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承的凶宅里，住着我自己6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那栋房子的。只记得在极度恐惧中，我的身体似乎自动采取了行动——抓起一把餐刀，冲向大门，不知怎么弄开了门锁，然后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外面的浓雾中。

梧桐街在雾中显得陌生而扭曲，路旁的梧桐树像一个个佝偻的怪物。我赤着脚，睡衣被冷汗浸透，跌跌撞撞地跑向街对面那栋唯一亮着灯的房子——陈老太家。

我几乎是扑到她门前的，用尽全力捶打那扇斑驳的绿色木门。

"陈奶奶！陈奶奶！开门！求求你开门！"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

门内一阵沉默，久到我以为不会有人回应。就在我准备再次捶门时，门缝下透出的灯光突然被一个黑影遮住了。接着是锁链被解开的哗啦声，门闩被拉开的闷响。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陈老太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浑浊，像两颗发黄的玻璃球。

"大半夜的，吵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在看清我的状态后戛然而止。她的眼睛瞪大了，目光从我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色，一直扫到我赤裸的、沾满泥土的双脚。

"它...它来了..."我语无伦次地说，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镜子里...它在镜子里...穿着我的样子...它..."

陈老太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混合着恐惧、怜悯和一种奇怪的...了然。她沉默了几秒，然后侧身让出一条缝。

"进来吧。"她说，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别站在外面。"

我几乎是跌进她家门的。屋内比想象中温暖，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某种油腻的肉香。家具陈旧但整洁，墙上挂满了褪色的老照片和泛黄的挂历。

陈老太锁好门，示意我在一张褪色的绒面沙发上坐下。她步履蹒跚地走向厨房，回来时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液体。

"喝了。"她不容拒绝地把杯子塞到我手里，"安神的。"

杯中的液体呈深褐色，散发着苦涩的草药味，底下沉着一些不明渣滓。我太需要任何能安抚神经的东西了，顾不上怀疑，一饮而尽。液体滚烫苦涩，像吞下一口熔化的柏油，但几秒后，一股暖意确实从胃部扩散开来，让我的颤抖稍稍减轻。

陈老太在我对面坐下，那双浑浊的眼睛紧盯着我。"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的喉咙发紧，那些恐怖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镜中扭曲的笑容，湿漉漉的脚印，阁楼里的日记..."它穿着我的样子...在镜子里...它想取代我...就像日记里写的那样..."

"日记？"陈老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日记？"

"阁楼里...我找到了上一个租客的日记...她说有东西在模仿她...最后穿上了她的皮囊..."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陈老太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难看。

"你去了阁楼？"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干枯的手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谁让你去阁楼的？"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只是想找出弹珠声的来源...还有天花板渗出的红色液体..."

陈老太松开我的手腕，发出一声长长的、颤抖的叹息。她站起身，走向一个老旧的五斗柜，从最上面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回到座位后，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东西——一撮灰白色的头发，用一根红绳绑着。

"你奶奶的头发。"她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那撮头发，"她死前给我的。"

我盯着那撮头发，胃部一阵绞痛。"奶奶...她到底知道些什么？那栋房子...那个东西..."

陈老太的眼神变得遥远，仿佛在看着某个不存在于这个房间的时空。"苏老太...你奶奶...她不是普通的房东。"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她是个守门人。"

"守门人？"

"守着那栋房子里的...东西。"陈老太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不让它出来，也不让它饿着。"

"饿着？"我感到一阵恶寒，"什么意思？"

陈老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我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你知道梧桐街十七号为什么租金那么便宜吗？"

我摇摇头。

"因为那不是用来租的房子。"陈老太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是用来...喂的房子。"

我的血液似乎凝固了。"喂...喂什么？"

陈老太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直直地看进我的眼睛。"你奶奶没告诉你家族的事？没说过你们苏家的女人...有什么特别？"

"没有...她从来不谈家族的事..."我努力回忆，却只能想起奶奶那些欲言又止的表情和突然中断的电话。

"呵..."陈老太发出一声苦笑，"也是，谁会告诉自己的孩子这种事..."她深吸一口气，"苏晚，你奶奶那一脉...不是普通人。她们家族的女人...天生就容易招东西。不是被附身，不是被缠上...而是成为容器。"

"容器？"这个词让我浑身发冷。

"装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的容器。"陈老太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奶奶的妈妈是这样，你奶奶是这样...本来该是你妈妈，但她逃走了，所以轮到你奶奶...现在，轮到你。"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陈老太的话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开我对世界的认知。"不...这不可能...你在胡说..."

