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从家里离开以后,凌剑和冯宁坐在客厅,相对无言,沉默不语。冯宁呆呆地看着凌剑,而凌剑神情复杂地回避开了妻子的目光。
“你说,这小越,真的要是这么大的毛病,那怎么办?将来真要手术吗?”过了很久,冯宁忧虑地开了口,“不过,我这会儿静下来,也是在琢磨,真的这么巧吗?小越跟那女孩儿,都有心脏的毛病?可那诊断书,那也做不了假吧?”
凌剑意味深长地看着妻子,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轻轻地笑了笑,说道,“宁啊,你不记得咱们当初怎么结的婚吗?”
冯宁抬眼看着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嗔怪他道,“还说那些干什么,此一时彼一时,情况不一样。”
凌越摇摇头笑了,“一样的啊,有一点是一样的,小的已经缘许三生了,老的还是以命相胁,绝不点头。对吧?”
“什么以命相胁!”冯宁斜了丈夫一眼,反驳道,“我可犯不着拿命威胁他,他爱咋咋地,日子是他自己的,爱跟谁跟谁,爱咋过咋过!”
“别说气话了,姑奶奶,”凌剑看着妻子笑道,“想想咱俩当年,情况更糟,两边的父母都是坚决不同意,咱俩是斗败了四个老的,才算披荆斩棘地在一起了。你就想想,你当年在家怎么跟他姥爷姥姥闹的,你就能理解现在的儿子了。”
冯宁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笑了,“可也是,也真快,那会儿我在家撒泼打滚儿的跟我妈闹,怎么一转眼,现在就轮到我儿子跟我闹了。”
“行啦,多理解多沟通吧,”凌剑借着模糊的视线,拿起一块甜瓜递到妻子眼前。“吃点瓜,消消火。儿子走之前,专门给你洗好切好。你看,就算再跟你跳着脚闹,闹完了,也还是个好孩子。”
冯宁推开丈夫递过来的甜瓜,忧心忡忡地说,“我现在就是担心他这个心脏,我倒真是宁愿他是拿这个糊弄我的。”
凌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没有吭声。他一开始是真的吓了一跳,不过儿子的那点儿把戏,他是很快就一眼看穿了,别看视力不行了,心里可是明镜似的。
见他不言语,冯宁又疑心重重地接着说道,“我本来真是着急,可是这会儿,怎么越琢磨越疑心呢?”
“好了,别琢磨了,静观其变吧。”凌剑再一次把甜瓜递过来,“你不是说,宁愿他是糊弄你吗?如果他是糊弄你,那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冯宁接过甜瓜,苦笑了一下说道,“你说这人也真是怪,我真是不同意他跟那个女孩儿的,可是他闹完这么一出,我现在倒觉得,只要他健健康康的,想娶谁娶谁吧。他身体好好的,高高兴兴就行了。”
人往往都是这样的,当眼下面临的情况很糟糕的时候,如果突然又有更糟糕的可能性出现,那眼下的情况就变得看上去还不错,甚至是可以欣然接受的了。
冯宁此时的心情就是这样,她期望儿子的身体健康无虞,她宁愿自己这个熊孩子是为了那个女孩儿才拿张假诊断书来蒙她。只要那个诊断书是假的,只要儿子心脏没有毛病,那即使跟那个女孩儿在一起,也不是不能接受。
凌剑看着妻子,想着儿子刚才的“表演”,不由得笑起来。果真是亲生儿子,跟自己年轻时的“斗争手段”都是一样的。
就在凌家的这场风波暂时平息了的时候。在这个华灯璀璨的城市中,离这儿很远的罗砚成家里,另一场更大的波澜,正在不知不觉地酝酿着。
这天晚上,正在家陪着女儿看电视的程欣语,接到了丈夫的电话。
“欣语,我妈的情况,在我们这边的小医院恐怕不行,跟你商量一下,我打算接她到西安来,”罗砚成口气有些沉重,“你能不能帮着联系一下你们医院泌尿外科的祁主任?我妈确定是肾脏上长了东西,突然开始尿血,还挺严重的。”
“哦,行啊,接过来看看吧,毕竟这边医疗条件好一些。”程欣语没有犹豫,爽快地说道。罗砚成电话上说的这些,是她已经预料到的,并不意外。作为医生,她知道婆婆的这种情况可能不是太好,应该需要尽快做全面的检查。另外,罗砚成说的“跟你商量一下”也让程欣语心里多多少少觉得顺点儿劲儿,毕竟他知道先跟她商量再做决定,这也算很难得了。
“好,我已经订了后天的机票,下午三点多钟到西安,”罗砚成语气急促地说道,“我叫公司那边派车过来接,你不用管了,就是你下午下班早点儿回来吧。”
“行。我后天下午还有两台手术,下了班尽量早回。”程欣语简短地回答着,心里陡然涌起一股不快的情绪。
机票已经都订好了,那还说什么“跟你商量一下”,这哪是商量,明明就是通知。想到这里,程欣语觉得心里一下子堵了什么东西似的,百般的不舒服。
不过,不舒服归不舒服,打完电话,她还是站起身往那间客房走去。把客房里床上的铺盖全换了干净的,再换下来的洗上,把客房里的柜子桌子窗台都擦了一遍,把婆婆前些年在这住时用的睡衣睡裤,还有牙缸都拿出来,又找出新毛巾牙膏牙刷。一切都准备停当,程欣语已经一身的汗了。
“妈,你干啥呢?”柚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冲着客房里的程欣语问道。
“你奶奶后天来。”程欣语简单地答道。
“太好了!”柚柚跳起来叫道,“奶奶要来了,这下咱们家可以热热闹闹了。”
热闹?你妈可是要累成狗了。程欣语瞥了一眼女儿,心里苦笑道。
