道,“她没上大学,但是你们知道她读过多少书吗?为什么你们都没见过她,就要先全盘的否定她?她心脏是有些问题,但是……但是现在已经全好了,她现在很健康,以后也一定会很健康!”
“她心脏到底是什么问题?这个你至今没有详细跟我们说过。”凌剑看着儿子问道。
“她……她是……那个……心脏瓣膜闭锁不全,”凌越像一个台词没背熟的演员,有点儿慌张,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接着说道,“正好是她高考那年做的手术,后来……后来已经好了。”
凌剑和冯宁互相狐疑地对视了一眼。
“真的这么简单?做了手术全好了?那后面为什么不参加高考?”凌剑又问道。
“她参不参加高考,跟你有关系吗?”冯宁白了凌剑一眼,扭头看着儿子道,“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个心脏有问题的女孩儿?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女孩儿多的是,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个有毛病的?总之,这个我坚决不同意!”
“妈!无论她怎样,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儿!”凌越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腾地站了起来,“如果……如果……你儿子也有毛病呢?如果……你儿子也没有女孩儿愿意嫁呢?”
凌越说着,一把掏出了口袋里的东西,弯下腰“啪”的一下拍在母亲面前的茶几上。
凌剑和冯宁都愣了,同时盯着茶几上那张叠成四方的纸。冯宁迟疑地伸手拿了过来,疑心重重地看了一眼丈夫,又瞟了一眼儿子,然后才慢慢地打开。
“这!这不可能!这是什么时候查的?!”冯宁定睛看清了纸上的字迹后,猛地站了起来,脸唰地白了。
“怎么了?!”凌剑只觉得心里一沉,急忙站起来就往冯宁身边走,刚迈了一步就拌在茶几的角上,一个踉跄向前摔去。
冯宁和凌越都赶紧冲过来一把扶住他,凌剑伸手从妻子手里拿过那张打开的纸,眯起眼睛努力地看着。但是视线怎么也无法聚焦在纸上。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上面有“诊断书”三个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凌剑着急地晃着手里的东西,转头看向儿子,“诊断书?谁的?诊断的什么?!”
“怎么可能呢?小越有心脏病!这怎么可能呢?”冯宁脸色煞白,伸手把那张纸又拿过去仔细看着。
没错,在结论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心脏主动脉瓣二瓣化畸形中重度关闭不全”的字样。
当凌剑催促着妻子把这张诊断书上的文字都念出来的时候,他一下子呆住了,“怎么可能,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任何的症状。这是什么时候查的?”
“两年前的!”冯宁低头看了一下诊断书的日期,震惊地叫道,“两年前就查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凌越的心里,一阵阵的愧疚不已。他知道,这张他煞费苦心弄出来的假诊断书,对父母的打击会有多大。只是,这是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最后的一张杀手锏了,他必须逼迫他们接受许悠然。
“爸,妈,没事,看你们急得,”凌越赶紧做出完全没有问题的轻松样子,来缓和父母的焦虑,“真没什么,上研二的时候,有一次……不舒服,做……B超发现的。真没什么症状,当时发现了,也懒得给你们说,不想让你们操心呗。”
“胡说!怎么能没事!心脏这么大的问题,怎么现在才说!”冯宁吼着儿子,眼泪却已经扑簌簌地掉下来。
“没事,没事,别着急。大夫说了,别剧烈活动,注意保养,没事。”凌越轻描淡写地说着,一左一右拽着父母的胳膊说道,“来吧,先坐下,慢慢说嘛。”
“要不是因为你们,非不同意我跟许悠然的事情,我也不会告诉你们的。”凌越看着焦虑至极的父母,不由得为自己想出来的这个损招,觉得有些汗颜,“对不起啊,我不该让你们知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我为什么跟许悠然很有共同语言,因为我其实跟她一样。我们有同样的身体缺陷。不过,她已经好了,我……还有点儿。”
“明天,明天我陪你去,花几天时间,到几家大医院再做一次检查。”冯宁焦虑地看着儿子。
“妈,不用了,这是在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做的,够大的医院了。”凌越轻声说道。
凌剑抬头仔细地端详着儿子模糊的脸,神情无比的复杂,“我知道你的心思了,这样吧,你们先处处吧。”
冯宁刚要说什么,却被丈夫一把抓住了胳膊,并且使劲摇了几下。
这天晚上,凌越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心上像压了磨盘一样的沉重。本来是应该高兴的,这把锋利的杀手锏使出来之后,父母如他所愿地立刻缴械投降了,本来是个该欢欣鼓舞的时刻啊,怎么心里这么沉重呢?
托朋友要来的这张空白诊断书,从网上找来的图片、签章和诊断结论,有了这些,对于上本科时就能玩儿转各类图片处理软件的凌越来说,做出一张假的诊断书来,糊弄一下完全不懂行的父母,实在是很容易。
他知道把这个东西抛出来的,对他们的打击会有多大,他也预料到他们会十二万分的焦急,他还预料到他们会急于带着他再去检查,以确定诊断书结论的可靠性。但是,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母亲冯宁后来痛心疾首的百般自责,母亲突然想了起当初怀孕时的种种不适,把一切归咎于自己当初,因为严重的孕吐而不得不吃的药物。
想起刚才母亲的焦虑、懊悔和自责,凌越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愧疚得无地自容。
可是,想想父亲刚才看他的神情,凌越心里又有些七上八下的不安。父亲的神情,那般的深奥难测,他真是有些没有看懂。难道父亲是一眼看穿了自己吗?既然看穿了,为什么又不挑明呢?他的视力不好,应该看不清自己编这些谎话时略显慌张的神情吧,应该就是因为他没看穿,才那么快就同意了悠然的事情吧?凌越左思右想,不知道今天自己这出戏到底演成了没有。
不过,不管怎么说,父母已经同意的他和悠然的事情了。凌越重重地叹了口气,至于他们究竟有没有看穿他的把戏,只有先不管了,他以后还要按着计划一步步走下去。
回到学校时,已经晚上10点多了,凌越徘徊在已经关门的悠然花店门前,思虑重重地想着他的心事。他的计划已经算是进展顺利吧,只是,所有的努力,究竟能换回什么样的成果,谁又能知道呢?他可否拦得住许悠然蜕变的脚步?
看着黑暗中“悠然花店”的字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里蓦然闪过一抹异样的光亮。
加油吧!明天就按计划着手去做那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想到这里,年轻的凌越挺直了身子,倏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远处灯火通明的西京科技大学校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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