"我为什么要胡说？"陈老太冷笑一声，"你知道上一个租客是怎么死的吗？不是自杀。是被选中了。那东西需要一个新皮囊，而她...刚刚好符合条件。"

我想起日记最后一页那些疯狂的字迹："它穿着我的皮囊在敲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差点吐出来。

"那...那个弹珠声...天花板渗出的红色液体..."

"它在试探你。"陈老太说，"看你是不是合适的...容器。"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浑身如坠冰窟："奶奶的遗嘱...她说'晚晚，回家'...她是故意的！她让我回到那栋房子！"

陈老太的表情证实了我的猜测。"守门人的职责...确保那东西一直有食物。你奶奶临终前...完成了最后的任务。"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不！我不会回去的！我可以离开这个城市，永远不回来！"

陈老太摇摇头，眼神悲哀。"太晚了，孩子。它已经看到你了。它已经...开始穿你的皮了。"她指着我的左手，"看看你自己。"

我低头看去，顿时如遭雷击——我的左手小指指甲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灰黑色，而且明显比其它指甲长了一截，尖端微微弯曲，像某种生物的爪。

"这...这什么时候..."我疯狂地搓揉那根手指，试图把那不正常的颜色擦掉，但毫无作用。

"镜子里看到的，不只是幻觉。"陈老太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是未来的预告。每看到一次，它就更进一步...等到它能在所有镜子里自由活动时..."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那时我就不再是我了。

"有办法阻止吗？"我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陈老太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最后，她缓缓站起身，走向里屋。"等着。"她说。

几分钟后，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褪色的红色小布袋，上面用黑线绣着奇怪的符号。她把布袋递给我。"拿着。里面有些...东西。能暂时保护你。"

我接过布袋，它出奇地沉重，散发着浓烈的草药和硫磺味。"这是什么？"

"一些...防护措施。"陈老太含糊其辞，"挂在卧室门把手上，晚上别照镜子，别吃那房子里的任何食物，尤其是肉。"她特别强调了最后一点，让我想起那罐被她冲进下水道的炖肉，又是一阵反胃。

"还有，"她补充道，眼神异常严肃，"别让它知道你害怕。恐惧...是它最好的养料。"

我点点头，把小布袋紧紧攥在手心。"陈奶奶...为什么帮我？"

老太太的表情软化了一瞬，露出些许我从未见过的温情。"你奶奶...是我唯一的朋友。"她轻声说，"虽然她做了那些事...但我知道她不想这样对你。她只是...没得选。"

窗外，浓雾中传来一声遥远的、像是弹珠落地的声音。陈老太的表情立刻紧绷起来。

"天快亮了。"她说，语气突然变得急促，"你该回去了。"

"回去？"我惊恐地看着她，"回那栋房子？我宁可睡在大街上！"

"不回去更危险！"陈老太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东西已经认准你了！离开房子只会让它更早动手！回去，按我说的做，至少能撑到找到解决办法！"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到了，只能点头。陈老太的表情又软化了，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动作出奇地温柔。

"勇敢点，孩子。"她轻声说，"你奶奶的血在你身上流着...这意味着你比普通人更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再次点头。陈老太送我出门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雾稍微散了一些，能隐约看到街对面那栋黑色房子的轮廓，像一头蹲伏的野兽。

"记住，"陈老太在关门前一再叮嘱，"别照镜子，别吃那里的东西，别表现出恐惧...还有，别再上阁楼。"

我点头答应，但心里已经下定决心——我必须再上阁楼。那里一定有更多线索，也许能找到彻底摆脱那东西的方法。陈老太给的小布袋只是个缓兵之计，我需要的是彻底解决。

踏出陈老太家门的那一刻，我隐约听到她低声说了最后一句话，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幻觉：

"希望你不是那个'不该存在'的..."

后半句被关门声切断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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