两天后的下午,程欣语拖着发软的双腿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快5点了。她疲惫地坐在凳子上歇了一会儿。两台手术的病人都已经被先后送回病房,她得去看一看病人的情况,才能离开。罗砚成他们应该是已经到了,歇了一会儿之后,走出手术室,她拿出手机匆匆看了一眼,果然已经有两个罗砚成的未接电话。
算了,太累了,也不想回电话了,反正他习惯了,只要她不接电话,就是正在忙。赶紧去病房看一下病人的情况,下好医嘱,就可以回家了。程欣语边想着,边拖着两条酸沉的腿住院部那边走去。
上了住院部的大楼,刚一出电梯,还没有走到心脏外科的病区,就听见那边嘈杂的人声,和夹杂其中的叫骂声。程欣语心里一惊,赶紧加快了步伐向病房那边跑去。
进了心脏外科的病区,才发现有很多人围在医护工作站那边,有些人堵住了医生和护士办公室的门。只听见人群中有个男人激愤得语无伦次的叫骂声。
程欣语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在医生办公室里,一个粗壮的中年男人,一边揪着医生万明诚的衣领,一边挥拳头比划着,破口大骂。万医生鼻子流着血,脸上也青了一块,周围几个医生和护士上前理论,都被男人粗鲁的推开。
“我爸今天早上进手术室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能在手术台上就没了?”男人情绪激动地吼叫着,“你这个杀人害命的庸医!他在你这治了快一年了,钱像流水一样的花着,可是眼见着一天不如一天!你今天得给我一个交代!你们医院今天得给我一个交代!”
“你不要激动,”身材瘦削的万明诚,努力地想挣脱开那只紧揪着他领子的大手,“病人有病人特殊的情况!没问题!我可以给你一个交待!详细的情况我会仔细跟你说明白,你把手放开!”
“我不管!别拿你们那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来糊弄人。我现在不想听你胡说了,我只想让你给我爸偿命!”男人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程欣语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义愤直涌上来,她迅速地掏出手机,给医院保卫处打了电话。然后推开人群,毫不迟疑地站到了万明诚的身边,站到了那个情绪失控了的男人对面。
“你的心情和行为我们都是可以理解的,请你冷静一些!你先放开万医生!”她语气高亢而平静,目光丝毫也没有游移地迎着男人冒着火的眼睛,坚定地看过去,“万医生是我们这里最优秀的医生,没有之一。你看看他,他是个从医二十多年的经验丰富的医生,你再拍拍良心问问自己,他对于你的父亲,是不是已经竭尽全力!”
男人被突然冲到眼前的这个弱女子弄得心里一愣,她凛然而坚定的话,让他不由得心里虚了几分。
“放开手!请你相信一个医生的职业操守!也请你尊重一个医生的人格和名誉!”程欣语仰着头,毫不退缩的看着男人,愤然说道:“我们会给你一个交待,给你这个交待的时候,就是你必须向万医生道歉的时候!”
“你是哪根葱?你管得还真宽!”男人突然大吼了一声,猛的一把把程欣语推向一边。程欣语没站稳,一个趔趄向旁边摔去,头重重地磕在了旁边的文件柜上。几个小护士惊叫着上来扶住她。
正在这时,几个保安从人群后面冲了过来,男人来不及反应,迅速被反剪双手扭到了一边。
“我不会怪你,你父亲的病例资料和全部的治疗方案我会交给院方,会给你一个交待。我,问心无愧。”万明诚看了一眼被扭在一边还激烈挣扎的男人,平静地说道。
说罢,万明诚没有再理会他,转身走到程欣语身边,感激和关切地看着她说道:“谢谢你了!程医生。你……头怎么样?”
“没事没事,就磕了一下而已。”程欣语笑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好了,你也赶紧去洗洗吧,鼻子出血了。”
万明诚是比程欣语高两届的同系师兄,当年也是系里有名的学霸。程欣语坚信,他的治疗方案绝不会错。
那天,等人都散去,程欣语和科里其它几个当班的医生,又详细问了问万明诚关于这场风波的情况,宽慰了他一番。随后,程欣语查看下午两个刚手术过的病人的情况,接着又在病房里转了一圈看看,这才收拾回家,走出住院部大楼的时候,已经7点多了。
外面有些起风了,旁边几棵杨树的树叶哗啦啦地响着。天空阴沉沉的,空气闷热无比,看样子像是要有一场雷雨了。
程欣语掏出手机,看到又有三个罗砚成的未接电话。她叹了口气,把电话回了过去。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人接,她干脆把电话挂断了。或许是都出去吃饭了吧,自己回去的晚,也没法在家做晚饭。程欣语想着,抬头看了看越来越阴沉的天空,匆匆地加快了脚步向停车场走去。
站在家门口的程欣语,已经疲惫不堪,头一阵阵发晕,刚才磕过的地方隐隐地疼着,她真想一进门就躺倒在床上先歇一会儿。可是,今天不行,隔着门,她已经听见了屋里热闹的说话声。
掏钥匙开门之前,她刻意挺了挺身子,深呼吸了一下,提醒自己打起精神。不能一进门就一副没精打彩的样子,这样会让他们觉得自己不够热情,这总归不好。
程欣语一边想着,一边拿钥匙打开了房门。然后,当门打开的时候,她不由得的头“嗡”的一下,站在那里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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