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下意识摸了摸发辫,墨色瞳孔微微收缩。他想起侯府地窖里吃灰的旧农具,突然觉得眼前烟雨都笼上了层阴霾。
了然和尚一直安静地敲着木鱼,忽然抬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他雪白僧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褪色的香囊,手指在石桌上划出一行小字。
了然:西洋人用此物时,工厂外的流民堆得比城墙还高。
字迹未干,他便用禅杖挑起纸片,看着灰烬像黑蝴蝶般融进烟雨。
李晏摩挲玉佩的动作突然停了,温润玉石在掌心沁出凉意。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官船桅杆,忽然轻笑出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看来这江南的水,比护城河的还深。
他起身时锦袍带起一阵风,惊得石桌上的茶杯微微晃动,倒映着天空的茶水泛起细碎涟漪,像极了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
雨巷惊江南的春雨裹着杏花甜香,如丝如缕地缠绕在黛瓦白墙间。
檐角垂落的雨帘将世界晕染成水墨长卷,李晏倚着茶楼雕花窗棂,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只豁口粗瓷碗,釉面剥落处硌得掌心发麻。
他无意识地晃着碗,浑浊的茶汤在光影里旋出细碎涟漪,倒映着雨幕中低垂的柳丝。
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笑闹声。
葛胖小激动得满脸通红,抓着了然和尚的袈裟直摇晃。
葛胖小:大师!这铁傀儡要是装上翅膀,是不是就能跟巨鸢似的飞上天?
曹娘子翘着兰花指,将半块桂花糕狠狠塞进他嘴里。
曹娘子:你这夯货!没见三殿下正出神呢?
两人拌嘴的声响像炸了窝的麻雀,混着了然长庚低哑的轻笑,在潮湿的空气里四下迸溅。
李晏垂眸避开这热闹场景,目光却被斜对面茶馆里的骚动吸引。
一个赤脚大夫踩着八仙桌,草筐倒扣当鼓敲得震天响,唾沫星子随着激昂的声调四处飞溅:“元和先帝膝下四子,大殿下承继大统,二殿下魏王戍守边关,至于三殿下盛王……”
这声“盛王”如淬毒银针,精准扎进李晏耳膜。
他捏着茶碗的指节骤然发白,青瓷碗发出细微的脆响,却在茶汤晃动间被淹没。
脊背不自觉挺得笔直,他装作漫不经心地抿茶,余光却死死锁住说书人翻飞的唇舌。
“当今圣上新政迭出,万民称颂!安定侯顾昀十五挂帅,十六封疆,那是铁打的脊梁!”说书人猛地一拍惊堂木,惊得茶客们齐齐屏息,“可这位盛王殿下……”他故意拖长尾音,摇头晃脑扫视众人,“除了顶着个尊贵头衔,当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啊!”
哄笑声如潮水漫过茶肆,李晏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笑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寒意顺着脊椎蜿蜒而上。
记忆如潮水翻涌——先帝书房里永不熄灭的琉璃灯,太子少傅案头翻卷的《资治通鉴》,还有顾昀将他挡在身后时,甲胄碰撞的铿锵声。
这些浸着血与泪的过往,岂是市井之徒能窥见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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