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雪重楼

暮色将尽时，李晏终于看清梦里那堵纯白宫墙。雪粒子簌簌落在狐裘肩头，他望着顾昀染血的玄铁护腕，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金铁相击的铮鸣。少年踉跄着想要奔跑，却见丞临的素白披风被血染红，如同一朵凋零的梅落在北疆的雪原上。

丞临："阿晏！"

温热的触感突然覆上面颊，李晏猛地睁眼，撞进丞临泛红的眼眶。女子发间银铃轻响，沾着雪水的碎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倒比梦中那抹血色更刺目。他喉间涌上铁锈味，下意识攥住她手腕。

李晏：别......别走......

殿外传来太医急促的脚步声，丞临却固执地跪坐在榻前，将温好的药盏抵在他唇边。

丞临：先喝药。

她声音发颤，想起方才闯入寝殿时，李晏蜷在锦被里挣扎的模样，冷汗浸透的中衣紧贴脊背，像极了那年北疆雪崩时，从雪堆里挖出的濒死之人。

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李晏偏头避开。

李晏：查魏王……

他望着窗外飘落的细雪，忽然想起幼时三人在宫道上追逐的场景。那时顾昀总爱将雪球塞进他领子里，丞临则会举着丝帕笑作一团，远处的皇宫笼罩在薄雾里，像座触手可及的琼楼玉宇。

丞临："阿晏，这次刺杀......"

李晏：我不是三岁孩童！

李晏猛地咳嗽起来，震得喉间腥甜翻涌。

李晏：顾昀旧伤复发时你守在他身边，如今要去涉险，倒嫌我累赘了？

话音未落，他便后悔地攥紧床单——月光落在丞临怔愣的脸上，映得她眼底水光盈盈，分明是当年得知要远赴镇北时，强忍着不掉落的眼泪。

记忆突然翻涌如潮。那年雪夜，他们躲在宫墙根下偷烤红薯，顾昀被烫得直跳脚，丞临却悄悄将最甜的那一块塞进他手里。火光照亮少年们年轻的脸庞，李晏望着跳动的火苗，曾天真地以为这样的时光会永远延续。

丞临：幼时我说要陪你一辈子。

丞临忽然轻笑，指尖抚过他手背上的绷带，那里还留着替他挡箭的伤口。

丞临：可阿晏，你我都困在这九重宫阙里。

她起身时，大氅扫落案上的密信，正是今早截获的、魏王与西域番邦勾结的铁证。

李晏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忽觉枕畔一片湿润。他伸手触碰，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窗外风雪骤然大作，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噩梦——顾昀的玄铁剑折断在血泊里，丞临的银铃坠落在他脚边，而他们三人曾嬉笑打闹的宫道，如今只剩下满地碎玉般的雪。

更鼓声穿透夜幕，李晏挣扎着起身，在暗格里取出那枚陈旧的丝帕。上面还绣着褪色的并蒂莲，是丞临那年送他的生辰礼。

他将丝帕贴在心口，望着窗外呼啸的风雪，终于明白有些承诺，早在命运的齿轮转动时，就碎成了无法拼凑的残片。

而此刻，承明殿内的烛火将魏王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把玩着染血的金丝软鞭，听着手下密报："镇北王已经拿到了您伪造的通敌信件。"男人阴鸷的脸上浮起笑意，窗外的雪落在他蟒纹衣袍上，转瞬化作冰冷的水痕。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雪夜里悄然酝酿。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刺破云层时，所有人都将明白，有些羁绊一旦刻入血脉，即便历经生死，也永远无法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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